正哄堂大笑,一道冷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们在说什么?”
屋子里的调笑声戛然而止,包括江弦在内,所有人都急忙站起来,“陆大人……”
陆云昭行至江弦面前,面容肃冷的望着眼前这个刚进禁卫所不久的男子,“你们在说什么?”
江弦垂下头去。
见他不语,他目光缓缓投向其余人,语气加重,“把你们方才说的话,当着我的面再说一遍。”
那名率先调侃江弦的禁军讪笑道:“陆大人,我们方才是开玩笑的,哈哈哈!你就当我们放了个屁,不要与我们一般计较!”
不得不说这人人缘不错,他一笑,其他人也跟着大声笑起来,众人似想将这件事当个玩笑一般揭过去。
“闭嘴!”陆云昭冷声道。
笑声倏然一止,众人都小心翼翼打量陆云昭的神色。
“妄议他人,恶意诋毁女子名声,所有人抄写宫中条例一百遍。”陆云昭负手而立,冷声道,“戌时前不交给我,都不要用晚膳了。”
“啊?不是吧!”
“陆大人饶命啊……”
“不要啊!陆大人,我方才可什么也没说!”
禁卫所内哀鸿一片,但陆云昭却不为所动。若是真将此事轻轻揭过,难免让他们心存侥幸,日后真会因为口无遮拦而惹出是非。
禁卫所里的动静,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很快便传进有心人的耳中。
檀云悄无声息的回到毓秀殿,“公主,奴婢方才跑了禁卫所一趟,打探到一道消息。”
“哐当”!
缠绕赤金绞丝九转玲珑镯的手腕向右一扫,名贵的白釉青竹案琉璃瓶从案上扫落,几年才出一套珍品的江南贡物,顷刻之间碎成一地废渣。
寝殿内一片寂静,便是连烛火的噼啪声响都微弱几分,昏暗之中,唯有愈来愈急促的呼吸声。
“说!”
“忠勇伯府的那位沈姑娘,与禁卫所一名禁军有些瓜葛,听说……”
檀云将禁卫所里的事情描述一番,然后道,“奴婢还查探到,他之所以快速从城门小吏擢升为禁军,是因为年初时,在荷花池救下忠勇伯府的二房姑娘沈澜……”
“沈澜……江弦?”温宪冷笑不已,“好你个沈棠,本宫会让你知晓,得罪本宫是什么样的下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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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这日沈棠与长宁分别没多久, 转眼便被她身旁的一名小宫婢喊住。
“沈姑娘,郡主为了您, 与人在明月湖起了冲突, 您快去看看罢!”
沈棠闻言一愣,“你说什么?”
“郡主为了您,与人在望月亭起了冲突。”小宫婢只得重复一遍,犹豫一下, 又补了一句, “您快和我一道去罢!”
沈棠心下一个咯噔, 点了点头, 沿着抄手游廊,跟在那小宫婢后头。
花林小径逶迤曲弯, 落英缤纷,无一不精致华贵,她却无心观赏。
这一路走来,愈是靠近明月湖,她愈是心绪不宁, 总觉着有什么不对劲。又行数百步, 眼前视线倏然开朗, 碧绿的湖泊跃入眼帘。
夏阳和煦, 明月湖柳荫遮岸,湖面如水镜波光粼粼, 望月亭好似一块巨大的翡翠嵌在湖中央。
清风盈盈,却见亭中空无一人。
沈棠细眉微蹙, 终于觉着有什么不对劲了。
长宁上回与傅明珠一同跌进湖中后, 便对这儿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别说站在亭中央, 便是让她稍稍靠近一些,她都会心悸不已。
这样的长宁,怎么可能在望月亭与人发生冲突?
怕不是谁刻意制造出来的陷阱,目的只为引她到此处。
沈棠转过身,本该在她身后的小宫婢也突然不见了。
她霎时心惊肉跳,目光流转,便看到高大挺拔的杨柳树后,一片裙角曳出,若隐若现。
温宪早已隐于树后,见沈棠拔步要走,立即转出来,伸手拦住她,“沈棠,你给本宫站住!”
沈棠吃了一惊,“温宪公主,你不是被圣上禁足了吗?”
提及此事,温宪的怒火再此被点燃,“沈棠,你不在九华殿侍疾,跑到这儿来做什么?哦──本宫知道了,莫不是你在此偷偷约会情郎!”
沈棠不动声色地望着她,“公主把我引到这儿,不会只想空口无凭的说几句污蔑话罢?”
温宪凑近一步,挑眉道:“没错,本宫今日把你引到这儿,自然不止是为了占几句口头便宜,而是……”
她话音未落,同样隐于树后的檀云悄无声息地靠近沈棠。
沈棠与温宪站的位置离湖畔都极近,檀云只要伸出手,趁她不备用力一推,沈棠便会立即跌落明月湖。
温宪眼中满是即将得逞的快意,然而唇角的笑意还未散去,便见眼前一晃,沈棠已经猝然偏过身子。
檀云的手没有落到沈棠的背上,而是——
温宪脸上的快意一扫而空,一时避让不及,一头栽进了明月湖。
她显然不会泅水,随着水面沉浮,一边挣扎一边喊道:“救命……救命……”
檀云呆怔住,片刻后眼中现出恐惧,“公主!公主莫慌,奴婢这就来救您!”
沈棠淡然站在湖畔,眼瞧着温宪这娇滴滴的公主在湖中不断沉浮,拼命扑腾,又眼睁睁瞧着檀云挽起衣袖,正准备跳进去救人……
她当机立断,捡起散落在地的石砖,对着檀云的后脑勺就拍了过去。
檀云一声惨叫,仰头倒下。
沈棠对自己的力道把握还是有数的,知道这一下顶多让檀云昏迷片刻,不过这也足够了。
她将石砖扔在地上,随后换上一副紧张的神色,大声喊道:“来人啊!公主落水了!快来人呐!”
果然,几乎是立刻,一名男子从远处匆匆赶来。
沈棠心中一紧,跑到大树后迅速躲起来。
晚风渐渐刮起,乌云聚拢,沈棠遥遥望着出现在湖畔的男子,目光极度冰冷。
“江弦……当初你就是这般,毁了我大姐姐的清白罢。”
江弦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跳进了湖中。
他用力把昏迷不醒的温宪往岸边拖,隐约地,便听身后有一道女子的声音大声呼唤,“公主落水了!快来人呐!”
后方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一个个内侍宫女朝沈棠跑来,如同蛛网上爬向她的蜘蛛。
不够,这些人远远不够。
他们都是宫中的内侍宫女,未必能站在自己这一头。
忽然一道身影跃入沈棠眼中,她双眼一亮,用尽浑身力气喊道:“陆大人,快救命!公主溺水了!”
沈棠跌跌撞撞奔向他。
陆云昭扶稳踉跄而来的沈棠,一脸凝重的问道:“沈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公主、公主醒了!”一道尖细的声音打断二人。
人群混乱中,陆云昭与沈棠同时转眸,便见江弦跪坐在地上,他的身旁,是浑身上下都湿透的温宪公主。
温宪吐出几口水,睁开了眼睛。
“你是何人?本宫怎么在这儿?等等……”温宪眼神迷茫,却又忽然之间想通了什么,猛然去寻沈棠的身影。
惴惴不安的人群中,她与陆云昭比肩而立,一股无名业火瞬间席卷温宪的理智。
“是你!”温宪又惊又怒,指尖指向沈棠,“是你!是你把我推下去的!沈棠!”
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仿佛是一只可怜的蜘蛛,明明精心制作了一张蛛网,只等着沈棠入内,却反将束缚住。
“是忠勇伯府的嫡女推我进明月湖,是她做的!”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温宪先发制人,当即向沈棠发难,厉声喊道,“来人啊!她竟敢谋害本宫!把她拿下!”
陆云昭皱皱眉,朝沈棠看去。
沈棠似乎早已预料到她会这么做,面上闪现一抹错愕,冷静道:“陆大人明察,我从未有过谋害公主的心。方才是长宁郡主的侍女与我说,郡主在明月湖与人发生争执,我这才立刻赶过来。不曾想,在湖畔未见长宁,却遇到温宪公主。我还未与公主多说几句,她的贴身侍女檀云便突然发难,将公主推进湖中。我欲呼救,却被檀云制止,情急之下才用石砖将她拍晕过去。”
“不信的话,在场的人都可以作证。若不是我大声呼救,江大人又怎会第一时间赶来?”
众人这才注意到昏迷不醒的檀云,立刻上前查看,见她后脑勺处果然有被重物砸伤的肿包。”
“你……你竟敢……”温宪死死瞪着沈棠,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差点当场晕厥过去。
陆云昭的目光落在江弦身上,冷厉道:“江弦,究竟是怎么回事?”
禁卫所离明月湖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若是未听到动静,江弦不会无缘无故赶来。
江弦被众人围在中间,缓缓抬起头来,清隽的脸上挂着一丝迟疑,“是、我是听到呼救声,才赶来的。”
“陆大人,您瞧,连江大人都这么说,我没有撒谎。”
温宪那口气终于顺下去,怒声道:“谁不知道江弦是你姐夫,当然帮着你说话!说不准,他是你喊来的帮凶!”
沈棠面色一沉,冷声道:“公主这话就伤臣女的心了。暂且勿论檀云发难的动机。您落水,檀云晕厥,若臣女和江弦合谋害公主,何必要大声呼救多此一举?陆大人,您方才也瞧见了,我是如何呼向您求救的。”
陆云昭看着温宪的目光立有不同。
温宪气的浑身颤抖,“明明是你、明明是你将本宫推下去的,你……”
一双金边黑底的靴子行至温宪公主面前,两人四目相对,陆云昭蹙眉道:“公主,您与沈姑娘各执一词,她已经向微臣做出解释,且合情合理,您呢?你对她害您的动机作何解释?”
“只是无论你们说什么,微臣只要派人细查一番,想必不难知晓其中的真相。”
陆云昭的一番话,似一盆冷水当头浇灌而下。
陷害沈棠一事,温宪原就是临时起意,聪慧如陆云昭,只要抓住一丝破绽,事情很快便会水落石出。
温宪原本就在禁足,再查下去,对她百害而无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