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锦臣立刻领着锦宁说道:“我们必定上奉国法,以先祖遗志为念,忠军报国,长大后戍边守国,使民安乐。”
两个孩子,说话都尚且不清晰,这句话却是念得无比流畅。
老太君颤抖着抬了抬手,许久都不再出声,江氏伏着身,眼睁睁的看着她咽下最后一口气。
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屋里屋外,哭声一片。
穆家一下子没了三个人,三王爷立刻召回穆祯,安排了另外一位老将军暂管边关事宜。
盛京城里,人人都在感叹穆家的遭遇,都在担忧着漠北局势。
三王府里,丞相及六部百司的主要大臣都来了,兵部尚书已经拿到了最新的战况,“柔然撤回了原抵御齐国的十五万大军,全力进攻漠北,这才导致柔然突然多了十几万人,齐国与柔然是否达成了盟约尚未可知,但齐国在柔然撤兵后,并没有发起进攻,反而后撤了百里。
现如今,漠北战况胶着,前锋将军华凌主事,据城坚守,经人员核查,我军在狼王山一共失踪了两千多士兵,目前寻到尸首三百多,还有大半掩埋在了积雪之下,等雪化后才能确定具体数量。
另外,柔然大王努哈达亲自带兵,有一举攻克漠北之意,兵部已经从陇西和渭东两处,再次抽调十万兵马赶赴漠北,但主将华凌经验不够,只怕难当大任,为此,提请朝廷择选将领。”
“柔然举国之力要破了漠北防御,大魏定然没有退让的道理,兵马齐备,就差一员主将。”薛卓起身:“臣提请调穆祯前往漠北主持大局。”
有人起身反驳:“穆府老太君过世,穆元帅战死,按礼法穆祯当守孝三年,如何能领兵征战?”
“国难当前,再守着这些虚礼便是自缚手脚。”唐可寅站起来:“大魏能独当一面统帅兵马的人就那么几个,除了穆祯,便是永信伯,段玉柏,还有陈鹤年和李信二位老将军,可陈鹤年老将军数年前大战残了双腿,行动不便,李信老将军念过七十,如何再上战场?
第1275章 穆祯不能守丧
如今兵马齐备,主将安排便不能有半点闪失,而且,若是穆祯守丧三年,齐国何人驻防?夏侯雍何人驻防?为此,臣提前,免去穆祯周玉清段玉柏及我军其余十三位将军的孝期,明他们即可赶往漠北,与柔然决一死战。”
“免了守孝,赶赴漠北?唐可寅一个追名逐利的小人,也敢说出此话。”小院里,池三岳听到学生复述唐可寅的话后便摔了书:“无规矩不成方圆,礼数二字,岂可朝令夕改?守孝三年,是为先祖伤怀,区区三年都守不住,如何能守住忠义之心?”
他面前是好几位朝廷大臣,大家都连连点头,唯独萧必明一言不发。
池三岳看向他:“你的意思呢?”
“学生认为,非常时,非常法。”萧必明拱手:“大魏国难当头,大军已经集结完毕,若是此时派出的主将能力不够,只会枉送人命,穆祯等人虽在孝期,但完全可以在大战之后继续守孝,河山若破,礼法也会被柔然糟蹋干净,若能未雨绸缪,便不需要事后悲哀伤怀了,想必为了家国大义,他们泉下长辈有知也不会责怪。”
所以,你们不要多管闲事替死人操心,能躲开的结果不躲开,出事了只会哭。
此话一出,好些人的脸上都不痛快了,池三岳也沉了脸:“礼法岂可儿戏?需要了就拿出来,不需要就藏起来,如此何成规矩?大魏将领那么多,还寻不到一个能担当重任的?”
“可若是用人不当,造成的后果大魏是万万承担不起的。”萧必明难得坚持:“柔然是大魏劲敌,并非寻常人可战,段玉柏曾驻守一方,周玉清也曾战功累累,穆祯更是驻防漠北数年,不曾让柔然占去一寸山河,他们三人,是上上人选。”
池三岳闭眼,拒绝听他说话,其他人也一个个闭着嘴巴不吭声。
只有一人冷冰冰的说道:“大魏礼法崩坏,才导致百年乱象,如今大魏能有此安平盛世,便是重建礼法的功劳,若是在此事上开了先例,只怕人人效仿,届时礼法崩坏再惹大乱,后果比丢了漠北之地更为严重。”
大魏如今的局面是因为重建了礼法?
那你把朝廷干的那么多事当过家家了?
萧必明无话可说,他起身,行了一礼就走人了。
“唉萧兄位居丞相,凡事都开始因利而为,倒是有些失了本心。”
“老师,明仪公主历来重利轻名,只怕此次也会轻视礼法。”
池三岳依旧沉着脸:“明仪公主身在高位,如今穆家出事,若穆祯按礼法守孝三年,便是天下臣民表率,老夫也要敬佩明仪公主几分,若是没了规矩,老夫到要轻看公主了,没有规矩,治国便是一句笑谈,那国子监便是帝王手里的玩物了。”
其他人跟着点头,对他的话深表赞同。
穆寿襄战功赫赫,一门两子因功封侯更是大魏美谈,如今穆家父子战死沙场的消息,更是传的沸沸扬扬。
第1276章 夏侯雍拒不称王
知道穆珏死了,夏侯雍怔了大半日。
“主子,穆寿襄死了,按照大魏现在的规矩,穆祯势必要辞官守孝,这是我们的机会。”幕僚十分欢喜:“齐昭曾不止一次建议主子占地称王,如今正是机会,属下等请主子称王自治。”
其他人纷纷响应:“请主子称王自治。”
夏侯雍却格外清醒:“若是穆祯也撤了下来,大魏再无独当一方的将领可用,柔然与齐国岂会丢了这个机会?自立称王,便是彻底与大魏为敌,夹在齐魏两国之间,只会受人摆布,根本无利可谈。”
“主子,若是齐国与柔然趁机进攻大魏,我们也可顺势南下,占据盛京金陵一线,届时瓜分大魏,并非无利。”
“这与卖国有何不同?”夏侯雍的语气倏然冷淡:“虽说大魏容不下我夏侯雍,可也由不得齐国和柔然占了大魏半寸江山。”
幕僚们都不敢说话了,等他们退下,夏侯夫人便使人来请夏侯雍过去。
刚进她的院子,就听见夏侯夫人与齐莲的笑声。
“当年她看不上我夏侯家,如今穆家出了大事,年纪轻轻守了寡就是报应。”
“夫君极好,是她没有这个福分。”
“穆家尽是短命鬼,只怪她看错了人。”夏侯夫人十分畅快:“如今大魏破规矩多,这穆祯一守孝,就没几个拿得出手的武将了,哎呀我到要看看,她怎么收拾残局。”
齐莲说道:“哥哥有意让夫君自立称王,如今机会也该来了,届时,她就是想要高攀都没资格。”
“皇上有此心,公主功劳最大。”夏侯夫人笑盈盈的瞧着齐莲:“夏侯家手握兵权,的确不该久居人下。”
她们俩都笑盈盈的说着,夏侯雍听完就走了,门都没进。
等候了许久不见他来,夏侯夫人这才招人询问:“公子呢?为何还没过来?”
侍卫立刻说道:“公子出门了,说是要去盛京。”
“什么?”夏侯夫人怒了:“难不成,他还想着明仪那个小贱人?”
齐莲慌了:“他什么时候走的?什么时候走的?”
“刚走。”
刚走?
齐莲立刻追上去,一路冲出府门,就见夏侯雍上马,她闷头冲过去一把拽住马缰,憋着眼泪问:“夫君去哪?”
“盛京。”夏侯雍并不打算瞒着她。
齐莲嫉妒心狂起:“你要去看长孙明仪是不是?你是不是还牵挂着她?知道她守了寡你又起心了是不是?”
被她质问,夏侯雍心里极为不痛快:“是为了正事。”
“我不信。”齐莲哭了起来:“你别去好不好?你别去,我去求哥哥不要对大魏用武,你别去看她好不好?夫君,我求你了,你别去。”
夏侯雍不为所动,他看着齐莲,耳边尽是她的幸灾乐祸:“筱筱对我无意。”
“你别去。”齐莲根本不信:“我求你了,你别去好不好?我求你了。”
夏侯雍看着她,心里依旧没有半丝动容:“我只去看一眼,她无事,我就回来。”
第1277章 接他们回家
他拽出缰绳驾马离去,不想耽搁任何时间与齐莲多说,齐莲追了几句,在大街上就哭了出来。
自她知道夏侯雍心里的故人是大魏的明仪公主,她便失了所有的自信与底气。
同为公主,差距极大,而且她与夏侯雍也没有十几年的情分作保。
有些人即便不合适,可提前出现就能拥有不可超越的优势。
即便明仪公主,可也架不住夏侯雍有意。
齐莲越想心里越疼,强烈的预感让她不安,她觉得自己仿佛马上就要失去夏侯雍了
穆家出事,人人都在等一个结果,国难当前,穆祯是否守孝。
穆家父子灵柩抵达鹿京当日,鹿京百姓齐缟素,出城相迎数十里,瞧着举着白幡身穿丧服的将士,人人恸哭。
明仪披麻戴孝跟随着江氏,瞧着慢慢走来的队伍,瞧着马车上那两具黑漆漆的棺木,她心痛如绞,却只有默默流泪,江氏哭了几日,身子早已经虚弱,如今瞧见棺木,若不是嬷嬷们扶着,只怕早已瘫软。
她挣扎着过去,直接扑在穆寿襄的棺木上,指甲抠在棺材板上,哭喊着吩咐人把盖子移开,她趴在边上,瞧着埋在冰块里面的穆寿襄,嚎啕起来,悲痛的几乎站不住,好些人都过去劝她别看,却拽不动她一个人。
明仪也看着停在自己面前的那具棺木,她沉默的看着,没有扑上去,也没有大哭,只有急促的喘息来平复心里的情绪。
“好孩子,接你爹爹回家吧。”崇恩示意锦宁跪下,他很听话,真就跪了下来,认认真真抱拳一拜。
明仪走过去,手搭上棺木,三王妃以为她也要推开看,急忙拉住她:“别看了。”
她们都知道穆珏寻到的时候尸体已经被狼群啃食,血肉模糊,这副样子,见了也是认不出来的。
“回家吧。”沉默这么久,明仪费尽力气才说了这三个字出来。
她越是不吵不闹,三王妃等人越是担心,情绪积压不发泄,伤的终究是她自己的身子。
穆家的灵堂已经准备了,迎回他们父子二人后,棺木就放在了老太君两侧,三具黑漆漆的棺木,任谁瞧了,都是一阵心酸。
江氏哭的死去活来,她的娘家姐妹们陪了她多日,她都不曾缓过来,一切都是陆姣姣打点准备的,明仪终日把自己关在屋里一言不发,就连两个孩子她都没了照顾关心,像是在心里建了一座牢笼,将自己囚禁住了一般。
灵前的火盆支了三个,大家都在哭,无人不悲痛,跪在明仪身边的锦宁哭的停不下来,瞧见黑漆漆的棺木,他似乎有点明白死亡是什么东西了。
赫连公主死后,他曾去恪王府拜访,见过这样黑漆漆的盒子。
他也知道,躺在里面的人自此便在世上消失了,如今,他的爹爹就躺在里面。
明仪麻木的烧着纸钱香饵,她连眼泪都不流了,如同一个泥塑人般,重复着丢入香饵的动作,一声不吭,与哭声破窗的灵堂格格不入。
第1278章 举全国之力灭柔然
她的样子,已经让三王妃焦心数日了,如今更是焦心。
“憋着,岂不是会憋出病来?”
“哭了能有什么用?”崇恩一直看着明仪:“无非是伤了嗓子流了泪罢了,而且,她没机会难过。”
三王妃越发心酸,看着明仪,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劝她。
她在灵前一连守了三日,日夜不休,陆姣姣劝不动,只能将她强行拽回屋子,等承乐掀起她的裤腿才知道,膝盖已经跪的血肉模糊,几乎要露出森森白骨了。
承乐心疼的大哭:“公主何苦这般磋磨自己?”
她依旧不语,即便是药粉塞在伤上,也没有半分情绪,等药上好,便将人都赶了出去,又是独自待在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