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和静动笔了。
齐昭这才发现,她的字极为漂亮,她的手也极为漂亮,仿佛能让她着墨落笔,是这张纸的荣幸一般。
齐昭又把目光放在和静脸上,她的确很美,看不厌倦的美,内敛沉静,仿佛一块未经开凿的美玉,聚拢了所有的天地灵秀。
陈萱萱和恭妃一流,在她面前只有黯然失色的份儿。
“好了。”和静放下竹笔,将信微微朝前推了一下:“皇上若无事,就请走吧。”
她从容赶人,齐昭也没反驳,拿了信便离开了。
方嬷嬷来撤走他的茶盏,还有不愤:“郡主何必答应呢?”
“我不答应,怎么让他们将所有希望寄托在我这里?”和静拿着盖子轻轻拨动浮沫:“二十万大军,杀干净也需要时间呀。”
方嬷嬷明白了,心气这才平顺。
有了和静的亲笔信,端王却并不放心,他没有天真的以为仅凭和静的一个求情,大魏就会放弃重挫齐国的机会,绝对不可能,所以,必须传消息给大军找机会突围。
可是齐昭直接不见他了,这把端王气的够呛。
站在宫门口,瞧着高高的宫墙,端王脸色黢黑:“本王突然明白,为何明仪公主会扇大魏文宣皇帝了。”
跟班襄王不说话,反正这出大戏他看着莫名爽快。
那么美的皇后都往死里欺负,结果魏国快很准的扇了回来,自己什么好处没讨到不说,面子里子都丢的一干二净。
该!
将和静的信送出去之后,齐昭立刻给夏侯雍去信,结果却得知大魏册封夏侯雍为临河王的消息,夏侯雍拒了,却放走了魏臣。
本就多疑的齐昭对他的信任再次动摇,扭头找到端王,传信那二十万齐军,务必突围,反攻大魏。
他们不能坐以待毙,否则会被吃死。
二月,兵部再次调集十万大军驰援漠北,努哈达退居狼胥山,做最后的挣扎,穆祯下令三路大军包围狼胥山,总攻。
举全国之力两年多,成败在此一举!
一连半个月,烽烟不止,四百里狼胥山,堆满尸骨,战旗插入大地沾满血迹,无主的战马四散,满地断刃残骸,投石器将狼胥山团团围住,所有的草料都绑成了一团,点火之后冲着狼胥山飞射而去,火光将这一片天空照的明亮,喊杀声响彻云霄,一波一波的人冲上去,与躲在石墙后面的柔然大军肉搏拼杀。
大军浩浩荡荡,没人得空休息,所有人都保持着高度紧张。
不管是漠北的数十万将士,亦或是盛京的朝堂百官,大家都在等一个结果,等一个倾尽全力之后的结果。
浓烟弥漫在狼胥山,草木早已经被践踏成泥,战场四方是环绕等候的秃鹫和狼群,全都是等待这一场饕餮盛宴。
“报!”传令兵纵马而来,等不及下马就喊:“永信伯撕开了北边的口子,冲入柔然北大营。”
说完,传令兵即可驾马离去。
“报!”又是一人:“骁骑侯拿下西大营,请求支援。”
在正面战场坐镇指挥的穆珏立刻下令:“速传孙玄策带兵支援西大营,督促华凌尽快拿下柔然最后一道防线。”
“是!”
他身边只有传令兵,所有的将军都去了,人人都在厮杀,没人能在这场总攻的战事中置身事外。
柔然大营里,被大魏逼入绝境的努哈达独自待在王帐里,他拿着酒馕,颓败不堪,猛灌了自己两口酒。
急促的脚步冲进来:“大王,主营防线被迫,魏军杀进来了。”
努哈达无动于衷,他早就猜到会是这个结果,自从得知大魏将所有兵马聚集漠北那日起,他就知道自己有这个结果。
柔然朝三暮四,大魏忍无可忍,隐忍多年,为了就是一朝除掉外敌。
只是,失败的速度,出乎他的预料。
主神庙对他的抛弃,对整个柔然的抛弃,也完全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拿起桌上的匕首,想了想又放下,一把抓起自己的抓起自己的战斧,起身,一声大喝冲出主账。
中原有句话,成王败寇,可即便是败了,他也要堂堂正正的死在战场上。
防线一破,魏军便再无阻挡,乌泱泱数十万人杀了进来,所有人都杀红了眼,手里裹满鲜血的武器都钝了,虎口震裂,盔甲破碎。
这一战,狼胥山埋下十万儿郎。
天明十分,柔然王帐升起白旗,清晨的风带着刺鼻的血腥气搅动着那面白旗,呼唤回失去了理智的将士们。
柔然请降。
厮杀声渐渐落下,整个狼胥山在一瞬间出现了死一般的寂静。
突然间,有人摇旗大喊:“我们胜了!”
“我们胜了。”尚有人迟钝的没有反应过来,念叨了几次,才梦然醒悟。
“我们胜了!大魏万岁!大魏万岁!”
用尽全力的嘶吼欢呼,一声接着一声,所有人都大喊起来,一个个血人,瞧着白旗,热泪盈眶。
“狼胥山大捷,努哈达被斩,柔然请降,大魏万岁!”
八百里加急一路飞送盛京,沿路都在高喊这句话,民心振奋!
同月,齐军反攻,妄图突围,被七王爷打了回来,突围失败。
盛京城,朝堂上,收到捷报后,满朝文武都压抑不住内心的兴奋。
小皇帝慢慢悠悠的把捷报看完,大概能读懂是什么意思,看完就把捷报放在龙案上,乖乖的瞧着百官。
“柔然请降,将由穆祯代君行礼,自此之后,柔然国土并入大魏,柔然百姓便是我大魏百姓。”三王爷往小皇帝看了看:“朝廷将在柔然设三郡八县,选派官员前往教化,着令庆王爷总领三郡事务,收拢民心,与民友善。”
百官见礼:“是。”
小皇帝用他那一口奶味儿未脱的调调说道:“将士们为国拼杀,当论功行赏,上至将军,下至车马伙夫,人人有功,着兵部吏部整合功勋,功劳卓著者,以爵位相待,赐府赏银,不拘旧礼。”
说完,他松了口气,小声嘟囔:“呀说完了,好像没错。”
这句话他昨晚临时背的,背不下来,赵秋容都不给他睡觉。
大臣们再次应声。
明仪这才说道:“将所有赏赐送去漠北,大军休整,顺势围困齐军,大魏与齐国也该好好谈谈了。”
“不知公主属意何人?”
明仪看看小皇帝,他坐累了,下巴放在龙案上懒洋洋的,发现明仪转过来,嗖一下坐直。
“让谦王去吧。”明仪这才转过身:“找个小将军跟着,让他好好问问齐昭,是否真心愿意与大魏和睦相处,如果是,齐国是大魏的亲戚,亲戚之间不会动手,另外也告诉齐昭,如果需要帮忙,大可说一声,还有,如果他真心与大魏交好,就请善待我大魏郡主,女儿虽远嫁,但娘家必定千里撑腰。”
萧必明应声了,他对明仪造谣齐太后的事心知肚明,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对和静的关心和保护,比崇恩夫妇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不曾明说罢了。
下朝后,明仪又把小皇帝送回去,他在前面连蹦带跳,刚学了几招拳法,就呼呼哈嘿打个没完没了。
“姑姑,锦宁会背三字经了,好厉害。”
明仪慢悠悠的跟着他:“你也很厉害啊,早就会背了,我听锦宁说,你在看论语了?”
“嗯,就是读不懂。”他不跑了,过来乖乖的牵着明仪:“姑姑,打了胜仗,我们要不要庆祝一下?你带我出宫玩一天好不好?”
明仪奇怪了:“将士们打了胜仗,你奖赏自己去玩?死心吧,回去好好看书。”
“唔”他鼓起腮帮子,抱住明仪就开始耍赖。
明仪停住步子,指了指廊下:“去,给本宫折一根柳条子过来。”
她是拿来打皇上的,太监们哪里敢去,可是小皇帝怕了,安静下来,乖乖的跟着她回去,吃了饭自己就去了书房。
端午前,凯旋将领受命回京,小皇帝亲至盛京城外相迎,百官跟随,宫中亦设宴庆贺大捷。
公主府,锦宁拉着清梨乖乖坐在大门前的小杌子上,兄妹俩托着下巴,认真瞧着街角。
心心念念期盼了好一会儿,锦宁突然跳起来欢呼大喊:“爹爹。”
他还记得穆珏,即便近三年未见,他也认出了那驾马飞奔而来的威武将军。
“爹爹!”
他蹦跶着下去,开心的手舞足蹈。
穆珏勒马,匆匆跳下来,笑意早已经扩散,他一把抱住锦宁,稀罕的不行。
“爹爹。”他抱着穆珏的脖子,开开心心的人一下子就哭了。
穆珏揉着他的后脑勺,稀罕的亲了他好几下:“爹爹在呢。”
抱着锦宁,他都没注意到另一个,感觉到有人摸自己才低头。
清梨一脸好奇的摸了摸他的战甲,脑袋一仰就发现他在看自己,愣了一下,转过身就哇哇大哭着进去,小短腿爬台阶爬的格外艰辛。
“娘亲,呜呜呜”
穆珏上前,胳膊一揽将她抱起,她小短腿一阵扑腾,发现下不去后,一把抱住锦宁呜呜大哭。
哭泣的小模样让穆珏格外心软,他抱着两个孩子进门,明仪就在廊下看着他们,笑盈盈的,手里还捧着一个白瓷碗,碗里是切成小块放在冰块上的梨。
“恭迎侯爷。”满府上下迎他,个个欢喜。
穆家笑着走向明仪:“臣平安归来,未辜负公主嘱咐。”
“极好。”明仪签了一块梨:“这是赏赐。”
穆家乐出大白牙,伸头来吃,结果一只肉肉的小手直接推开他的脸,一把抓住梨送进了自己嘴里。
穆家低头看看自己怀里的肉团子,她正泪汪汪的一边抽抽一边咬了一口,湿漉漉的眼睛还盯着明仪手里的碗。
“哈哈哈”穆家大笑起来,蹭了蹭清梨,她也没躲,专心致志的吃东西。
一别近三年才与妻儿团聚,穆家当真哪里都不想去了,换了衣裳,便将他们兄妹俩都抱在腿上,锦宁不停的和他聊,清梨则是安安静静的一直盯着他看,圆溜溜的眼睛眨都不眨。
半日功夫,他们与穆珏便好的如胶似漆,连明仪都不要了,次日一早起来,乖乖跟着穆珏返回盛京拜见江氏,以及为老太君与穆寿襄扫墓上香。
明仪还有一大堆事,没能跟着一块去,早朝就议了半日,出宫后又与三王爷仔仔细细的商议了一番往秦岭开路的事,回家时,天都黑了。
工部尚书是个很务实的人,明仪提过开路一事后,他立刻着人去秦岭仗山探路,画了一份极为细致的地图回来,然后重金找来了数百个石匠,然后才上折告诉明仪计划,早朝上商议过几次,私底下又与石匠们聊过几次,明仪就准了他的折子,由工部侍郎唐可寅亲自督促开辟入蜀道路一事。
眼下,吴越与蜀国打得不可开交,大魏撤走了秦岭一带所有的守军,给蜀国吃了一颗定心丸,调集所有兵力抗衡吴越,边境空虚,给了大魏可趁之机。
此时修路,最为妥当。
唐可寅接了旨就出发,依旧是留下唐玉照顾杨芙蓉母女二人,他要为功名前途去拼,杨芙蓉也不阻拦,百般嘱咐后送他出门。
大魏攻占柔然,各国为之一振,谁也不知道大魏的下一个目标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