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下围裙,卫孟喜就急忙往家赶,小杨追出来,“弟妹你别生气,他就是那茅坑旁的石头。”
反正是出卖劳动挣钱,只要拿到工资就行,“没事,他对我有意见我能接受,就是他动不动说啥狡猾的龙国人,咱们龙国人挖他祖坟了吗?”
小杨“噗嗤”一乐,“啥呀,是他在来石兰省的火车上,丢了几件行李,又在昨天偷溜的路上,丢了钱。”
卫孟喜真想骂一声该!
“杨干事先回去忙你的吧,我得回家看看孩子。” 小的有奶喝,四个大的却还空着肚子呢,原本计划的就是半个小时之内赶回去,幸好没耽搁,不然崽崽们要饿肚子咯。
先把劳力士收好,跟父亲留给她的戒指放一起,确保就是谁来了掘地三尺也找不到才行……目前这世上她只信自己。
结果回头一看,娃都不在,就连红烧肉也不在,“呦呦?”
“妈妈!”
“妈我们在这儿。”声音是从隔壁传来的。
“小卫回来得正好,赶紧过来吃馒头,我婆婆蒸的馒头,那可是咱们村最好的。”刘桂花热情的招呼,卫孟喜也想着正好过去打个招呼,从昨晚炸好的酥肉里装了一碗端过去。
这时候家家户户都没多余的口粮,平时在村里顶多能吃俩杂合面馒头,老太太也是技痒,看见儿子儿媳攒了不少粮票,就想蒸一屉馒头。
可这窝棚区不比村里,独门独院,你在家干啥可以躲着干,这儿左邻右舍站墙根底下就能看见,这边馒头刚上汽,隔壁一溜儿娃娃就过来了,偏偏儿媳妇还是个大嗓门,来了见者有份,每人分了一个。
老太太一想到她的大馒头,儿子都还没吃上呢就先被别人家的娃吃掉,那心口就哇哇疼,想说儿媳妇几句吧,又怕呛起来,这儿媳妇现在也能挣钱,腰杆子硬得很。
这不,本来还一脸不高兴的黄母,忽然见多了这么一碗金黄油香的“酥面疙瘩”,笑得牙都看不见,“哎哟,你人来就行了,这么客气可就见外咯。”
卫孟喜还是第一次跟老太太接触,“婶子您甭客气,这一路还顺利吧?”
“顺利顺利,这一路上菩萨保佑,我就哇哇吐了几口,小凤原本还担心我会不会晕车,我老婆子这辈子第一次出远门,可争气哩……”虽然门牙没了,但丝毫不耽误她说话,卫孟喜几次想插嘴打断无果,这要搁农村,就是能一天从头讲到尾的那种。
刘桂花冲卫孟喜挤挤眼睛,看见没,这老太太是你来了就走不脱的。
她嘴里说的“小凤”就是刘桂花的小姑子,刚十八岁的黄文凤,她从屋里出来,看见卫孟喜的时候愣了愣,这也太漂亮了吧?
当然,卫孟喜也在打量她:雪白的透着健康的皮肤,弯弯细细的眉眼,高鼻子小嘴巴,唇色还是天然的红艳,比后世那些化妆美女可美太多了。
话说她来到矿区这么短时间,已经连续看见好几个漂亮的小姑娘了,但这黄文凤绝对是最漂亮的一个。不仅漂亮,还年轻,仿佛一只初生的小鹿,给人一种想好好保护她的感觉。
卫孟喜只恨自己是个女人,不然这样的女孩完全就是长在她审美点上的。
就连她怀里抱着的小呦呦也喜欢,紧紧搂着人脖子,就差用口水给她涂脸了。要知道这丫头可娇气可挑人,别的人抱她还不乐意呢。
“呦呦过来,别赖小凤阿姨身上了,乖。”
小呦呦想了想,姨姨是漂亮哒,妈妈是又漂亮又香香哒,这才愿意投入妈妈怀抱。
黄文凤红着脸,双手接过酥面“疙瘩”,建军率先抓了一个塞嘴里,“哇哦!这是肉!不是面做的!”
黄母一惊,赶紧捡了块最小的咬了一嘴,那肥瘦相间的香香的五花肉,蘸着蜂蜜,裹着鸡蛋,能不好吃吗?“哎哟,你个小卫,咋这么破费呢?”
说着直接挽住卫孟喜的胳膊,笑得见牙不见眼,就差叫她亲闺女了。
卫孟喜好容易才从她热情的大手里抽出发麻的胳膊,叫着几个娃回家。每人吃了个大馒头,算是可以一顿顶俩了,中午就只用吃几片海苔片,还有几个昨儿从山里摘回的桃子。
因为上辈子的事吧,卫孟喜不太敢让娃吃水果,尤其是小呦呦,但那桃子实在是太可口了,汁水饱满,青青脆脆,因为发现得早,她们能多摘点,要是被别人发现,估计就没了。她早上不在,刘桂花带着小姑子天没亮就上山摘了两篓,回来又给她送了一篓。
堆成小山一样的水果,不让娃吃是不行的,可卫孟喜一直盯着小呦呦,只许她吃两个,多的就不行。
把个小姑娘惹得,眼泪汪汪,“妈妈桃桃。”
“不可以哦,吃多了会坏肚子。”
“妈妈桃桃。”奶声奶气,可怜巴巴。
卫孟喜觉着自己真是个没良心的母老虎,“咱们省着点吃,妈妈还要用桃桃给你做个好吃的哟。”
“做啥?”擦咔嚓又啃完一个,卫东的胃就是铁打的无底洞,吃多少都不带满足的。
卫孟喜在家里搜寻一圈,发现昨天买的白糖挺多,小杨说斋藤看不上这种杂牌子的,指定要吃友谊商店买的带日文的某牌子,这些就当送给孩子们吃了,那就——“做桃干儿吧。”
大部分人都喜欢吃水津津甜蜜蜜的桃罐头,但卫孟喜不喜欢,她就喜欢吃干的,像啥果干儿果脯的,q弹弹,很粘牙,她一口气能吃不少。
做桃干儿最适合的就是这种硬邦邦的桃子,软的容易烂。她先将桃子泡上,用干净抹布搓干净桃毛,漂洗干净,再用盐巴搓揉一下。这搓揉的过程很讲究,不能太大力,不然果肉搓烂就不好吃了,但也不能太轻,那样盐巴腌不进去,肉质就不劲道。
满满三大盆桃子,搓得胳膊都肿了,才终于全部搓完,盖上锅盖,腌着先。
卫孟喜一看时间,又该去小红楼做饭了。
幸好,早上的豚骨面还行,斋藤指定中午还吃面,这就简单了,一刻钟做好送上餐桌,回家继续干活。
腌出水后,卫孟喜搬个小板凳坐着,把桃子一分为四,取掉桃核,加上白砂糖,因为桃子甜,也不需要加太多糖,放锅里煮上八九分钟,再焖一会儿,捞出来晾上。
这几天太阳好,晒两天水分就能脱干了,但终究是不如烤箱烘烤的好,迅速脱水和慢慢脱水是不一样的。卫孟喜不无遗憾地想,等以后条件好了,她得把烤箱配上!
“买什么?”陆广全下班回来正好听见她念叨。
“就小姑收音机里说的那种,外国人用来烤东西的烤箱,也不知道长啥样。”
卫孟喜想起那天孩子们的反向带爸,忽然灵机一动,“哎呀算了你肯定不知道,那可是外国人用的东西,那得多聪明的人才做得出来啊,要说这外国人就是比咱们龙国人聪明,也不知道他们脑袋瓜咋长的……”
果然,陆广全皱眉,擦干手上的水汽,“你说那是烤东西的?用电吗?”
“好像是,一插上电里头就热烘烘的,温度可高哩,一块肉进去一会儿就能烤熟。”
其实陆广全看书的时候也遇到过,而且大约知道工作原理,“我试试。”
“试啥?做个烤箱啊?那不行,你肯定不行的,那可是外国人才能做出来的……”话未说完,男人留个后脑勺,进屋去了。
卫孟喜其实就是故意的,要真能做出来肯定好,做不出来也能试探一下这家伙,能默默攒钱,能得副矿长重用,能勘探到大煤田,除了不能做饭,他还有啥不会的?
听说斋藤下午就主动提出要去看看,李奎勇张劲松一行陪着去了,至今没回来的迹象,晚饭应该是还不用去做的。卫孟喜就在家里琢磨,自家做点啥吃好呢?
昨天捡的菌子必须赶紧吃,不然就坏了。可干炒也不行,最好是烧汤,鸡汤最最好。
正抱着老母鸡玩耍的根宝:忽然后背一凉。
“淡淡!淡淡!”忽然,小呦呦兴奋地叫起来,边叫还边蹦跶。
“妈妈老母鸡下蛋啦!”
“我捡到鸡蛋,还是热的!”
卫红捧过来一个热乎乎的还沾着鸡屎的鸡蛋,老母鸡在家里养了一天,居然养出个蛋来……因着这个蛋,它能免做刀下魂。
为了感谢妈妈的不杀之恩,根花根宝还主动帮忙剥蒜。小手又细又小,还软软的,大蒜瓣儿上紫色的薄皮她们剥不动,就用牙齿咬,一个个辣得呼呼叫。
菌子只能用腊肉炖了,但因为天热怕坏,她没做多少,挂在灶台上,用烟熏干的。只能切下巴掌大半块在锅里炼一下,熬出油后下大蒜,干辣椒,花椒,家里顿时香得不像话,陆广全的喷嚏一个接一个,眼睛也不会动了。
菌子炒熟,加水,丢几片姜和大葱头,盖上锅盖小火慢炖。
家里还几个莲白和洋柿子,切吧切吧扔进去。
土豆买回来好几天了,必须吃完,切吧扔进去。
昨儿买的黄瓜胡萝卜还剩两根,切片扔进去。
黄大妈从老家带来的青菜分了一把,洗干净也扔进去。
就这么七七八八,把家里所有新鲜不新鲜的存货全用光,煮了满满一大铁锅的菌菇火锅。
配上米饭,大人孩子吃得满头大汗,那菌汤鲜美,腊肉油香,蔬菜吸饱了鲜鲜的汤汁儿,吃进嘴里也是山珍的味道。隔壁的黄大妈使劲儿吸鼻子,顿时觉着手里的大白馒头也不香了。
她自己一老太太,也才来,还真不好意思去吃,哦不,去看,但建军是个娃娃,“乖小军儿,去看看你婶子家吃啥哩?”
建军是被妈妈教育过的,“别人家吃饭咱不能凑上去。”
“又不是让你去吃,就让你去看一眼,你这傻孩子。”
建军就着辣酱啃馒头,纹丝不动,黄大妈又看向闺女,循循善诱:“小凤你去看看,你眼神好。”
黄文凤怯生生的,眼看着老娘要变脸色,赶紧猫儿一样跳过去垫着脚迅速地瞄了一眼,“菌汤涮锅子。”
不说吧,黄大妈还想象不出啥味道,这一说,嘴巴就特难受,口水哇叽哇叽的流,香喷喷的白馒头味同嚼蜡。昨儿桂花那一篓菌子,她因为怕吃出问题,一股脑儿扔了,为此桂花还跟她吵了几句,现在那心就针扎一样疼。
早知道这么香,她就是生虫她也舍不得扔啊。
刘桂花冷哼一声,自己拿着馒头出门,这一出去,就正好看到小卫家门外居然站着四五个人,伸长了脖子在吸啥,其中有一个是那天见过的李矿长。
卫孟喜忙着喂小呦呦,陆广全一抬头就看见领导们猫在门口,扯了扯嘴角,“要进来吗?”
李奎勇咽了口口水,掩饰自己的失态,“正吃饭呢?”
说着,使劲吸了吸鼻子,“你们吃的啥?”
“菌汤!”张劲松最好的就是这一口,鲜得能让人吞舌头,要不是人太多,他真想直接坐下去,吃饱再走。
只有斋藤新一,嫌地方太小,不愿进来,蹬着皮鞋绷着西装站门口,但眼睛却紧紧盯着桌上那奶白色一锅。
小呦呦最近开始跟着大人吃主食了,卫孟喜也不敢放太辣,只是炒菌的时候放了点辣椒段,激发菌子的香味儿,但汤里是看不见红油的,所以她单独盛了小半碗出来,哄着闺女喝。四个大的以前没被哄着喂过饭,现在更不需要,自己拿着筷子刷刷刷地夹。
“几位领导来了,是要去给……做饭了吗?”她把呦呦放下,擦了擦手。
谁知斋藤却问:“我可以在这里吃吗?”
众人一愣,这小红楼里窗明几净的餐厅不吃,要来窝棚里坐小桌子?这锅还是一家老小涮过筷子的,不是说他很讲究个人卫生吗?不是说不与人同食吗?
不等大家说啥,他咚咚咚进来,一屁股坐到了卫东旁边。
卫东这娃,那可是社交牛杂症患者啊,没他交不上的朋友,也没他不敢打招呼的人,“爷爷”长“爷爷”短的叫,一下拿筷子,一下拿碗,一下又说这个青色的菌软烂,那个黑色的脆,黄色的香,小嘴叭叭就没停过。
你就说吧,一群饥肠辘辘的大老爷们,能忍住?
一坐,小桌子就被挤得水泄不通。根花根宝忙擦擦嘴,“我们吃饱啦。”
卫红还想吃两口,但有点怕凶巴巴的黑着脸的李奎勇,也放下碗跑了,只有卫东跟这群爷爷辈儿坐着,要是给他来点酒,他能跟人划上两拳。
卫孟喜只能将原先已经见底的锅子撤掉,重新烧一个,反正菌子还多得很,已经洗出来了,把剩下小半块腊肉一切,菌子一炒,如法炮制,“只是可惜家里没别的菜了,煮点土豆可以吗?”
“嗐,我这不是带来了吗?”小杨见领导们想坐下吃,立马机灵地跑回小红楼,把买的菜给拎来了。
嫩绿绿还在滴水的茼蒿菜,白嫩嫩的豆腐,泡发的粉条,甚至还有两大块最新鲜最好的牛羊肉,一看就不是国营菜市场能买到的货,而是得拿着特批的条子才能提到的。
陆广全眼里有活,也不跟领导多说话,自己默默地把桌子收拾干净,再把烧红的煤球往小炉子里加,用抹布垫着铁锅端到炉子上,大家伙就能围着炉子吃了。
做完这一切,他才把小闺女一抱,出门遛狗去咯。
怕他们没吃过的不懂“规矩”,卫孟喜直接把菌子炒得熟透透的才加水煮,一端上就能吃。几个大男人很快满头热汗,就连斋藤新一的西装也热得穿不住了,嘴里叽里咕噜说着啥,反正谁也听不懂,也不在乎。
牛羊肉很新鲜,卫孟喜片得薄薄的,教他们在噗嗤噗嗤的锅里涮,时间不能太长,就那么嫩嫩的,鲜鲜的吃,一直听着卫东叭叭叭的斋藤,忽然说了句人话——“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牛肉。”
那红通通的,拎起来仿佛半透明的薄片,在沸腾的锅子里涮一圈,真的是要多嫩就有多嫩。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做的,我妈妈会做的菜那可是比一百种还多哟。”最近妈妈教他们数数,他只能数到十,但他知道最大的数是一百。
众人大笑,心里不免感慨,一开始他们还以为小陆眼光差找了个母老虎,可这么看下来,人家属年轻漂亮勤快还做得一手好菜,把几个娃带得干干净净,这不就是最好的贤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