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冤死的陆广全谁管他怎么想了?谁管他身后的妻儿怎么活,这辈子没死在井下,那是因为她重生了,她来了金水矿!
果然,上层阶级永远是上层阶级,他们只会在意他们付出什么,一旦他们付出了他们认为不错的“成本”,而你一个小蚂蚁还不原谅他们的话,那你就是贪得无厌不识好歹。
“你走吧,以后都不要再来了,你买的东西孩子已经用了,不好再退还,这是六十块钱,就当还你的。”
李茉莉头一扭,走就走。
她生气,几个孩子也生气,他们不知道妈妈跟阿姨吵什么,但他们知道,阿姨一直在嫌弃她们家臭。孩子也懂事了,知道他们能有衣服穿,能有饭吃,有学上,都是靠妈妈每天辛勤的劳动,把自己和家里弄得臭臭的,才能把他们养得胖胖的。
嫌弃她们家,就是嫌弃妈妈。
小卫红嘟着嘴,很正式的说:“我不喜欢你了茉莉阿姨,你不值得我喜欢,哼!”
卫孟喜一愣,她还担心自己跟李茉莉闹掰,最难过的会是卫红,毕竟这是小小的她见过的第一个仙女啊,她会喜欢她一辈子,并不断努力向她靠拢的,背地里卫孟喜还会吃醋说她“小白眼狼”呢。
怎么,反倒是她第一个“割袍断交”?
李茉莉的背影顿了顿,头也不回的走了。
放完狠话,卫红眼圈红红的,发狠似的拎起扫把,“刷刷刷”的扫地,尤其是下水沟,她恨不得掘地三尺,发誓要把臭臭的味道弄干净。
卫孟喜一看,也不多话,反正总要经历幻想破灭,偶像塌房的,李茉莉这种“上层阶级”的人,再善良,她的思想也是根深蒂固的。
别说她塌房,就是根花也难过,与妹妹同仇敌忾,她们刚遭受来自张秋芳的重击,李茉莉又来雪上加霜,不把卫生打扫干净,她们今晚就不吃饭了!
也是奇怪,这边刚拒绝了李家,那边张雪梅也来了,“小卫,你最近哪天有空,我妈他们说你的卤肉好吃,能不能请你去帮我家卤点儿?”
张雪梅为人不错,杨干事也一直帮着陆广全,更别说张副矿的知遇之恩,卫孟喜就是有天大的事也不能拒绝他们,“好嘞,明天下午行不?”
光卤肉的话速度很快,她调制好卤水就行,至于卤多长时间,什么样的火,她闭着眼睛都能掌控。
当然,调制卤水肯定不能在张家厨房,她得先问好大概有多少肉,都有些什么部位的肉,张家人口味咸淡,有没有不吃的香料,到时候自己事先在家调好再提着去就行了。
结果张雪梅一问三不知,“肉还没买,麻烦你明天跑一趟吧,就牛腱子肉二十斤左右。”说着,她掏出一沓子钱。
卫孟喜天天买菜的人,对价格十分熟悉,好的牛腱子肉一块八一斤,“肉钱大概二十八左右,加上卤汁调料跟来回路费,顶多三十五块就够了。”
张雪梅直接抽了四张“大团结”递过来,“先用着,要是不够再补,没问题吧?”
“没问题。”交情是一回事,她不会要工资,但菜钱成本价总得有。
有了工作,本来想睡个懒觉的计划也泡汤了,只能早早的天没亮就骑着自行车出门,只有去得早才能买到新鲜的牛肉。
这年头的牛肉不像后世,随便去个菜市场都能买到,书城市有专卖清真食品的国营菜市场,因为附近回民多的缘故,牛羊肉十分受欢迎。
幸好她去得早,队还没排长,前面的都是四五斤的买,就这已经是过年才舍得的,要平时顶多半斤八两的割……于是,她就在大家震惊和不忿的目光中,直接称走了两个牛腿。
钱不是问题,反正现在没票也没啥,只需要多加钱就行,一块八的报价本来就是没票的价格。
后座上挂俩大黄牛腿,比开一辆小轿车还招人眼,她一路骑一路接受路人的目光洗礼。
能一口气买俩大牛腿,这得是啥体面人家啊?
卫孟喜看约定的时间还早,干脆又去买了四条大鱼,除夕夜的年年有余和正月里的零嘴炸鱼丸不就有了嘛。看见有卖鸡鸭家禽的,再买一只老鸭和两只大公鸡……嗯,后座快挂不下了。
就这么东转转,西逛逛,终于熬到十一点,她才开始往城南的自由市场去。
赵春来活了二十多年,还从没像今天这么累过。从走进胡同口那一分钟开始,饭菜的香味儿就没断过,饿了两天的他腿都软了,肚子里的馋虫却撕咬得他浑身充满力量。
对,只要能把洗衣机卖出去,他就有钱了。
钱啊,他现在最缺的就是钱,没钱不仅自己饿肚子,连老婆闺女也要跟着饿肚子,还得受人白眼。想到刚才去找朋友拿洗衣机的情景,他紧了紧拳头,曾经的他也算胡同里有名的万元户,可现在……连几百块的东西都要跟人保证再保证,最后还得把房子拿出来作抵押。
有钱的时候,他身边是真不缺朋友啊。
赵春来摇摇头,没有时间让他伤春悲秋,只有把洗衣机成功的卖出去,今晚家里才有米下锅,除夕夜闺女才能吃上心心念念的饺子和糖葫芦!
于是,蹬着三轮车,他将一台用布罩着的东门子自动洗衣机拉到了自由市场。当然,他心里也有点担心,会不会又是一次骗局?
这两年的社会风气可不比以前,坑蒙拐骗的坏分子不要太多,尤其是针对他们这种手里有点小钱的先富起来的倒爷,不知道多少人把他们列为肥羊……他之所以沦落到现在这副模样,不也是那所谓的“朋友”害的?
此时,他想起一种可能,会不会是公安做的局,专抓走私的?打击走私不仅靠海关,还得靠全国各省各地公安,只有抓住下游分销的倒爷,上游的大走私客才能杜绝。
不过,想到自己拿货的过程和货源,完全是白的,他就不担心了,即使被抓也没啥,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是能应付的。
不过,转瞬他又想起圈子里最近出现的一种新型骗局——仙人跳。
先派个年轻漂亮的女同志出来,说要买这买那,等倒爷送来了,说不上两句话,女同志大喊着耍流氓,忽然跳出一群女方亲属,先将他打一顿,再威胁要扭送公安,到时候判个流氓罪?正常人为了免除牢狱之灾都会花钱了事,一千两千的,大半辈子的积蓄就没了。
即使他现在身无分文,已经不具备“肥羊”的条件了,但他手里还有洗衣机啊,把这抢走卖出去也是大几百一千多块钱……
赵春来后背冒冷汗,他昨天被突然的惊喜打乱阵脚,又看那个女同志带着孩子,不像坏人,所以压根没往这方面想,可现在冷静下来,他又发现她的态度太过爽快,爽快得跟她的穿着一点也不搭。
更关键的是,他已经来到约定地点十分钟了,那个女同志还没出现,对方的团伙莫非是在什么隐蔽的地方观察他?发现他孤身一人的话,就准备明抢?被公安抓了,一旦查明东西来路正,是会退还的,这要是被黑吃黑那就甭想了。
赵春来擦了擦脑门的汗,现在反悔,往家跑还来得及吗?
正想着,忽然正前方走过来一个拿着糖葫芦的小孩儿。
小孩舔一口糖葫芦,又看一眼他,似乎是在打量。“叔叔你车里的是洗衣机吗?”
赵春来舔了舔嘴唇,咽下口唾沫,“小孩快走开,不关你事。”
小孩吐吐舌头,“有个阿姨说,你要糖葫芦的话,就把东西推到那边的小树林背后,不要就算了。”
糖葫芦,只有他知道,闺女念叨了多久。去广城前,孩子就闹着要吃,他当时想买的,但妻子说孩子还病着不能吃,等他回来再买。谁知带着全部身家南下,回来就变成了穷光蛋,闺女连一口糖葫芦都没尝过。
他咬咬牙,干还是不干?
“喏,这是那个阿姨给你的,她说另一半等她拿到东西,验完货会再给你。”小孩递过来一卷旧报纸就跑了。
赵春来悄悄打开报纸一看,里头居然是几卷拼接在一起的厚厚的大团结,足足有四百块!难怪沉甸甸呢!
他的心终于放回肚子了,看来这个小女同志比他还谨慎,比他还怕他是坏人,这就好。
他就喜欢跟聪明谨慎的人做生意。
很快,三轮车穿过小树林,另一边就是一条大马路,那里停着一辆拖拉机,驾驶位上下来的女同志,不正是昨天那小媳妇?
俩人也不说话,仿佛不认识彼此。卫孟喜揭开布罩,检查了一下,牌子和性能都对,只是因为还没通电,不知道能不能正常使用。
“这是二百块,最后的二百,我先拿回家试试,能正常使用的话一个礼拜后的今天再给你,怎么样?”
赵春来不仅不反对,还笑着答应,他是真没想到这个小女同志的脑子还挺灵光。这时候有他们这种正正经经的倒爷,偶尔游走在灰色地带,但很快就会收回试探一脚的,也有长期干灰色买卖,坑蒙拐骗的。
小件儿不值几个钱,像收音机电视机这类大件,别人去拿货都是挑好的拿,他们图便宜专拿残次品,反正卖的时候要遇上不识货的,孤身的买主,那就闭着眼睛卖。等买主拿回家发现压根是个废品的时候,他们早溜之大吉了。
而因为买的是进口货,又没用外汇券,报警说不定还会把自己卷进去,买家们只能打碎牙和血吞。
赵春来是喜欢钱,但他不喜欢这种赚钱的方式,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没动过这主意,拿货的时候也亲自验过的。
当然,他也不怕卫孟喜反悔。因为现在到手的六百块其实已经快够本了,剩下那两百有些是利润,即使拿不到手他今年过年的钱也有了。
甚至,他现在都不担心对方会反悔。
他相信,如此谨慎的人,不会为了两百块钱弄脏自己的羽毛。
想通这一茬,二人约定好付尾款的时间,赵春来就当着卫孟喜的面,堂堂正正的从大路走了,那是卫孟喜能看见的,不用担心他会折返躲在暗处。
一直到看不见人了,卫孟喜把东西隐藏好,高开泰才急匆匆赶来:“小卫久等了吧,我又去你说的地方买了两条鱼,还排了老长的队。”
卫孟喜笑笑说没事,俩人这才回金水矿。
这台洗衣机,她不打算让太多人知道,现在还不是露富的时候,所以只是先拉到高家,她先按平时一样回家,吃过饭把孩子交代好,她才上张家帮忙。
卫孟喜不知道的是,隔壁李秀珍家里,母女俩正在吵架呢。
事情的起源是小秋芳要求李秀珍今天一定无论如何要阻止隔壁卫阿姨去李矿长家,她也说不上原因,就是觉着今天不能去。
可李秀珍那天刚被卫孟喜闹了个没脸,现在都躲家里不愿出门呢。
她李秀珍的男人咋说也是这窝棚区有头有脸的人物,就问一下卤肉的方子,她就说那么难听的话,她是越想越气。
况且,就她知道的版本是,卫孟喜今天要去张副矿长家帮忙卤肉,而不是李矿长家,小秋芳就是乱说。
唉,这卫孟喜不就是仗着有祖传秘方嘛,要她有方子,她也去!
但凡能让她进矿长家大门,她就有办法多给丈夫美言几句,以后升迁还是问题?张毅都在这岗位上待十几年了,别的一起进矿的同事,从挖煤工人干起的,现在都已经是队长级别的,工资绩效和安全奖金加一起,都快破百了。就是当时一起坐办公室的,现在也要么做了主任,要么做了副主任。
张毅屁股挪不了窝,不就是没门路吗?
只要她能有门路,以后在家还不是说一不二?张毅敢动她一根手指头,她立马就让他好看!
可是,那该死的卫孟喜偏偏就不把方子给她。
小秋芳见妈妈不听自己的,只能叹口气,“真是猪队友。”
文凤今天要出门,没法帮忙带孩子,卫孟喜只能把呦呦兜着去。
“小卫来啦,辛苦你了。”张母很客气,还给她们一人倒了杯水,呦呦的加了两大勺白糖。
“谢谢奶奶。”小丫头大眼睛很机灵,好奇的打量着四周。
“你把孩子放下来吧,一直兜着怪累的。”张母说完,又端出一盘奶糖。
卫孟喜不会先答应,而是先问闺女:“想不想下去坐着等妈妈?要乖乖的哦。”
“好哒!”小丫头倒不是馋奶糖,就是单纯的想下地,她的发育好像是反着来的。
别的孩子不会走路的时候闹着要下地,会走路反倒喜欢赖大人怀里,呦呦是不会走路的时候她就不走,乖乖坐着抱着背着,一旦会走路就不让抱了,喜欢双脚落地的感觉。
小姑娘头发还没长出几根,但五官精致秀气,一看就是个极漂亮的孩子。一身洗得干干净净的棉袄子裹着,就连小手也是缩在袖子里的,下了地,她也不像别的孩子会东跑西跑,就一个人乖乖站着。
张母怕她不喜欢坐高高的藤椅沙发,还给她搬了个小板凳。
于是,小姑娘就这么坐着,晃荡着双腿,一会儿看看妈妈的背影,一会儿又看看正在看报纸的老爷爷,小手也不会乱翻别人东西。
张母可真喜欢她这个小模样,问她叫啥名字,几岁啦,本来只是打算逗着玩儿的,也没指望这么大的孩子能说清楚。
谁知小丫头哒哒哒的,虽然长句子会慢点,但口齿十分清晰,问什么答什么,说明她完全懂自己意思啊。
张家有的是孩子,想想自家孙子孙女这么大的时候,可是只会吃和哭的,这小姑娘了不起。
“小杨常说小陆聪明,可我觉着最小这个才是最聪明的。”张母悄悄跟丈夫说,小陆的聪明劲儿都用读书上,没完全用对地方,不然也不可能……
“打住,可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人各有志,不是谁都喜欢那臭银三两。”老夫老妻,他能不知道老太婆想说啥嘛,可就是知道,也不能说。
张劲松说着话,头也不抬,只看报纸,这孩子确实乖巧,一点也不咋呼,不捣乱,不然他看啥报纸哟,头先炸了。
张母叹口气,她想说啥?不就老黄历嘛。
她算是一路看着陆广全过来的,她家和李家一样,也都有年纪差不多的闺女。
当年陆广全来矿上是顶着高材生的名头来的,因为他高中结业考是全省第三名,前面两名人家是书香门第,从小就家学渊源的,但他一个肚子都吃不饱的农村孩子,在没有任何人辅导,没有任何熏陶的条件下,能取得这样的成绩,说他不是天才都没人信。
现在大家只知道李家对小陆求而不得,其实她当年也有“榜下捉婿”的心思,可老张浅浅的试探过一次后,回来就让她彻底打消念头,况且雪梅也不喜欢他这种锯嘴葫芦型的,一家子也就没再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