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放心的把彩霞载回矿区,还让她每天假装去上班, 其实是去金水市文具店帮忙。
矿区, 一派平静,哪怕是马其珍,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直到杜矿长一行人出差回来, 她的丈夫没回来。
不过,她以为丈夫是有事, 在省城耽搁了, 毕竟, 以前他也经常这样, 总是要在外头多耽搁两三天才回家的。
一直到三天后, 星期一该上班了, 丈夫还是没回来, 马其珍有点纳闷, 找杜矿长一问,杜矿长也一头雾水:前几天在外地出差途中, 不是有两个号称是小严亲戚的人来找他, 说家里出事了吗?
怎么, 他没回家?
马其珍也没往心里去,估计是老家人有急事。
可是,她等啊等,都等了半个月,人不回来,信儿也不来一个,她只能打电话回老家问。
于是,整个金水煤矿都知道,严明汉失踪了。
卤肉厂的煤嫂们,每天必讨论——严工到底在哪儿?
有说他跟着姘头跑了。
有说他生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病,住院去了。
也有的说,他带着矿上的先进技术,投奔资本主义怀抱去了。
卫孟喜心说,看来群众还是太单纯了,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就是犯法被抓了呢?婚外情是不犯法,可啥叫引诱容留介绍卖淫罪,啥叫组织卖淫罪,啥叫强迫卖淫罪,看来大家是该好好普普法咯。
据她了解,这几个罪名呢,最严重的强迫卖淫罪可以判无期徒刑,而里头那些妇女,不知道是真被强迫还是想要借机减轻罪行,全都一口咬定是被强迫的,人数多,时间长,性质恶劣,严明汉还能有好?
金水煤矿作为他的工作单位,是半个月后才收到通知的,立马,整个矿区都炸了!
严工居然是这种人?
他不仅养姘头,居然还组织妇女干那种事?哎哟喂,这良心是被狗吃了吧!
可能是在杜局长那儿吃了几年的憋,张劲松处理起严明汉的事来那叫一个快刀斩乱麻,一张开除通知书两个小时后就送到马其珍手里。
为了保住房子,马其珍一口咬定丈夫做的事她不知情,甚至她也是受害者,领导班子还是手下留情了,没开除她。
只是,矿上的人却不知道,为什么彩霞很少回家了。
出于保护未成年小姑娘的名誉,卫孟喜没有跟任何人提过她被父母送去发廊打工的事,见她不愿回家,只能暂时让她去金水市里跟晓梅住一段时间,等她彻底平复下心情,再问问她是想回来继续念书还是工作。
不干人事的严明汉两口子倒下了,但卫孟喜知道,马其珍不好说,严明汉应该不会这么轻易狗带。
以她在矿区这么多年的观察,严明汉是一个心机城府很深,非常老谋深算的人,她这么多年一直避其锋芒,其实就是觉着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扳倒他。公安能抓住他是因为先抓住了姘头断绝通风报信的可能,这才能打个措手不及。
他会交代多少,到底会受到多大的制裁,还是个未知数。
不过,那是公安该发愁的事,跟她这局外人也没啥关系,只要彩霞好好的就行。
接下来几天,卫孟喜就一边等唐云凤的消息,一边跟赵春来介绍的熟人见了两面,一起吃了两顿饭。
这人级别没刘香高,但架子却不小,在赵春来这个小倒爷面前打惯了官腔,面对着卫孟喜,也只把她当成是一般普通的个体户,直到她说自己经营的就是美味卤肉厂,他才换上另一幅面孔。
生动演绎了什么叫前倨后恭。
谁说金钱买不来尊重?这时候,卫孟喜就能反驳。
赵春来很不好意思,嘴上说的是朋友,谁知道这家伙吃吃喝喝那么多,居然一点面子也不给,“瞧我,给你介绍的什么人,不行你就别理他了,我再给你找找。”
“哥你别操心,他不是不给你面子,是觉着咱们钱不到位呢。”他眼里的贪婪,实在是太明显了。
卫孟喜这几年打过交道的领导也不少,而且是以他这个级别的小领导居多,可无论心里怎么想,都不会像他一样把“贪”字写在脸上。
时代真的变了,知道个体户能赚钱,这些国家单位的小领导都抓住一切能跟个体户打交道的机会,能薅一把是一把呗。
卫孟喜面上笑呵呵恭维着他,钱是一分不肯出,就连吃饭时候赵春来想去拿一瓶茅台酒,她都不让。
她的钱,宁愿给工人当奖金发,也不想便宜这种人。
赵春来很紧张,“咱们请都请来了,别让他卡你脖子啊小卫。”
卫孟喜冷笑,上一个卡她脖子的人,现在已经被报社开除了,就是她妈也蹲大牢去了。
可能是无论明示暗示也没能得到想要的“表示”,肉联三厂这位后勤主任脸色不怎么好看,刚吃完就说单位还有事先走一步。
卫孟喜也不挽留,甚至都没像上一次说“以后再约”,她跟这个人估计是没什么联系了。
“小卫你看,都是哥没用,给你介绍的人不靠谱。”
卫孟喜无所谓,也有点神秘的说,“哥咱们不用怕他,我得到的消息是,他可能干不长了,已经有人举报过他,实名举报信都送到省委办公厅去了。”
按理来说,一个小小的芝麻官还不至于大动干戈,省领导那么忙,哪有时间抓这么点事,可他这人不一样啊,实在是贪得无厌,连苏玉如都知道他的消息,还警告卫孟喜别跟他来往。
卫孟喜也是第一次跟他吃饭的时候被苏玉如撞见,所以好心提醒的。她不信邪,还想再试试,万一苏玉如消息不灵通呢,别耽误了好容易搭上的线。
谁知道今天第二次见面就露出这样的面孔,卫孟喜只能说,等着吃牢饭吧,她才懒得出手呢。
赵春来似懂非懂,知道这妹子的人脉广,不是自己能想象到的,“那你嫂子的卤货店……”
“放心,咱们照开不误。”
“咱们现在怕是从三厂拿不到鸭货了。”
“石兰省这么大,又不是只有他们一个肉联厂,我已经让人去临近地市找货源了,就是邻省也去了好几个业务员,等消息吧。”
现在她要货车有货车,要冷库有冷库,可以从别的地方拿货,反正冷库装不满也是浪费,拿来放几个月都不成问题,只是为了口感新鲜,她尽量都要求原材料不在冷库里存放超过三天。
赵春来这才像吃了颗定心丸,舒坦极了,说最近还要去羊城一趟,问她有没有什么需要带的,顺道帮她带回来。
卫孟喜认真想了想,她现在跟张兆明都是电话联系,要什么要多少直接打一半款,他那边发货,收到以后核对无误则直接付尾款。
“哥你这次去是要去做什么?”
“我想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皮具,想进一批来试试。”这两年国内,尤其是内陆市场,对皮具那是相当欢迎,皮鞋皮带皮包皮箱,管它牛皮羊皮还是人造皮,有多少买多少。
卫孟喜上次还在谢依然的店里看见过呢,确实很火爆。
“行,那你去看看吧,可以顺便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适合的商机,到时候咱们一起投。”
这话,赵春来答应下来,但他觉着小卫不是那种随便听说一个商机就盲目投资的人,他并未放心上。
趁着时间还早,卫孟喜又去看了一下书城的四家文具店,里头的工作人员都是从矿区招过去的,因为要帮着张劲松和陆工解决顶岗制取消后留下的劳动力过剩问题,不独在哪个店固定,都是采取排班制,排到哪儿就去哪儿。
因为学生基数大,现成的名声摆在那儿,书城店的销量比金水市大得多,利润也是杠杠的翻倍。
卫孟喜看了一圈,决定明天就让晓梅把彩霞送到书城市的店里来,谁知车子刚骑到村口,付红娟几个居然还在灯下坐着聊天。
“哟,你们咋还不睡呢?”
“睡啥呀,严明汉跑了!”付红娟拍着大腿说。
卫孟喜赶紧停下,“怎么说?”
原来,今天书城市看守所里吃早饭的时候,严明汉一口早饭噎在喉咙里,憋得脸都发紫了,看守人员把他紧急送医,结果人就从医院里跑了。
谁也想不到,不就是一个坐牢的事情嘛,又不是杀人放火要吃枪子儿,也没想到他会跑,要是中途警察开枪,打死也是活该的啊……他就不怕吗?
“中午来了好几拨公安,去家里找马其珍配合调查呢。”
“怕不是躲回老家了吧?公安应该去他老家找找。”
“你说他跑什么呀?”
妇女们只当八卦在讲,卫孟喜却有点疑惑,自从被抓到后他就跟鸡头没有见面机会,断不会有串供的可能,甚至都不一定知道为什么被抓……除非是,他知道自己身上有更大的足以要枪毙的事,所以拼死也要一搏。
看来,这严明汉还不简单。
但这事不是卫孟喜能解决的,只要她和彩霞的身份保密,她就不想多费心思,接下来几天,唐云凤的门面装修好了,她就开始卤鸭货。
第一天只是每样各送了五斤去,担心卖不完又没冰柜的话会坏。
门面是在墙上凿了个窗口,安上玻璃,胡同口挂着个熟悉的美味卤肉的标志,让人一眼就能看到。里头也没怎么大的改动,就跟矿区那家卤肉店差不多,有个台面,里头用竹篾编的箩筐里分门别类码放着鸭脖鸭翅鸭胗和鸭肠,整整齐齐,色泽鲜艳,十分诱人。
第一天嘛,卫孟喜也想现场看看效果,送完货后也不走,就在院里看着。
小燕上学的地方就在两百米外,四年级也不用妈妈接送了,唐云凤早早的把窗口收拾干净,卤货一来码好,还放了串炮仗。
“云凤,你家干啥呢放炮仗?”有街坊问。
“卖点美味牌的卤货,大婶要不秤点儿尝尝?”
老妇女们看了一眼,见都是些没肉的骨头,不怎么感兴趣,打着哈哈走了。
唐云凤有点着急,还想吆喝,卫孟喜就拉住她,眨眨眼,示意她歇会儿。
就是三十年后也没几个啃鸭脖的老年人啊,他们还觉着年轻人啃鸭脖是毛病,放着好好的肉不吃要啃骨头,也不怕塞牙啥的。
“哎哟小卫,好像还真是这道理,那年轻人可不来咱们胡同逛。”
现在的金鱼胡同还是一条很老很旧很穷的胡同,没什么名气,年轻人爱去的都是什么工人文化宫啊,人民广场啊,以及歌厅舞厅的地方。
卫孟喜一想也是,“先卖卖看吧。”
要实在不行,就只能从广场摆地摊干起了,她也不怕累,只是觉着有点浪费时间,难道自己做了五六年的卤肉,还连这点号召力都没有吗?
一整个上午,无人问津,一直到下午五点多钟开始,才陆陆续续卖了几斤出去。
第一次买的人,都是只想尝尝味道,不会买太多,二两三两的,只有一根脖子两个鸭胗,出货量奇小无比。
可在唐云凤看来,她却是十分非常极其满意了!
因为小卫只收点成本,她的卖价是有30%赚头的,即使量不多,一天下来也能赚两三块,跟以前风吹树叶不进门时候比,她笑得合不拢嘴。
以后啊,哪怕老赵再亏本,他们也不会饿肚子了。
卫孟喜被她感染到,也觉着自己太过于贪心了,一款新产品横空出世,不可能立马就生意火爆,得有个过程。
“嫂子你心态好我就放心了,剩下的你慢慢忙,我得上课去了。”放下碗筷,卫孟喜就往学校去。
今天因为送货,骑的是摩托车,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了,不知道第几次换的驾驶位海绵坐垫再一次碎成渣。车轱辘的锈迹都快有铜钱厚了,每次加油也不敢加满,总担心会溢出来。
这不,刚进校门,就被侯烨尽情的嘲笑一番。
“卫孟喜同学,你每天带这一堆破铜烂铁上学,不累啊?”长手长脚的他,靠在崭新的小汽车上,越来越霸道总裁化。
卫孟喜都没眼看,不过——“你又换车了?”
第一次见他,是一辆黑色桑塔纳轿车,后来换过一辆白色的大屁股吉普,中途还短暂的开过一辆非常小巧的雪佛兰小车车,卫孟喜都叫不出车型和牌子,这一次居然又换了一辆红色的,方方正正的切诺基!
卫孟喜之所以知道,那是因为在陆工的杂志上看过,这在m国都是新出的车型,以后也将成为一款长寿车型,一直到二十年后才会停产。
她骨架比一般女性大,对于车子也不喜欢小巧精致的,而是更喜欢这种高大宽敞的suv,视野开阔。
现在买车,尤其是进口车,不是有钱就行,这侯烨果真是港城豪门公子,换车就跟玩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