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孟喜淡定的点点头,自己找到取钱的窗口坐下,这个点儿大厅还没几个人,也不用排队。
“同……同志等……稍等一下。”工作人员跑进去跟柜员耳语几句,柜员瞪圆了眼睛,仔细看存折,又核对姓名身份。
卫孟喜都挺耐心的,“我需要全部取出,麻烦帮我办一下,尽快,谢谢。”
柜员满脸苦色,“这……这么多,能不能……”
卫孟喜不想为难她,“这样吧,请把你们领导请出来。”
很快,来了个被叫“主任”的中年男人,一进门就笑着打招呼,“哎哟什么风把您卫老板给吹来了,快进屋坐,进屋坐,晓莉去泡茶,上最好的大红袍。”
于是,卫孟喜被请进了贵宾接待室,三四个工作人员忙着泡茶,给她上果盘,甚至还有帮忙把报刊架推过来的。
卫孟喜满头黑线,她现在哪有时间看报纸啊。
“冒昧的问一下,是不是我们银行哪里做得不好,您不满意?”主任笑着问。
卫孟喜摇头。
“那是不是您现在急需用钱,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银行可以向您提供一笔过桥资金,大概在三十万左右,您看……”
卫孟喜继续摇头,“谢谢主任美意,我现在就是想取出自己的钱。”
“取出是投资呢,还是……”
卫孟喜心里憋笑,面上却更加严肃起来,“对不住,无可奉告,你们准备好现金了吗,我要百元面额的,方便携带。”
从今年四月份开始,龙国发行了第四套货币,以后的“大团结”就不是十元,而是百元了!
“这……”主任的脸瞬间成了苦瓜。
卫孟喜压根不问,她今天就是要壕,就是要阔,就是要暴发户,“让你们王行长来跟我说。”
翘起二郎腿,不再看他们一眼。
且说王庆玉今天心情本来不错,丈夫从京市回来看她,难得俩人见面没有再吵架,心平气和的聊了半宿,虽然今早起来眼睛有点肿,但心里是美的,他们有多久没有这么好好聊过了?
正想着,有人上来说,楼底下有个大客户找她。
王庆玉皱眉,甭管什么客户,想见她就见?下面这些人真是不会办事。
“她……她今天要取走六,六十万现金。”
“啪嗒”一声,王庆玉手上的钢笔就放下,“你说什么?”
那主任眼一闭,赶紧说:“她要求取走存在我们银行的六十万现金。”
上一秒,王庆玉还在为自己行里有六十万的大储户而高兴,毕竟这时候的六十万真的是一笔巨巨巨款了。可下一秒,“为什么要让她取走?你们连挽留大客户的常识都没有吗?”
下属不敢看她,心里委屈得要死,他们已经很努力的挽留了好吗?况且这客户是何向坤招揽的,那可是王行长的得意弟子,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行长您看怎么办?”
现在年底了,他们银行的储蓄量却不太理想,因为有了其它银行一起竞争,人家给的利率高,储户自然愿意哪里高去哪里,偏偏她又是那种恪守规矩,一点过线行为都不允许的人,别的银行的利率在她看来已经超过国家标准,她是不会跟的。
王庆玉最近为拉存款的事急得焦头烂额,以前每一年,存款任务都是超额完成的,偏偏今年,她刚上任行长,立马就差了一大截,要是再少六十万,恐怕就要被一直紧追不舍的老对手超过了。
年终考核数据截止日期就是今天,今天啊,哪怕过了今天再取,她的业绩也会好看一点啊。
她立马警铃大作,“南市区那边差我们多少?”
下属的苦瓜脸顿时都快哭了,“刚,刚好50万。”
王庆玉的心啊,瞬间就“咚”一声跳出来,五十万五十万,现在这六十万要是被取走,那她反倒变成差老对手十万了,那就真是面子里子都丢光了。
别人会怎么看她?
别人会说她这行长之位都是靠老父亲坐上的。
领导会说,她去京市进修这么长时间,居然还不如从基层上来的老同志,真是读书无用,学历无用……最后,就是她这个人没用。
“必须要保住。”她起身,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吩咐下属,起身,整了整衣服,“我下去看看。”
刚走到门口,忽然就见黑皮沙发上,腰背挺直的坐着个年轻女同志,一头乌黑发亮的齐肩发披散着,耳上戴着两颗珍珠耳钉,手上虽然什么都没戴,但绝不会让人忽视她的存在。
等女同志回头,王庆玉怔了怔,“是你?”
卫孟喜跟她其实还没正面交锋过,是她当年叫停贷款的时候看过卫孟喜的照片,那么漂亮的女同志想忘记也难。
“你好,你认识我吗?”卫孟喜装蒜。
王庆玉收起错愕,换上很专业很理性的态度,“今天现金不够,你星期一再来吧。”
卫孟喜可不是这么好打发的,她轻轻的笑了笑,“不好意思,我有急用哦,我存的是活期储蓄。”
“活……活期……你能有什么急用……”不就是个顺杆子往上爬的个体户吗。
卫孟喜收起笑,严肃地看着她,“王行长是吧,您身为一省分行的行长,居然刺探客户个人隐私,这是你该有的职业道德底线吗?”
王庆玉脸一僵,但她是不会道歉的,她的字典里就没有道歉这两个字。“我们行里今天没有这么多现金,你下次再来吧。”
卫孟喜丝毫不退让,幸好这年头还没有大额取款要预约的规矩,“那我也告诉你,我今天就要用钱。”
其他人目瞪口呆:喂喂喂,王行长你是不是忘了,咱们的目的是留住这笔巨额存款,哪怕只是今明两天,明天就要清点统计了,星期一就能公布结果了啊!
“今天真的没有这么多现金吗?”卫孟喜似笑非笑,她不信堂堂一个省级分行,又是年底考核的时候,不是各种拉储业务爆棚的时候吗,怎么会没有。
她分明就是不想让自己取走。
ok,凡是敌人反对的,那就是值得坚持的。
卫孟喜干脆往沙发上一坐,“今天要是不把现金给我,那我就只能去对面的公安局报案了,根据我国《刑法》第185条规定,银行或者其他金融机构的工作人员利用职务上的便利,挪用本单位或者客户资金的,依照本法第272条的规定定罪处罚【1】。”
“王行长,需要我告诉你刑法第272条的规定吗?”
王庆玉面色铁青,这属于职务犯罪,“你!”
这个个体户,实在是诡计多端!
看着她越来越臭的脸色,卫孟喜只觉神清气爽,看着这张臭脸,她能下三碗饭,谁说秀色可餐的,臭脸也可餐哟。
不知道对着何菲菲,她会不会也摆个臭脸?嗯,不会的,人家那是她的半个闺女。
话都到这份上了,王庆玉要是再阻拦,就只能等着对面公安来了,到时候她就是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啊,就是能说清,也要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别说被老对手反超,就是行长之位怕也保不住。
可是,听着那“唰唰唰”数钱的声音,每数出去一张,她的心就痛得直滴血……这笔钱哪怕多在银行待一天,她就赢定了啊!
短短一天半时间,让她去哪儿找五十万存款来追上老对手?她就是把自己房子卖了,也没这么多钱啊。
自从当上行长以后,王庆玉终于栽了个大跟头,还是栽在一个自己看不上的个体户手里。
第106章
至于王庆玉这个去京市进修过好几年的大行长, 结果业绩却被一个基层出来的老对手超了十万要怎么向领导解释,要受到什么样的非议,卫孟喜能想象, 但懒得搭理。
她绝不会主动惹事, 但也不怕事,有的仇当年报不了, 不代表一辈子都报不了。
君子报仇还十年不晚呢,她又不是君子,怕啥?
带着六十万硬挺挺还扎手的钱,卫孟喜没直接回家, 而是去了金水市银行, 身边留下两万五千块现金,其余的全部存进新办的能全国通用的银行卡里。
这个年代的银行卡十分罕见,卫孟喜也是最近才知道可以办理, 手续繁杂不说,可用的场合也不多, 不像二十年后到处都能刷刷刷, 她想先把钱存进去, 到时候去到深市如果用不了, 就取现金就行。
带存折嘛, 目标太大了, 万一丢了又是在半路上, 挂失都挂不了就被人取走, 那她是哭都没地方哭了。
银行卡至少还有密码这层保护措施能抵挡一下,不至于段时间内就倾家荡产。
吕丽萍和薛明芳的丈夫, 还从没一次性见过这么多钱啊!
当时就吓傻了, 难怪他们老婆说小卫老板肯定是对他们服务不满意, 不然怎么不把钱存在他们这里,以前还觉着是女人间的牢骚话,现在看来是真的啊!以前存五万都要亲自上门问候,那翻了十倍还不得一天早晚问候?
卫孟喜倒是不知道他们居然想的是这个,她把钱存在他们银行里,确实有他们服务态度不错的缘故,也有想要继续拉拢为下一步打算的想法。
一般来说,你在哪家银行存钱多,业务来往多,贷款就要好贷一点。有王庆玉那个女魔头在,她现在已经彻底放弃跟省城银行打交道的计划了,鬼知道什么时候又要被她卡脖子。
她决定,以后都退而求其次。
办好业务,在他俩极度热情的欢送声中,卫孟喜这才回家,商量去港城的事。
陆科长在忙碌两年之后,可终于把防尘科的事理顺了,设备也全部上马且效果不错,听说妻子要去港城一趟,也没意见,还说他可以请假一起去。
卫孟喜看着眼巴巴也想去的五个崽崽,“算了,你还是在家好好看着他们吧。”
最严厉的妈妈不在,他们能翻天,要是连爸爸也不在,那等回来的时候,家都得让他们拆没了。
在卫孟喜这儿,拆家是小事,主要是怕他们不好好学习,把以前好容易养成的学习习惯给弄没了,再加马上期末考了,也不能马虎。
崽崽们扁着嘴,“妈妈我们也没去过港城。”
“知道,以后有的是机会。”
“以后是啥时候?”
卫孟喜想了想,“等你们上初中吧,咱们尽量去一次。”
现在去那边倒不是钱的问题,而是时间,她有时间,陆工不一定有时间,她一个人是带不动五个崽的。
“我们也没坐过飞机。”
“没坐过轮船。”
“没……”
“好好好,都答应你们。”在签订一堆不平等条约后,卫孟喜终于能脱身,同时去把高蕊找来,希望她能在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多来管管孩子,尤其是呦呦的作业。
马上期末考了,大的四个她不操心,就是卫小陆的数学啊,能不能在上学期75分的基础上,再提个几分?
她都答应了,小丫头要是能考上八十分,她就给买个紫色的带拉链的双肩新书包。
但愿她能为了自己的紫色小书包奋斗吧!
到了约定好的时间,卫孟喜就带着彩霞准备出发了。
其实众人知道,她这次去港城应该是要带个人的,不可能再一个人去,但大家都以为会是韦向南,因为她会说粤东话嘛,跟港城话差别不大,谁知她却是带了黑不溜秋其貌不扬的严彩霞。
卫孟喜也是无奈之举,韦向南是她厂里的大总管,财务这一块是离不开她的,刘桂花和李晓梅一主内一主外负责卤肉和鸭脖生意,也走不开,孙兰香的工作倒是可以暂时缺几天的,但她不识字啊!
她倒是还想到了胡美兰,可人胡美兰现在也是管着七个文具店,平时还要抽空写作发表小说的人,她带不走。
至于黎安华胡小五等人,机灵倒是机灵,也识字还会开车,但他们是男的,去到那边住宿要另开一间房,那就跟她一开始计划的同吃同住不现实了。
每当这种时候,她就要感慨无人可用,身边要是能有一名专职秘书该多好?干啥都能全程陪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