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以沫连连点头,他们这边是新区,附近没有卖蛋糕的,她早就馋了。要是真能做成,那她以后就多了一样吃食。太好了。
想到这里,她高兴地蹦两下。
邓舒月见她这么精神,有些想不通,“你怎么不困啊?”
苏以沫往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她们,从书包里拿出作业本,“你看!”
其他科的老师还好,布置作业会考虑学生的承受能力,但语文老师是他们的班主任,布置作业越来越多,一个生字要写两百遍,每天都要学五个生字,也就是要写一千个生字。
小学生刚学生字,写字速度不可能像熟手那样快。一千个生字至少也要写四十分钟。
苏以沫上辈子已经很久没有拿笔了,她比生手好不了多少。所以就只能另想他法。
邓舒月接过作业本,不明白她在搞什么名堂,“你没写完吗?”
等她翻开作业本,一页,两页,三页……咦?不是写完了吗?
再一细看,好家伙,这字怎么这么奇怪啊?第一行的字和第二行的字以及第三行的字就像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
“复写纸吗?可瞧着不像啊。”
复写纸周围有拓印的痕迹,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个明显不是。
苏以沫掏出自己的文具盒,拿出三根一模一样的圆珠笔,然后并排握在一起,在最后一行写下三个字。
这样并排着写,一次可以写三个字。由于力度和角度一致,所以笔画走势一模一样,就像复写纸拓印出来似的。
邓舒月张了张嘴,“啊?还能这样?这……这也太……”
她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词来形容,憋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词,“这不是作弊吗?”
苏以沫将圆珠笔收回文具盒,耸了耸肩,“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反正让我老老实实写两百遍,我才不干。”
邓舒月有些担忧,“班主任看出来怎么办?”
苏以沫得意地晃晃脖子,“我这么干已经好几天了,她一次也没发现。”
邓舒月无语,“老师可能一时半会儿没看出来,万一真的看出来,又罚你重写,怎么办?”
苏以沫掐着腰,“那我正好要跟老师聊聊什么是作业繁重,给学生减轻负担。”
邓舒月双眼放光,“老师能答应吗?”
苏以沫摊了摊手,“不知道。但是我猜学生家长不会同意。”
在家长看来,写作业到八点还真不算严重,起码熬到凌晨这种程度才能引起重视,他们信奉的理念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学习哪有不吃苦的。
邓舒月想到父母昨晚也是这么说的,不由低下了头,“那好吧。”
她想将作业本还给苏以沫,苏以沫却没接,提醒她,“你不是学习委员吗?”
早读前,学习委员负责收作业交到办公室。邓舒月点点头。她手指摸索着作业本,有些心动,她要不要也这么干?
可一想到爸妈的态度,她整个人蔫了。
“哎!你知道吗?”
苏爱国中午下班,刚拿完盒饭,正打算回家与女儿一起分享,迎面就撞到打热水回来的老郑,他跟对方寒暄几句就准备回家,没想到会被对方拉住袖子,而且还神神秘秘问了这么一句。
这一看就是有八卦要说。八卦不分性别,男人也一样。
苏爱国停下脚步,疑惑不已,“什么?”
老郑朝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外人,他才将一双眼睛盯着苏爱国,直勾勾地,又带了点疑惑,“不应该啊,你家那位和邓家走得那么近。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这没头没尾的,苏爱国有些不耐烦,“什么事啊?你不说我要回家吃饭了。家里孩子还等着呢。”
老郑见他要走,也顾不上拿乔,忙把事情告诉了他,“我听说邓厂长的伤残津贴下来了。”
苏爱国愣了下,原来是这事儿,他有些哭笑不得,“不就是伤残津贴吗?早该下来了。”
老郑见他又要走,赶紧拉住袖子,忙道,“你知道他伤残津贴多少钱吗?”怕他没了耐性,这次没再吊胃口,直接竖了手指,“九百。”
说到这里,老郑重重叹了口气,“你瞧瞧人家,双腿没了,不用干活就有九百。咱们这些好手好脚的人却只拿三百多。人跟人的差距真大啊。”
苏爱国听他羡慕,咯噔一声,“你打哪听来的?”
“财务经理啊。刘副厂长昨晚亲自登门拜访。要求他给邓厂长发伤残津贴,一早就给送过去了。除了这,还有生活护理费。反正一个月有一千多块。医疗费也全部报销,不用他掏一分钱。”老郑羡慕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对了,还有保险,厂里也会帮他交。”
苏爱国挠挠头,“是挺多。但是他双腿没了。”
如果让他拿双腿来换,给多少钱他都不乐意。
老郑酸溜溜地说,“我双腿好好的,我也拿不了这么多啊。”
苏爱国失笑,“他能拿这么多,是因为他本人工资很高。伤残津贴跟本人工资挂勾,他是一级伤残,能拿九成。咱们要是像他那样,恐怕连三百都没有。”
老郑失望叹气,“谁叫人家是厂长呢。不过刘副厂长确实够意思,居然愿意为老领导出头。之前邓厂长被人赶出家属区,许多人背地里嘀咕厂里做得太让人心寒。这下好了,还是有向着咱们普通职工的好领导。”
苏爱国也是昨晚听女儿和媳妇分析,才知道刘副厂长的用意,现在听老郑这么说,心想:你能这么想,那刘副厂长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两人又扯了几句闲篇,苏爱国就拎着盒饭回家了。
苏以沫等得着急,以为爸爸加班,正打算自己去拿盒饭,谁知刚出门,就看到爸爸在跟人聊天,她离得远,看不清对面是谁,但是看两人聊得起劲儿,她肚子饿,心里聚了一团火。中午就这么点时间,爸爸不把饭送回来,一直聊啊聊,有啥好聊的?
苏爱国见女儿白眼都快翻到天上了,忙道歉,“对不住,都是那老郑,非拉着我聊天。你饿坏了吧?”
将饭菜摆好,苏以沫把肚子填饱,才问他刚刚聊啥呢?
苏爱国把情况说了一遍,苏以沫咂舌,“速度够快的呀。才一早上居然就人尽皆知。”
郑叔叔跟他爸一样都是交际圈很窄的一类人,他们平时不出去跟人交际,也不参加聚餐,更不会加入周大柱的棋牌室,最多也就是一周下一回象棋。
连他都知道了,估计全厂职工都知道了。
苏爱国也是在邓厂长出事后才了解职场里的勾心斗角,他失笑,“下午就投票竞选厂长之位。他不快就来不及了。”
苏以沫颔首,“也是。”不过有人酸也是事实,她特别不能理解,甚至觉得这些人有点好笑,“咱们华国工资涨得那么快,伤残津贴涨的速度却远远比不上工资。他们有什么好嫉妒的。”
被嫉妒的邓厂长可能更羡慕他们有一双可以走路的好脚。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啊。
她这话却是让苏爱国一愣,他进厂九年。刚进厂那会儿,他工资才94元,现在却是380了,翻了足足四倍还多,平均每年上涨45%。伤残津贴每年按6.5%的速度上涨,要不了几年就会被追平(如果伤残津贴低于最低工资,按最低工资发放)。确实不多啊。得亏邓厂长已经找到新事业,要不然十几年后,伤残津贴只能养活他自己。养不了妻小,那日子得多难过。
吃完饭,苏以沫回房午休,刚沾枕头,眼睛还没闭呢。楼下传来女人的惊叫声。
这么大声,她根本没办法午休,立刻出门查看。
她楼下住的是许主任一家。前段时间许主任出事,一直没放出来。不过大家都知道,他肯定出不来了。
检察院抓人,没掌握确凿证据,他们不会派人的。
没想到,这才几天,刘副厂长带一帮人收房子。
许夫人哪能乐意,她搬了个凳子堵门不让人闯进去,“这是我们家花钱买的。当初可是说好了,花多少钱占多少份额。这房子是我家的,你们凭什么让我搬?”
围观人群连连点头,虽然许夫人刁蛮,可她这话没说错。许主任贪污不假,估计得坐牢,厂里会开除他。可房子是人家拿钱买的,厂里想收走,得把钱还回去。
这是关系整个买房群体,已经不是许夫人一个人的事。大家这次也都是站在许夫人这边。
刘副厂长却道,“许主任贪污受贿,他买房的钱就是薅机械厂的羊毛,没让你们把家产拿来抵已经够意思了。还让我们把买房钱退给你,凭什么!”
围观人群愣了一下,咦,好像也对。
许家当时掏的钱是最多的,要不然也不会住地段最好的三楼。当时许夫人说钱是从娘家借的。可谁不知道她娘家就是一帮吝啬鬼。怎么可能会借钱给她。不过那会儿大家虽然心存怀疑,但是谁也没有证据。
现在好了,证据确凿,吞进肚里的东西全都要吐出来。
许夫人还在愣神时,刘副厂长已经带人冲进去,将里面的东西往外挪,许聪吓得躲在门边,一动不动。
许夫人急得跺脚,“我搬!我搬!我还没找到住处呢。你们给我一个月时间。”
围观群众无语,一个月?都这时候了,她还想占便宜。她也好意思。
刘副厂长都要被气笑了,他冷了脸,“我最多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我过来收房子。到时候,我直接将东西从三楼扔下,东西坏了也由你自己承担。别拿我的话当耳旁风,你不是厂里人,没资格跟我讨价还价!”
他语气严厉,丝毫不给情面,许夫人吓得跌坐在门槛上,没过多久,扯着嗓子嚎啕大哭。
苏以沫看着孤零零缩在角落里的许聪,叹了口气,刚要转身,没想到会撞上爸爸。
苏爱国也来看热闹,看到女儿要走,也跟在后头。
苏以沫挠挠头,“怎么这么急啊?就给三天时间。”
苏爱国解释,“一汽的工程师要来。咱们家属区的房子一直很紧张。许主任出不来了,早点腾房,也能早点安排人住进来。”
苏以沫恍然,她倒是把这事给忘了,“什么时候还会再盖集资房?”
“不知道啊,得等明年吧。今年恐怕不行,厂子合并,有许多事情要做,没空盖房。”
苏以沫一想也是。新厂长要接手,又要配合一汽进度,确实没时间盖集资房。
下午,机械厂开全体职工大会,竞选厂长。
此次是匿名投票,选刘副厂长划个圆,选云副厂长划个三角型。负责唱票的是周大柱,他旁边站着刘副厂长最信任的下属监督。
每念一个名字,就有人在黑板上的正字上添一笔。
苏爱国投完票后站在人群里,看着周大柱唱票。
随着刘副厂长的票数越来越多,隐隐已经超过一百票时,云副厂长的脸色相当难看。底下人议论纷纷。
要知道云副厂长可是管生产的,近三千职工全是他下属,此时却有不少人投票给刘副厂长,他焉能不恼火。
苏爱国站在人群中间,左顾右盼,好家伙,刘副厂长回来后只做了两件事就让票数顷刻间逆转。云副厂长输给他不亏。
结果很快出来,刘副厂长超过云副厂长两百三十二票,赢得此次票选结果。
云副厂长的脸色相当难看,似是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皮笑肉不笑祝福刘副厂长。
刘副厂长倒是没有小人得志,而是以厂长的身份上台发表入职演讲,并且做了职位调动。
比如许主任被抓,他让销售主管接任这个位置。
还有增设十几个驾驶员岗位,也从厂里挑选,有意向的都可以报名。
要是搁以前,司机绝对是最吃香的职业。可是现在改革开放,各地方管理松懈,安全没有保障,这职位还真说不上有多好。
不过司机可以赚外块,还是让不少人心动,纷纷举手报名。
除了职位变动,他还颁布一系列禁则,比如:禁止职工赌博。不止上班时间不许,下班时间同样不许。一经抓到,立刻辞退。
云副厂长脸色铁青,扭头看向自己的连襟周大柱,这条显然是针对周大柱的。这是刚上位就拿他身边人开刀吗?
散会的时候,有些职工喜气洋洋,毕竟赌博输钱居多,赢钱很少,厂里受害者还是不少的。以前怕云副厂长穿小鞋,现在周大柱不能赌了,他们别提多畅快了。
当然有人高兴就有人憋屈。周大柱那些追随者们一个劲儿骂刘厂长“狗拿耗子—多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