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家过日子就是这样,以前没需要就没想置办,如今觉得用得着了,自然就想着要了。”
对发财这个事,罗美娘也是死不承认的,还托柳二太太帮忙辟谣。
柳二太太被罗美娘的口齿折服,也觉得这些传言有些愚蠢,便没再继续说下去,就是以后外头再有人说起张家发财的事,柳二太太还会叫人别乱传话。
又不是跟张家有仇,无缘无故说人家家里发财,是想让张家被贼惦记吗。
这边住着的都是柳氏族人,以柳二太太的家境,在族里自有名望,她帮罗美娘说了几句,外头的传言总算平息。
唐氏听说隔壁邻居柳二太太出面,也对她也多了几分感激,还说呢,以后家里要是再做烧鹅,肯定要送一些过去给柳家。
如唐氏这样节省到抠门的,能说出这些话,可见外头传言有多招人烦了。
……………………
说来,买丫鬟的事,罗美娘找了柳二太太帮忙,也算是找对了人,柳二太太家里也是呼奴唤婢的人家,她跟罗美娘推荐了府城最有名声的许牙婆,还问罗美娘对丫鬟有啥要求。
罗美娘想想道:“我想买俩个丫鬟,不拘相貌长相,性子要老实些,十来岁的就好,最主要的是家底要清白,不要那种拐骗来的。”
这年头人贩子十分猖獗,罗美娘也是丑话说在前面。
柳二太太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许牙婆是个厚道人,她手里那些丫头都是家里实在过不下去的,她对这些人也心疼得好,每每看到有好人家,上门了都会都会多推荐几句。”
罗美娘听着就放心了,她买丫头就是为了给家里帮忙的,并不想招惹一些晦气事。
柳二太太办事利落,隔天家里刚吃过早饭,许牙婆就带着几个小姑娘上门了。
罗美娘虽然话说得麻利,不过也是头回做这种买人的事情,因着牙婆直接带人到了家里,她还把唐氏也请出来。
唐氏对儿媳妇想要买丫鬟这事,其实是不理解的,家里就这么几口人,活计也就这些,干嘛还买两个人在家里吃白饭。
而且,买丫鬟这种事,不都是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们才干的事吗,她半年前还在地里刨食的人,实在是不大适应。
许牙婆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妇人,头上插的都是金饰,就是衣服料子,看着也很不错,听唐氏说自个不懂得挑人,就笑道:“我这里的丫头都是老实伶俐的,老太太闭着眼睛随便选两个,也不会出事。”
能做牙婆的人也是口齿伶俐的,喝一口茶,还笑道:“我一进门瞧院子里的光景,就知道府上是个实在人家。附近这几条巷子里,就数你家里门第最高了,这些丫头在府上做事,以后肯定能有一番造化。”
其实许牙婆倒也不是全说的假话,虽然这院子大半被劈成菜地,可罗美娘沿着院沿放着一盆盆黄灿灿的向日葵,这些花儿如今在府城有多贵,许牙婆是知道的,张家却能当成寻常花草一般种着,瞧着就知道有几分家底。
另有家里的主人家也让人如沐春风,虽然唐氏有些缩手缩脚,可罗美娘容貌姣好,言谈举止落落大方,许牙婆这些年人见得多了也有几分眼力,暗道难怪刚来府城就能买丫鬟,看着就不像是贫寒家境的。
唐氏听着这些心下十分受用,不过对自己不懂的领域,还是没出口,就只瞧着儿媳妇怎么做怎么说。
此时罗美娘面前,便一溜儿站着五个丫头,她先看他们身上穿的衣裳,见都打着补丁,但还算干净整洁,再看他们的神色,虽都有些忐忑不安,但并无惊惶害怕,就知道柳二太太介绍地没错,许牙婆确实是个厚道人。
她想了想,先让这些人做个自我介绍。
打头两个丫头,都是家里有人生病了,才被卖了换钱;第三个是以前在府城吴家做过丫鬟,吴家败落了,许牙婆又把人买回去。
罗美娘细看了这个出身吴家的丫头,瞧着确实和另外几个不太一样,眉眼透着一股伶俐。
不过也就这样了,吴家的事情跟她无关,罗美娘也没八卦到非得买个吴家的丫头放家里打听消息,便把眼睛看向第四个姑娘。
这个姑娘是家里爹娘都去了,哥嫂容不下想叫她嫁给乡下老光棍,她连夜找到许牙婆,宁愿卖了自个也不嫁人。
在这些姑娘里,她的年纪是最大的,十五岁,容貌平平,眉眼间自有一股倔强,罗美娘问她会些什么,她说自个啥都会做,种田下地,屋里屋外家务一把罩,只一样,希望主家不要把她随便配人。
罗美娘听她说话,虽然有些紧张,但口齿还算清晰,便叫她先站到一旁。
最后一个,是一个十一岁的丫头,在这五个里,除了吴家那个,就数她最好看。
许牙婆见她紧张得都说不出话来,就在旁边帮着介绍,说她家里姐妹多,她下头还有两个妹妹,在亲爹想把她卖到窑子里之前,她一直是在家里带妹妹的。当时许牙婆正好撞见,心存不忍,就把她爹给拦下了,到现在这丫头还没吓完,在她家里一直蒙头干活,就怕她转手还是将她送入狼窟。
“也是个可怜丫头。”许牙婆叹了一声。可惜卖身做丫鬟的哪个没有悲惨的身世,许牙婆也只是感叹了一句。
罗美娘看这丫头怯生生的,就问了她几句如何带孩子,小姑娘确实经验丰富,虽然声音发抖,不过对罗美娘的问题都认认真真回答了,性子瞧着也很是老实。
罗美娘最后相中的就是这两个,一个可以干家务,另一个可以帮着带闺女。
许牙婆笑道:“这两个丫头到了府上,也算是有福气了。”
接下来就是算钱了,十五岁的那个,只要七两,十一岁的却要十两,许牙婆还道:“这丫头长得好看,我当初从她爹手里买到的时候,就不便宜。以后我还要和你家接着做生意呢,给的都是实诚价。”
罗美娘笑:“我当然相信嫂子,柳二太太早就跟我说过,嫂子是个心善的人。”
许牙婆摆手道:“不敢不敢,做这行哪里敢说一句心善。”她把卖身契留下,又提醒罗美娘记得去衙门办过户,接着就带着剩下的三个丫头走了。
罗美娘起身送她出门,许牙婆还跟罗美娘聊了几句,说她在府城也算是人面广阔,好些大户人家都在她这里买过丫头,她摇头道:“这世道,投胎女身的都不容易,就是这些丫头犯了错,府上要是觉得教不了的,想卖掉的,也可以找我过来。”
她也是瞧着张家是个实在人家才会多说这么一句,其实大户人家里多的是那种丫鬟犯错了、直接就卖得远远乃至卖给女支寨的。许牙婆就是知道了也只能在心里叹息。
罗美娘听她这些话,心里就觉得柳二太太果然没介绍错,一时,她看着许牙婆带着剩下的三个丫头上了马车,这才进去。
院子里,唐氏已经跟俩个丫头聊起来了,把两人的家庭情况都问了一遍,跟罗美娘说是大一些的丫鬟叫麦苗,小一些的叫小米。
就这一会儿功夫,唐氏已经很有主人家的自觉,训话道:“以后在张家,要老老实实干活,不要动歪心思,咱们家里只要那些品性好的丫头,品性不好的,都得扫地出门。”
麦苗和小米都是连连点头,罗美娘看婆婆有人陪聊挺高兴的,就在旁边等了一会儿,直到唐氏说过瘾了,才笑着说了两句。
麦苗机灵一点,瞧着挑人的场景,就知道家里应该是罗美娘当家作主的,还请罗美娘重新为他们取个名字。
罗美娘道:“麦苗和小米两个名字就挺好听的,我们家买丫鬟就是为了干活,以后你就知道了,像咱们家老太太说的那样,只要眼里有活,在家里都不会难熬。当然要是偷懒耍滑,我家里也不养闲人,直接再把许嫂子找过来,重新换两个就是。”
罗美娘性子温和,说话也并不严厉,可就是这两句话,麦苗和小米都打了个哆嗦,连声称不敢。
………………
麦苗和小米来时身上都带着一个包裹,两人都摊开给罗美娘看过,罗美娘见只是他们从原生家庭带出来的一身衣裳,也没说什么,就只是把自己不穿的几件衣裳都找出来,叫他们自己改改。
要说家里多了两个人,一下就显得挤了不少。好在原来张家人也不多,阿才和聂恒的房间都在左厢,右厢之前用来摆放一些杂物,罗美娘就让麦苗和小米两个自个收拾出来一间,住了进去。
家里原先也没用过丫鬟,习惯和规矩都得慢慢教着,倒是张玉寒和阿才回来时,罗美娘先让她们认了一回人。
夜里罗美娘跟张玉寒说起柳二太太办事还真伶俐,除了买丫鬟,就是女先生这事,也已经有了着落。
张玉寒看她小嘴叭叭地说着柳二太太,瞧着却不像十分高兴的模样,还以为这两个丫头不如她意。
罗美娘摸摸脸,她觉得自己掩饰得还成,没想还是被看出来了。
她说自己其实也没有不高兴,就是有些郁闷。
原本柳二太太愿意为她买丫鬟和找女先生辟谣,罗美娘也是感激的,就是柳二太太话里话外的,都跟人说她是怕张玉寒以后会发达了,把她当成糟糠给抛弃了,她哪里给了她这种暗示?
罗美娘觉得自己年轻貌美,如今又有银钱傍身,就是论谁抛弃谁,也得是她先把张玉寒给抛弃了!
可她就是郁闷也没处说去,她当时就没跟柳二太太透露过真实想法。
毕竟就连柳家这样愿意送闺女读书识字的人家,也觉得她一个已婚妇人没必要折腾,罗美娘怕她把心里话都说出来,柳二太太会觉得惊世骇俗呢。
张玉寒看媳妇眉眼都皱在一起,唇角不觉浮起笑意,取笑她:“那还不是你自己挖的坑?”
罗美娘瞪着一双杏眼,理直气壮道:“都是你害的!”
张玉寒真是一脸莫名:“柳二太太自个胡思乱想的关我啥事?”
当然关他的事,罗美娘打心里觉得,倘若张玉寒一直还在村里,她绝不会萌生读书的念头。
可当时张玉寒那句口误一出来,就像满地芜杂中突然指出的一条明路,让罗美娘瞬间有豁然开朗之感。
人是会受到氛围的感染的。她每日瞧着张玉寒一直坚定朝前,就是如今早起睡前都会练字默背,都说优秀的人生来源于诸多良好和自律的习惯,她是亲眼看他如何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似乎一眨眼间,张玉寒就从乡下小混混蜕变成秀才。
这人就怕一个比较。
罗美娘虽然没啥没野心,却从不愿意过那种男强女弱的日子。
而她想要不被落下,唯有跟着一起前进。张玉寒如今日日都在府学念书,她总也得给自己找一个去处。
就是不跟张玉寒相比,罗美娘上辈子也是上过大学的人,再明白不过读书的好处了。
想要靠近更高级的阶层,就得去了解这个时代的理念和本质,更多地去接触不同的知识。
当然这些大道理对她现在而言都太空泛了,可找个女先生,丰富自个的见识仍然是有好处的。
张玉寒看着媳妇清澈的眼眸,还有她刚才袒露的内心,突然有些讶然无语。
饶是他比别的男人更加心胸开阔,也觉得媳妇的想法真是异于常人。
这年头,哪个当人媳妇的不是在家相夫教子等着妻凭夫贵封妻荫子的,就只有他媳妇,看着挺沉稳的,骨子里却有些争强好胜。
说什么不愿意被人抛在原地,以前是没钱身不由己,如今能有机会充实自己,她是必须得要补上自己欠缺的东西,张玉寒真是觉得,但凡他媳妇月夸下能多根把,就她这样争气的性情,早就该掀起大浪了。
可就是这样,油灯下,他看着罗美娘眉飞色舞地说起她想找女先生的初衷和缘由,那种神采,犹如冬日照进窗棂里的一抹阳光,温暖而动人。
张玉寒瞧着瞧着,就情不自禁地挨得更近,心里还隐隐地有一种骄傲,觉得不愧是他媳妇,就是与众不同,一点都不能小看。
作者有话说:
第五十四章
说起来,罗美娘听到柳二太太传回女先生愿意收她入学的消息后,心里便做好了说服婆婆的准备。
只是,叫她意外的是,唐氏居然半句话都没有,叫罗美娘浑身力气顿时都无用武之地。
罗美娘还挺好奇唐氏为啥突然这么通情达理,因她问出口,唐氏瞧着罗美娘的眼神纠结了再纠结,半响才叹气道:“二郎现在还用你的钱读书呢,你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事,现在情分也好,哪需要担心这些了,哎,就是他以后有了歪心思,娘也是站你这边的,再不会叫你让位置给外头的野女人。”
“……”罗美娘听着就知道,唐氏肯定也知道外头那些谣言了。她忍不住道:“娘,你是不是又听柳三婶子乱说话了?她就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嘴里的话哪能信?”
柳三婶子就是上回跟唐氏说这院子是旺宅的人,罗美娘并不太欣赏这位柳三太太,主要是这人自家婆媳不睦,就看不得别人家里好,总撺掇唐氏找她麻烦。
罗美娘有一回站在墙角下浇花时就听到这人叫唐氏收回她手里的管家大权,罗美娘并不是那种忍气吞声的小媳妇,她那会儿直接就把门拉开,吓得碎嘴婆子柳三太太立刻就成哑巴了。
所以如今唐氏说出这番话,罗美娘一想就想到柳三太太头上。
唐氏一幅知道儿媳妇心思的口吻道:“你就别担心了,她心里有些什么歪肠子我还能不知道?她就是嫌咱们家事儿少,我就跟她说说话解解闷,没听她胡说八道呢。”
又摆手道,“行吧,你要觉得读了书能安心一点,就去吧,去了之后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再不许乱想了。你们夫妻一条心,过起日子才有奔头呢。”
罗美娘心道,唐氏觉得柳三太太是胡说八道,但又真的听信她那些胡言乱语,觉得她想读书是担心被抛弃,这两种想法也挺矛盾的。
罗美娘跟婆婆解释了两回,唐氏都是一副“我懂我懂你不用再说”的模样,叫她真是哭笑不得,一来是为婆婆的维护觉得暖心,二来当然就是生气了,那啥,谁想在别人心目中就是个时刻担心被丈夫抛弃的怨妻啊。
外头这些人都不知道是啥眼神,就看着张玉寒是个秀才,她难道就没有一点优点吗。罗美娘心里真是颇为有一群瞎子邻居觉得郁闷。
而害得罗美娘遭受许多误会的柳二太太虽然理解能力有些着急,但就是罗美娘也得承认,她确实是个热心人。
罗美娘问她要一份她闺女的书单和学习用具目录,柳二太太回家就催闺女写了一份出来,还跟她说:“就别花冤枉钱去买了,我闺女这里都是有的,到时候你们两人一块用就是。”
柳二太太家里也是有读书人的,她大儿子就在博济书院念书,博济书院束脩并不便宜,一年要四十两银子。就是她闺女,由于这年头愿意抛头露面教人的女先生基本上都是家里败落的大户夫人太太,每年的束脩也只多不少。
另有孩子每年跟着女先生读书识字,学习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女红穿衣这些的,学琴要买琴,学棋子还得买副围棋,就是书法、画画也得备好文房四宝和颜料。
为啥说读书是个烧钱的活计,就是因为这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