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桂基本功显然不错,没被唐氏问倒,且过来之前,应该是打听过别的人家庄子如何,跟她商量她那庄子打算建多少间鸡舍猪圈的,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大概李桂来了有三回,罗美娘就跟他把长工契约给签了。
重阳后差不多就要入冬了,这时候正是农闲,招人建房子也便宜。
就是唐氏眼睁睁瞧着自家媳妇又拿了两个银锭出来,那肉疼劲儿,真是没法说了。
唐氏还说呢:“就是建几间鸡舍猪圈而已,哪需要连住人的屋子都给建了,咱们又不是没地方住,还给他送糕点。”
李桂临走时,罗美娘听说他已经从大伯家搬出来,便把家里的糕点都让他带上了,罗美娘劝道:“以后李桂也算是咱们自家人了,这庄子建得怎么样还得看他精不精心呢。”
唐氏听了儿媳妇的话,勉强没再继续说下去,她心里已经想好了,这些日子,她要多勤快几回出城看看,那可是十两银子呢,在村里一年到头干活都挣不了这么多。
唐氏的小心思且不说,眼瞅着到了重阳,阿才在家里进进出出的,总要提醒罗美娘之前中秋时说好的、重阳节再做一回烧鹅的事情。
罗美娘也没食言,因着打算给柳二太太、徐先生和邻居也送些,她一早就在集市上买了四只仔鹅。
做烧鹅是个麻烦的事情,但做出来确实好吃,上回中秋做过一回后,后头几日,前后左右邻居都有人上门询问的。
这回罗美娘准备做的烧鹅数量太多,她提前一晚就把鹅收拾了,放在院子里风干打算明日再烤,谁知道就是这一夜,张家就进贼了。
作者有话说:
第五十九章
罗美娘和张玉寒睡到半夜,就听到外头传来一声尖叫,在安静的夜色下格外清晰,两人立刻就给吓醒了。
张玉寒外衣都来不及套上,便冲出去。
罗美娘担心闺女,先摸到婆婆屋里。
小米十分聪明,外头一出事,她就用小被子把孩子裹起来抱在怀里,躲在桌子下。
罗美娘瞧见妞妞没事,心里才松口气,又把孩子从小米手上接过来。
叫她自己倒杯茶压压惊,等到丫环缓过来,罗美娘才问她怎么唐氏跑外头去了。
小米道:“老太太晚上有些饿,睡前多吃了一个咸酥饼,半夜口渴,便起来喝水了。”
妞妞平时是小米和唐氏一块照顾的,有时小米也会住在唐氏隔间,这一夜喝水的动静就把她吵醒了。
“外头声音窸窸窣窣的,老太太以为是老鼠,怕老鼠吃了咱们家的鸡,便拿了放在门后的棍子,想出门抓老鼠,谁知道才推开门,外头那贼人正拿东西摆弄门栓,老太太一棍子就把他敲出去了。”
听到这里,罗美娘也有些被吓到了,闺女这几个月夜里都是婆婆带的,想到被这人闯进去,不仅婆婆会受到惊吓,闺女还不知道怎么样,手里也捏了一把冷汗。
小米毕竟还是孩子,有人在旁边就没那么害怕了,回答完罗美娘的话后,还略带崇拜道:“太太,老太太真是厉害。”
罗美娘也觉得婆婆挺厉害的,按丫鬟说的,唐氏跟贼人一对眼,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唐氏那棍子就敲下了——身手还真是敏捷。
见小米已经恢复过来,听着外头似乎没啥声音,罗美娘有些按耐不住,她嘱咐丫鬟照顾好孩子,便去了外头,家里所有人几乎都在这里了。
麦苗手里紧紧握着根木棍站在唐氏旁边,地上是一个粗布袋,罗美娘晒在院子里的几只鹅都散落在地上,想来刚才就是被偷了。
而唐氏散着头发,站在一旁气喘吁吁。
张玉寒手里却抓着一个贼人,那贼子鼻青脸肿,额角上血都被打出来了,嘴里似乎塞了什么东西,呜呜地叫着,罗美娘细看一看,才发现那是唐氏的鞋子。
“……”难怪刚才外头一直没声音,原来早就被堵上了。
此时阿才也机灵地从灶屋拿了绳子过来,和张玉寒两人把他绑得跟粽子似的。
麦苗见他们把贼人收拾了,这才放下木棍,捧了油灯凑出来。
光亮一照,阿才就惊叫一声:“这不是隔壁柳三太太的儿子柳大富吗?”
“谁?”唐氏还有些没听清,阿才重复一遍她才听明白了,气得要命:“那老婆子过来借钱,我就觉得不对劲,没想钱没借着,儿子偷来了!”
张玉寒听不明白唐氏嘴里那些借钱的话,问了几声。
罗美娘就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张玉寒听完之后道:“你去屋里照顾妞妞,外头有我和娘就行了。”
唐氏也是这么想的,儿媳妇虽然为人凶了点,可长得这么瘦弱,碰上这种得真刀真枪揍人的,怕是没见过。
罗美娘知道这俩应该是想要审一下这小贼,也没硬留着,大半个时辰之后,张玉寒几个才回屋。
罗美娘才瞧见婆婆手有些肿起来,她赶紧让麦苗打了热水过来,又把药膏拿来帮唐氏揉开。
唐氏精神十足,还道:“没事,就一点小伤,以前在乡下我跟人家打架,比这严重的还有呢。”
罗美娘见她真没事,就把刚才打人的张玉寒也抓过来看看,男人手骨硬,倒是没受多大伤。
唐氏恨恨道:“这件事没完!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他娘借不到钱就让儿子偷咱们家来了,真当咱们是庙里的泥塑菩萨呢。”
罗美娘吃了一惊:“不会是他胡乱攀扯吧?”
唐氏道:“有谁会攀扯亲娘的?就是那婆子干的,那小子虽然没说明白,不过她把咱们家的底细,全给小偷儿子透了个明白,不就是想让他到咱们家偷钱吗。等到明儿一早,我就砸她家门去,叫她让儿子偷我们家!”
罗美娘虽然觉得惊讶,不过此时更重要的是怎么处理这件事。
唐氏:“咱们乡下碰到这种事,一般都是打一顿叫他赔钱,不过那婆子太气人了,要我说,明日一早就送去见官,叫他们长长教训!”
张玉寒毕竟老道一点:“没那么容易,这边都是柳家的人,咱们明日只要敢押着柳大富出这个门,只怕都走不出这巷子。族里要是有偷儿,柳氏的人以后都不用在府城做人了。”
“就是真去了衙门,他就偷了几只鹅,还没来得及偷别的就被抓走了,衙门打个几十杖就会把他放了。”
说实在的,张玉寒是不大想去衙门的,他以前也是当混混的,深深知道这些人已经不会顾忌对族里的影响,就是被官老爷打个几十棍也无所谓,除非让他们受到一个更大的教训,不然他们下回还会会犯。
罗美娘听出张玉寒的意思,就道:“不去衙门,那就只有柳氏的人能治得了他的,我怕柳氏的人知道之后,会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用去衙门这件事还能吓吓他们。”
两口子两人商量了一回要怎么做,罗美娘道:“我明日一早叫个人把事情告诉柳二太太,再去跟徐先生借几个下人使使。”
家里阿才还是半大孩子,其他都是女的,就只有张玉寒一个顶用的,多几个人助阵,柳氏的人才不敢小看。
两人商量好对策后才回屋歇下了,天一亮,麦苗就按照罗美娘的吩咐出门去青梅巷借人去了,徐先生刚好正在吃早饭。
今天是重阳,学里休息。
徐先生一早听到张家有人来,还觉得稀奇,罗美娘前几日便说今儿给她送烧鹅,在罗美娘嘴里,她那烧鹅简直是见过的人都说好吃,徐先生也有些好奇,心里想着这么快就做好了,没想张家丫鬟进来之后,带来的却是另一个消息。
徐绍之也在饭桌上,看徐先生打算借人,便道:“既然是姑妈的学生,不如我替姑妈走一趟。”
徐先生点头颌首。
徐绍之正好赶在柳三婆子贼喊抓贼,上门闹事时过来的。
麦苗出门没多久,张家大门就被人拍得噼啪乱响,外头是柳三婆子疯子似的嚎叫声,说是张家绑架了她儿子,她上门找人来了。
唐氏听这些话气得不行,原本张玉寒和罗美娘是想着把小贼直接押去见柳氏族长的,没想他们这边还没出门,柳三婆子就倒打一耙来了。
唐氏索性吩咐阿才开门,门开了之后,柳三婆子还没反应过来,唐氏就冲上去,把鞋子从脚上抽出来拍到她脸上了。她常年地里干粗活的,也就是这一年半载地才在家里做老太太,昨夜收拾柳大富还得借助棍子,如今收拾柳三太太真是手到擒来。
只是柳三太太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挨了一鞋子耳光便欺身而上。
张玉寒哪能看着亲娘挨打,不过他还没上前,罗美娘就冲过去扯住三婆子的发髻,又给了她好几记耳光,张玉寒真是一下就看愣了。
此时柳家那边也有人出来助阵,罗美娘见是个胖丫头,看阿才已经过来帮忙,直接伸出一只脚就把胖丫头绊得五体扑地,又压到她身上,把她两手反剪到身后。
这么一阵吵闹,巷子里的人都出来了。
要说柳三太太也有些机灵劲,她把这事闹大就是打着让族人出头的道理,见有人出来,心立刻就定了,大嚎道:“天爷啊,张家的欺负死我们了!我家大富被他们绑架了,他们一家子把大富绑在他们家里一整日,大富都不知道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唐氏气得要死:“明明是你儿子到我们家偷东西來了,这种偷东西的人,就该拉去见官!”
徐绍之就是这个时候到场的,他的到来真是一场及时雨,罗美娘也没想到,徐先生会把侄子派过来了,就是乍一见,她就呆住了。
这人怎么是张玉寒嘴里说的那个企图倒卖粮食和铁器的商贾?
张玉寒其实也差不多,两人看了个对眼,彼此心里都惊讶得不行。
不过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两人用眼神意会了一场,就把视线转向柳三太太。
由于麦苗说得挺严重,徐绍之差不多把徐家下人都带过来了,统共二十多个,都是身强力壮的汉子,柳氏族人看到之后,也有些胆怯,可却没有退下。
其实住在附近的族人都知道柳三太太的德行,说是张家把柳大富抓住了,不定就是柳大富去人家家里偷东西时被苦主给抓了。
不过这会儿却是真的不能退,唐氏都说了,张家要带柳大富见官,要是真去了,就是柳氏以后永远抹不去的污点,柳氏在府城几代的颜面都要没了,更有甚者,以后别人提到姓柳的,直接就说那个出了偷儿的家族,一个家族的人都要受影响。
就在此时,柳氏的老族长姗姗来迟,罗美娘一早上让人把事情告诉柳二太太的用意就在于此,柳老族长看到两边都这么多人,就道:“糊涂糊涂,怎么对上了!”
柳氏族长出面,张玉寒态度终于软和下来,他本就没打算去衙门,这会儿也顺水推舟答应聊聊,柳氏族人才松一口气。
议事的地方就近设在柳二太太家里。
柳三婆子瞧着这是在自家地盘,又人多势众,头一个要求,就是说张家无缘无故绑架她儿子,要求张玉寒把她儿子放了。
张玉寒看看柳三婆子:“大白天的做啥美梦,你儿子上门偷东西的供状都在我手上,就算放了,我告上衙门,照样他得吃不了兜着走。”
老族长黑着脸色道:“不会说话就别开口。”
张家有秀才,想见官老爷轻而易举,哪能让她这么欺负上门。而且柳大富以前也不是没有前科,衙门只要稍微调查一下就知道柳大富是什么人,到时候他们是相信一个小偷还是相信秀才?真是不用说都知道。
唐氏看见柳三婆子就火冒三丈,不过,唐氏也知道擒贼擒王的道理:“老族长,我们家住在这一块,一向跟人交好。可这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都不能信这年头有邻居能上门偷东西的,老族长,你说,柳三婆子这哪是邻居,分明是一窝子贼人!”
因着自家族人犯错,老族长也只能连连道歉,希望张家歇了见官的想法。这年头,族人之间都是根脉相连的关系,族里要是出一个小偷,以后柳姓人外出读书做工都得有影响。
老族长不得不继续说好话。
唐氏听得心里舒服了一些,又看向柳三太太:“你说,我们家哪里对不起你,你家儿子是小偷就算了,非得偷到我们家头上来。我一向就知道你眼气我们家过得好,却不能信你这人心肠黑烂成这样,能叫儿子上门偷东西。”
听到这些,柳族长的脸色才变了,儿子自个想偷上门,和亲娘撺掇儿子偷东西,可是不同的概念。
柳三太太忍不住跳脚道:“胡说八道!你们家有个屁东西值得人偷,说我儿子偷东西就算了,你还说我指使的,你干脆说我偷了你家得了。”
柳三太太的语气神色很有些色厉内荏的意思,张玉寒却是有证据的,他拿出柳大富的供词:“昨夜柳大富都说了,是他娘把我们家里情况透露给他的,我编这种谎还不如直接说他偷了我们家几百两银子。”
他看着柳三太太还啧啧了两声:“像这婆子这种人,你们得好好想想以前有没有得罪过她。偷了外姓人的让族人帮着出面,真是打的好算盘。以后偷到自家族人头上,到时候想的不会是你们怕族里出个偷儿的罪名,不得一步步退让?有个这样心里藏奸的人在族里,我想想都觉得同情你们。”
柳三太太被张玉寒这番污蔑气得要死,当真是眼睛冒火,不过她也知道柳族长在这里,她要是耍泼,族长真会让人把她叉出去。
柳族长和柳二爷听到这句话,面色也不大好,虽然知道张玉寒是在离间他们和柳三太太,不过还是一下子就想到柳三婆子一早主动找上张家的事情,她不就是仗着这边是柳氏的地盘,他们一族的人都得为她撑腰吗,想到这些,要为她说话也觉得腻味。
这件事,谁是是非,压根都不用说。
张玉寒道:“族长也甭道歉了,这些都是假大空的话,就说说你们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吧?”
他有言在先:“要是想用人多势众的法子压得我们吃这哑巴亏,就走着瞧。今儿我把人放了,明日照样有办法把人收拾了。”
老族长叹气道:“这件事是柳大富不对,老夫也说不了什么,只是你要打要骂都成,上了衙门,就关系到我柳氏的颜面,以后我们姓柳的都得被人戳着脊梁骨,请张秀才也体谅一下我们。”
张玉寒:“族长也体谅我们一下,我娘年纪大,昨夜被吓了一场,要是以后出了什么毛病,难道柳氏会为我娘负责?以我的想法,直接上衙门,大人们怎么判我们怎么说,都问心无愧。可我媳妇说了我们一家子住在这一片就得与人为善,不然我还不过来呢。”
因着张玉寒步步不退,这件事直到午后才有个章程。
罗美娘见丈夫和婆婆都在场,自家不会吃亏,柳族长也还算讲道理,上午听了一会儿,就先回家料理事情,家里只有俩个丫头和闺女,她不放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