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是以前的事,如今在家里,罗美娘就没看着不管的意思,就是唐氏,虽然今年冬天干活少了,其实也长了些冻疮。这玩意一犯上了就容易反复发作,也不容易好。
罗美娘买了冻疮膏回来,正好家里都能用上。她也不叫干活的人直接碰冷水了,都是用热水兑了。
因着如今柴火不用钱,唐氏瞧见了也没说什么,就是越发感叹府城的日子好过了,大冬日就连丫鬟干活用的也是热水,也不知道家里老头子如何了。
岁考前几日,张玉寒算计着聂先生差不多到府城,便去了城外接人。
聂先生要过来岁考的事情,罗美娘也是知道的。她原还想着聂先生要是住在家里,还得收拾客房和铺盖,如今省了不少功夫,就只是备了木炭和点心在马车上,给张玉寒荷包里多塞些钱,让张玉寒也能请聂先生吃顿好的。
这日想着张玉寒不会在家吃饭,罗美娘就随便做了点,却没想到她才从灶下出来,阿才就跑进来,说是聂先生过来了。
罗美娘很是惊讶,阿才就道:“姑姑你都没想到,都不知道是啥缘分,聂先生租的就是咱们隔壁柳三婆子家的院子。”
说到柳三太太这院子,张家不愿意和小偷住隔壁,柳老族长也没食言,到了说好的日子见柳三太太还没动静,就纠集了族里几个人强硬动手搬家。
柳三太太搬家那日,她那嚎叫声像死了亲爹似的,罗美娘在屋里带孩子都能听见,唐氏还带着丫鬟们出去看热闹,回来时还绘声绘色跟她说了一回。
而柳三太太家欠了一屁股债,自然得想折子还钱,张玉寒又不愿意跟他们做邻居,这每月还得有房租的开销,柳三太太便想把原来的院子租出去。
柳族长只管柳三太太一家不去找张玉寒一家子的麻烦,对这件事却是没意见的。
前两日,柳三太太带着儿子过来收拾院子,和罗美娘还碰到了,那一夜柳大富被张玉寒母子联手打得鼻青脸肿,罗美娘其实没怎么瞧清他的模样,乍一看还觉得这人长得挺秀气的,就是眼神有些畏畏缩缩,看见罗美娘把脑袋低到胸口去了。
因着碰见了柳三太太,罗美娘也算知道隔壁院子要租赁出去的事,就是没想到租院子的人,会是北关县来的秀才们。
而聂先生,在马车上跟张玉寒说了地址之后,也觉得这真是缘分。
聂先生下马车时头上带着雪帽,一身厚实的锦缎棉袄,看起来身形臃肿,许是受凉了,下来后还打了两个喷嚏。
罗美娘眼尖,瞧见他手上的手炉是她早上递给张玉寒的,张玉寒经常要在室内读书写字,里头烧的炭火还是她特意买的、烧起来没烟气的银碳。
价格就不说了,反正唐氏知道之后,真是心疼得不行。
聂先生一行人都是自己有马车,进巷子时的声响就大了些,统共五六辆马车,幸好柳三太太那院子也大,就是一排马车塞在院子里,就只剩下走人的一条小道了。
唐氏瞧着这么多人到家里就有些慌,还是罗美娘出面招呼。
北关县民风开放些,众人见着罗美娘出来也很客气。
张玉寒之前也在县学读书过,见亲娘和媳妇都不认识人,就分别介绍了一下,一时丫鬟上了茶,众人都在屋里说话。
行路劳累,喝茶啥的容易饿,秀才们都是略沾沾嘴而已,罗美娘自来细心,瞧见了就去灶下煮了一锅红糖姜水送上来。
姜水就对胃口了,一碗热乎乎的姜水下肚,众人脸上多了几丝红润,说话声音才总算大了些。
“这汤辣胃,挺好的。”聂先生喝完姜水就赞了一声,又道:“我还想着你们才到府城一年,人生地不熟的不想麻烦你们,没想到居然住你们隔壁。”
张玉寒就说,要早知道这事,就不用浪费那份钱了,直接住家里就是。
他话说完,有个秀才接话道:“这么多人,哪好意思,现在已经是给贵宅添麻烦了。”
罗美娘看众人寒暄,才下去安排午饭,其实家里午饭已经做好了,贸然间多了这么多人,罗美娘也没继续下厨的意思,想想,干脆就让人去外头叫了两桌席面。
又想着五六个秀才加他们带的小厮,家里椅子恐怕不够,就带阿才去柳二太太家里借了几把椅子,要是不借,秀才们还好说,小厮们就要在屋檐下站着吃饭了。
柳二太太听说罗美娘过门,还过来跟她说了几句话。
听说柳三婆子的宅子租给了北关县来的秀才们,也觉得真是有缘分。
罗美娘家里还有一堆人,也不好跟她多说,道完谢之后就回家了。
得亏堂屋够大,两张八仙桌也放得下,吃饭时男人在外头吃酒说话,罗美娘就带着婆婆丫鬟在屋里吃了。
聂先生许是觉得学生给自己长脸,声音都透着一股高兴劲儿,就是瞧着脸色不大好,还咳嗽了两声,张玉寒便问了一句。
此时有人插了句话,说幸好住这里来了,聂先生路上得了风寒,一直没好,这会儿有人照应可算不用担心了。
张玉寒就说待会吃了席面,下午把大夫找过来瞧瞧。
聂先生还不大愿意呢,说是一点小毛病忍忍就过去了。
众人跟着劝一回。
罗美娘和唐氏就听着这些对话下饭。
其实唐氏也是头回见这么多秀才上门,此时听着外头人说的,就跟罗美娘嘀咕,这些人住隔壁,不会这几日都要这样大鱼大肉招待吧?
那满满当当的一桌子,就是家里过节也没这么丰盛。
还有聂先生,之前聂太太找上家门的事情,唐氏还记着呢。聂恒就算了,唐氏跟聂恒也熟悉了,小孩子家家的做错事也不好说什么,可对于聂家的大人,唐氏就没那么心软就过去了,瞧见聂先生时心情也有些复杂。
罗美娘也压低声音悄悄道,都是北关县人,要是没住隔壁就算了,现在成了左右邻居总得做个大面儿,就是不叫席面,每日饭食也得准备好。
徐先生当时教导她要交际那些话,罗美娘也算是听进心里了。
张玉寒在县学时就很少带人到家里,一开始因为别人都觉得他是凑数的童生,也没多少人给面子,后来他考上秀才,想结交的人倒是多了。
可倒是张玉寒不愿意了,按照他的说法,以前瞧不上他,现在凑上来了,这种人的人品咋样还用得着说吗?
这人在交朋友上头就独得不行,可他如今也算是踏在仕途的尾巴上,还是得多跟人走动。
罗美娘就是想着,远在他乡有人这么亲亲热热地招呼一回,就是以后心里想起来,也得念句好,这才这么不留余力。
唐氏算了一下离考试还有三日,又想着堂屋的人数,便捂着胸口道:“那你准备的时候声响小点,别叫我知道了。”
罗美娘想到婆婆的抠门劲儿,笑了笑,点点头。
待得众人吃好,家里两个丫鬟收拾残席,秀才们也移步到隔壁院子,只剩下聂先生和张玉寒去了书房。
罗美娘想着刚才席上聂先生的话,就让阿才去把府城大夫请过来,还叫他先去书房说一声。
阿才把门带上之后,张玉寒就道:“先生,我媳妇好吧?你们一来她就张罗着上姜水叫席面,大家没吃完她就张罗着丫鬟把木炭热水送去隔壁,真是体贴得没边了。”
“……不过我先说好了,这几日给先生一个人送饭就算了,这回来那么多人,要是全指望我家做饭,我媳妇不得累坏了?我们家不管饭,就只管点炭火热水啥的。”
“……”聂先生瞧瞧张玉寒,道:“你这话,还是跟你媳妇好好商量吧。”
虽然只跟罗美娘有一面之缘,不过聂先生也看出来了,这是一个心性独立的女子,凡事自有主张,这回她样样做得周到齐全,怕是已经想好要为自个丈夫笼络一下这些人。
聂先生说了这句话,张玉寒还觉得有些挑拨他们夫妻感情的意思,到底因为聂先生山长水远过来一趟不容易没回嘴,又问了聂先生路上如何之类的,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聂先生摇头道:“今年已经比去年好很多了,咱们北阳府的这位学政,每年岁考都喜欢安排在腊月前,今年我提前出门,带了木炭和棉被,就是这样,下雪天也冷得很。我这把老骨头就有些受冻了。”
又说:“我之前还想着,你们在府城一个亲戚都没有,人生地不熟的,不好意思麻烦你们。刚才瞧你们这院子,混得还挺不错的。”
从张家的马车,到张玉寒硬塞他怀里的手炉,还有进屋时瞧见的这院子,以及罗美娘婆媳的穿着,聂先生就看出端倪了。
这小子这一年在府城,过得滋润着呢。
还有罗美娘,虽然聂先生没好意思盯着瞧,不过也觉得罗美娘给人的感觉和在县里时完全不一样。
府城的水土难道就这么养人,这一个个过来这边,全都脱胎换骨了。
聂先生想着,聂恒也是,之前中秋时他娘惦记着想叫他回家过节,这小子也变得极有主意,居然说已经跟张玉寒说好了要在张家过中秋,把他娘差点气坏了。
为此这回他过府城考试,自家太太真是三令五申叫他不要领张家的人情,要是回去后知道他就住张家隔壁,也不知道会咋想。
张玉寒倒没把家事都一股脑儿倒出来,只道:“这也说明我聪明,这一年没白折腾,让家里过上好日子了。”
聂先生就不愿意瞧他这幅得意的模样,换了个话题问他在府学如何。
张玉寒简单说了几句:“人才济济,比县学好,教授们水平也高,我一年下来颇有进益。”
聂先生就点点头,正想说这回正好可以彼此交流功课,就听张玉寒继续吐槽道:“就是府学的秀才,总该举办一些乱七八糟的文会,明着说是交流聚会,实则总爱叫上风月女子作陪,我拒绝了好几回,后来就没人再叫我了。”
聂先生不禁看他一眼,倒是有些意外,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张玉寒还是这么个洁身自好的男人,不过也没说啥,爱惜羽毛是好事,只让张玉寒不想去就别去了,别得罪人就行。
一时间师生俩说完了话,罗美娘请的大夫也过来了。
这位大夫姓钱,也认识张玉寒,年前罗美娘就请他过来为家里人把过脉,这年头小户之家这么注重身子的可不多,钱大夫就把张家给记住了。
钱大夫看聂先生的模样,也猜到这是今年岁考的秀才,一把脉就道得好好静养两日,不然病情加重,后日怕是上不了考场。
聂先生就是打个喷嚏而已,没想到这么严重,还诧异了一下,不过听大夫这么说,他也不是讳疾忌医之辈,便请大夫开药。
诊金和药钱都是张玉寒付的,聂先生推辞了一回,想着张家如今并不缺钱,才把话收回去。
也不知道钱大夫是不是乌鸦嘴,总之聂先生原本觉得自个没事,不过到下午喝完药后,病情反而严重了。
张玉寒过来送了两回药,聂先生喝完药,吃着丫鬟端来的羊肉锅子,还感叹:“这回幸好住在你们隔壁。”
岁考时虽然也有火盆,可那点炭火顶什么用,要是风寒没好,到时候他考不好,这秀才就得降一等了,虽然还是秀才,说出去总归不好听。
作者有话说:
最近经常凌晨熬夜更新,昨晚头疼的厉害,实在熬不住请假了一天,跟大家说句对不起。
不过今天总算不用凌晨几点更新了,超级高兴,大家晚安!
第六十三章
家里有丫鬟帮忙,就是一群秀才住在隔壁,罗美娘其实也不算累,她一日三顿都是做的锅子,天气冷,吃这个也合适,就是费肉,不过比起叫席面的钱,也不算什么了。
岁考当日,大雪飞扬,聂先生一早起来瞧见院子里雪花飘飘,心里也是只有更庆幸的份。
整个北阳府大概有一百多位秀才,之前张玉寒考试时都是一个人出门,罗美娘也是头回送考,一早上起来烧饭时还有些小小的兴奋。
今日要考试的秀才,也都起得很早。
见隔壁丫鬟已经把热水和早饭送来,早饭还丰盛得很,饼子、包子、馒头、饺子,还有一锅胡辣汤……便又感谢了一回。
实在是不谢不行,往年来府城岁考,哪里有这样待遇,住客栈早上就是排队打热水也需要时间啊。
麦苗也会说话:“我家太太想着秀才老爷们一早要考试得吃得好点,外头买的早饭又不知根底,怕吃了闹肚子,天还没亮就起来做饭了,老爷们马车上的炭盆也放了足够的炭火,恭祝各位老爷旗开得胜。”
听着丫鬟的好话,一碗胡辣汤下肚,众人肚子心中皆是热气腾腾地出门。
最近天气太冷,女学就关了几日,这边张家婆媳送走张玉寒后,唐氏就道:“明儿他们就走了吧?”
十多个大男人,这顿顿都是锅子,阿才每日一早都要去集上割肉回来。虽说罗美娘已经尽量避着点,可猪肉烧起来就是香啊,那股子肉香味她在屋里闻着,心里都跟割肉似的。
罗美娘知道婆婆的脾气,道:“也不差这两日了,咱们家对人用心,别人心里也是知道的,这些都是人情,以后有事了也能派得上用场。”
又让唐氏要是没事,不如进屋先收拾东西,岁考结束之后,估摸着这两日家里就要动身了。
唐诗如今最惦记回乡的事情,她自个的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就是孙女的一些东西还没收起来,听罗美娘说很快就出发,也赶紧进屋忙去了。
罗美娘在家等了一上午,才把一群秀才都等回来了。看大家脸上表情都十分轻松,还有心思交谈讨论考题,罗美娘就知道考得都不错,心里也高兴。
好头不如好尾,这回考得好,大家心情都好,回县里就是没有好话,总归不会有坏话。
其实几个秀才也确实感激张家,以前张玉寒哪怕天资过人,两年就能考中秀才,不过他毕竟是半路上车的,兼之性子有些特立独行,在县里文人之间的风评就很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