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美娘不懂打仗,看张玉寒信心满满,也全都听他指挥。
这会儿她想着回去跟男人再商量商量,反正自家有马车,来回一趟也方便。
就这样,一部分人轻车简从出发,另一部分人身上大包小包的,没一个时辰便回到村里。
刚靠近村子,罗美娘就看到村口原先有陷阱记号的地方,都消失不见了。
村口的粘土地面上一道道烧出来的黑痕,依稀还能嗅到空气里淡淡的血腥味。
路上还有说有笑的众人,立刻就都不出声了,心情都是畏惧而复杂。
好在进村没几步,就听到好几户人家传来敲敲打打的修门声,或者是骂骂咧咧的声音。
阿才停了马车,正把车厢里的老人孩子一个个扶下来,听见这些声音就道:“昨夜有些人家逃命时忘记锁门,北蛮兵打斗时闯进去了,不止大门给劈坏了,水缸都被砸了。”
“糟蹋东西啊。”
“那些王八蛋真是不做人。”
罗美娘身边不少村人也跟着骂起来,但声量都比不过从徐家院子里传出来的大嗓门。
徐家位置就在村口,众人打徐家门前经过,就看到里头基本上都毁得差不多了,堂屋里的桌椅缺胳膊短腿的,灶屋里橱柜倒了,碗筷盘子碎了一地。
前些日子被唐氏压在地上揍了一顿的徐婆子站在院子里弯腰收拾,嘴里一句句“杀千刀的王八羔子”,脸上表情都是恶狠狠的,要是这会儿有被北蛮兵站在她面前,真不好说她会不会扑上去揍一顿。
这婆子平日在村里风评不好,不过这会儿听着她格外有生气的大嗓门,好些人都笑出来了,还有人大声应和道:“记得明儿去拜拜菩萨!”
“要你管!”徐婆子站在院子里叉腰骂回去,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张家和罗家都挂心自家的情况,在村口就分开了,李氏对罗美娘道:“回去吧,女婿这一夜也不知道如何了,要他回家了,让人来家里报个信。”
罗美娘点头:“阿才都说相公没事,娘别担心了。”李氏这才带着一大家子走了。
张家一行大人孩子的,也回了自家。昨夜离开前罗美娘上了锁,家里倒是没被人闯进去,可铜锁上却有一条深深的刀痕,院子外墙上也有几抹显眼的暗红。
看着这些血迹,唐氏就吓一哆嗦:“幸好咱们家的锁结实。”
罗美娘用钥匙开了锁,对公婆道:“爹和娘回去之后先别忙着收拾,昨夜一宿都没睡好,赶紧都先睡一觉。”
唐氏和张大福闻言只是点点头。
两人都惦记儿子,阿才在山洞里说了一堆人的情况,张玉寒罗德金罗德水罗村长等等都说了一回,可张大郎那边,阿才没见着他,也不知道他如何了。
哪怕眼下跟儿子关系不好,但当父母的哪会希望儿子受伤。
唐氏和张大福心里都是忧心忡忡,拴柱和铁牛却已经撒腿跑进家门了。
…………
因着没被人闯进来,堂屋里还是干净得很。
看到熟悉的家具摆设,不止罗美娘自个,麦苗和小米也松一口气。
两个丫鬟这一夜也是吓得不轻,生怕逃命时主家会把自个抛下,一声苦都不敢叫,这会儿到家之后都争着收拾屋子。
一个道:“我去把咱家大门口扫一扫,去去晦气……”
另一个说:“我去灶下烧些热水让太太洗一下,走这一路太太肯定也饿了……”
罗美娘打断两人的话,摆摆手道:“先别折腾了,烧些能喝的热水就成,家里还有糕点,肚子饿了自个拿去垫垫肚子,都先下去睡两个时辰再起来,一切等醒了再说。”
她又不是周扒皮,看这两个丫头挂着俩个黑眼圈儿还要压榨。
听她这话两人还挺感动的,不过麦苗还是去灶下下了一锅鸡汤面,鸡汤是昨日剩下的,里头放了些辣椒,吃得人身上脸上都冒热气。
漱口之后,罗美娘就躺在炕上了,她有些睡不着,屋子里少了一把精神十足的男人嗓音,实在太安静了。
罗美娘躺了一会儿,就侧过身子瞧瞧睡得香甜的闺女,轻轻捏了捏她的小鼻子。
从昨夜到现在这孩子一点都没受影响,山洞里别的婴儿夜里还要哭几声,妞妞却是一直睡不够,罗美娘瞧着她的睡脸,满心爱怜地在她脸上亲几口,又想起妞妞她爹了。
刚才在山洞里,阿才把张玉寒拷问北蛮兵的事,悄悄跟她说了。
虽然姑丈审讯时刚开个头就把他赶出去,阿才却是个聪明的小子。
见村里人胜利之后一个个后怕得不行,搬尸体都打着颤儿,张玉寒还能把那些北蛮兵折磨成那样,就很担心自家姑丈是不是给刺激得出问题了。
阿才说起自家姑丈的情况,真是忧虑得不行。
其实吧,罗美娘觉得经过昨夜之后,南山村好些人都得出点心理问题。人命不是那么好沾的,即使是为了保护家园杀人,那也是活生生的一条命。村子里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子,经了这一回不知道多久才能恢复过来。
阿才心大皮实,还有张玉寒照顾,昨夜扔完火折子之后,就按吩咐找了个角落躲起来,状态倒是还好,张玉寒昨夜却是捅了好几个人,也不知道如何了。
罗美娘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大堆,原本躺在炕上只是打算眯一眯,这一眯就真的睡过去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窸窸窣窣的,隐约还有张玉寒和阿才的声音。
她掀开帘子出去,就瞧见张玉寒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短打,正和阿才一块呼哧呼哧地吃面,看到她,脸上顿时笑得春暖花开。
被拉进屋里时,他还一脸无奈地打趣道:“阿才还在看着,这么着急呢?”
“我是想看看你受伤了没有。”阿才说他没伤到,罗美娘自动解释为没有大伤口。
这男人有时候没脸没皮,有时候却爱面子得不行,昨夜他坐镇中枢指挥战事威风凛凛,要是真被人拉一刀,只要不严重,他只会自个死撑。
罗美娘太了解他了。
“怎么可能伤到,我们昨夜以多打少,有心算无心,这样还能受伤就不用混了。”
罗美娘却不管,还是拉着他脱衣服亲自检查。
张玉寒就这么让媳妇扒光,前前后后也都被看光了。
他宽肩细腰大长腿,枕着双臂,躺在床上看着屋顶,外头的光线照在他身上越发显得肤色白皙,罗美娘对着这等美色,注意力却只在搜素他身上有没有小伤口。
张玉寒懒洋洋道:“媳妇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就像花楼里那些急色的客人,我这清清白白的身子,就这么没了。”
男人说着还叹了一口气,罗美娘却知道他一点都没走心,别以为她不知道,他面前光屏都打开了,正播放着昨夜村子保卫战的情景,这是在复盘昨夜的战斗呢。
罗美娘也跟着看了两眼,系统镜头自带夜视功能,镜头下每幅场景就跟白日似的清晰,冷兵器碰撞的声音咣咣从视频里传出来,惨叫声也十分刺耳。
那种迎面扑来的血腥暴力,罗美娘忍耐着看了一刻钟,就有些受不了,她一巴掌拍在他大腿上,那响亮的,张玉寒光着身子矫健地蹿起来了:“谋杀亲夫呢?”
“晴天白日赤条条的,还知不知羞了。”罗美娘选择性忘记是她把男人扒光的事实,倒打一耙之后,又把一件衣裳扔到他身上。
张玉寒的反应,却是一把把她拉到怀里,给了她一记足够凶猛的深吻。
男人突如其来的亲吻,让罗美娘有些意外,还是尽力配合。
可片刻后,罗美娘便觉得呼吸都觉得不够用了。张玉寒此时太具攻击性,她嘴唇都被亲得发麻。
罗美娘挣扎了一下,张玉寒察觉到她的情况,放开一点让她喘气,得了空隙,罗美娘赶紧深呼吸了几下,之后张玉寒又不容抵抗地覆盖上来……
这一吻的时间其实并没有多久,可张玉寒吻得太凶太急,罗美娘总觉得时间像是过了一个时辰那样漫长。
两人相拥着气喘吁吁,她隐约听见张玉寒在她耳边嘀咕了一句,一开始还没听清,后面分辨出来了,男人是在说,昨夜那些人血流的,他要做几夜噩梦了。
罗美娘安慰地摸了摸他的脸,却忘了男人眼下未着寸缕,这轻轻的一抚就跟捅了马蜂窝似的,措不及防下就这么被拉着和谐了一回。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子里风雨停下,丫鬟小心翼翼地过来敲门,问他们吃不吃午饭,罗美娘算了一下时间,顿时觉得臊得慌,张玉寒还说呢:“这丫头真没眼色。”
罗美娘却完全不想跟他说话了,张玉寒瞧着媳妇浑身上下像烫红的大虾,还觉得挺可爱的,又怕把媳妇惹恼了,轻咳两声提醒道:“丫鬟还在等你回话呢,你不出声,我可就说话了。”
罗美娘瞪他一眼,其实谁出口都是一样,不过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心态发作,还是自个出声把丫鬟打发走,说完话发现自个嗓子都有些哑了。
丫鬟好打发,自个闺女就不行了,妞妞早上就喝了些米油,罗美娘刚说完话,她就哼哼唧唧哭起来,张玉寒赤着胸膛过去把她抱起来,道:“咱家孩子就是聪明,真给亲爹面子,以后你老子跟你娘亲热时,这份机灵劲儿要保持下去知道不?”
要是刚才两人激动时妞妞突然闹起来,媳妇肯定会丢下他过去哄孩子,到时候他可就得吊在半空中了,想想还挺惊险的。
“少在闺女面前说这些浑话。”罗美娘骂他一句,一夜没睡还干了体力活,还能有精神使坏。
她手忙脚乱地穿完衣裳,又出去一趟把米糊和热水端回来。
张玉寒一口一口给闺女喂米糊,孩子吃得咕咚咕咚的,还想把勺子抢过来。
罗美娘正在收拾自个,听见动静,一眼看过去,就见张玉寒小心翼翼地把闺女的小手掰开,他低头时长长的睫毛像扇子一样,神色却异常沉静,叫她突然觉得男人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变化。
罗美顿了顿,顺手把炕上的被罩和褥子拆下来,又换了床新的,就把闺女接过来继续喂。
张玉寒平时喂孩子喂得少,米糊都把手弄脏了,她示意张玉寒先去洗洗,张玉寒老老实实地过去,片刻之后又过来了。
罗美娘有些腰酸,便让他把孩子再接过去,道:“阿才把你审人的事都跟我说了。”
闺女在怀里,张玉寒把自己的胳膊当悠车一样左右摇晃,还玩笑说阿才这小子真是养不熟,跟在他身边一年,这心还是向着自个姑姑。
“你那些审讯手段打哪儿学的?”
问这话时罗美娘正在碗里刮米糊糊,表情完全没有一点异样。
夫妻俩素来恩爱,丈夫突然多了一个技能,她当妻子的好奇是正常,不过问才不正常,反正这男人忽悠她也不是头回,罗美娘说话时也已经做好了被敷衍的准备。
张玉寒想想道:“我得想想要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你还打算骗我不成?”
“我说了怕你不信。”
“你先说试试。”与此同时,罗美娘觉得这节奏不大对,心道不会真要坦白吧?
而张玉寒不知道哪根筋错了,就真的说了,从成亲前他雷下救她那回说起,回家之后他就发现自个身上多了个神仙法器,说是可能神仙觉得他做了善事才给了好报,这法器功能不少巴拉巴拉。
法器有些啥功能,继续一二三地详细说明。
“……”罗美娘先是头皮发麻,后头整个脑袋干脆木了。
张玉寒还在继续补充,把他以前忽悠她,说是学里考试得奖励银子的事情也交代了。
这件亏心事说完之后,张玉寒心里总算松一口气,以后再不用为了媳妇检查他课业的事操心了。
他坦白完之后看罗美娘一直面无表情,就凑过去问她是不是不信,还是觉得被骗了这么久生气了。
张玉寒这会儿把话说出口其实也有些没底,他这人看着不像样,但其实鲜少做冲动的事情,此时把秘密交托出来,是因为气氛实在太好,也是因为和媳妇感情深厚,就是被当疯子,也不想再骗来骗去了。
罗美娘还是不出声。
气氛太肃静,张玉寒怪不习惯的,想想就开始胡扯了,说罗美娘也不用羡慕,仙缘这种事不是谁都能有的。
他能被神仙挑中是因为他英俊潇洒聪明善良,又善于讨神仙的欢心,这神仙就是个爱学习的,几回给他好东西都是因为他举业有进益啥啥啥的。
又说虽然他有仙缘,以后有能飞升的一日肯定不会把她落下,不是有一句话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吗。
罗美娘:“……”她是鸡犬吗,不是,张玉寒要是不说,她都不知道他心里还真存了修仙得道的念头。
罗美娘就这么听他瞎扯了一堆,终于想好要怎么说。
她轻咳了两声:“你那个法器,是不是一个四四方方还能发光的东西?”
张玉寒顿时瞪大眼睛,把罗美娘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罗美娘都被他看毛了,先是撇开眼睛,又理气直壮地看回来:“我有时候早上睡得迷迷糊糊时,好像能瞧见你眼前有个东西在动,我还以为我做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