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罗德水罗德金这群人都在大帐里呆着,张玉寒进去时,看军队分给他们的肉汤和肉饼还剩下不少,就问他们为什么不吃。
不问还好,问了之后罗德水等人差点吐了。
百姓跟正规军队间总是有沟的,他们这些人被请出密林之后,就看着对方如何收拾战场。
帐篷里的财物被收缴了,受伤动不了的敌人补一刀,死人直接斩首,脑袋都被一个个拿起来另外放着。
哪怕这几日经历了不少生死时刻,没少看到死人,可被一个个死不瞑目的脑袋盯着,众人也有些受不住,当场就有不少人吐了。
士兵们收拾的速度倒是不慢,没一会儿功夫,营帐就竖立起来了,还有人煮了肉汤蒸了肉饼,过来分给他们。
可罗德金等人想起那砍西瓜的一幕,便吃不下去。
还有些人想着战场上的北蛮兵,战战兢兢问了一句不会是北蛮人的血肉吧,这么一句话出来,大家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在这里吃不好睡不好,就有人问张玉寒啥时候能回家。
这个问题,张玉寒刚才也问过三皇子,此时安慰众人道:“明日县衙核查完身份后,咱们就能走了。”
这就是说自个还得在营帐呆下去,罗德水等人肉眼可见的萎靡了。
不过多留一日也是有好处的,隔日郑县令亲自带人过来为他们办理身份核查。
按理这种事还得通知各村村长过来认人,可衙门吏员直接搬了几套桌椅放到城门旁边,又把户籍册子拿出来,两千人排成五队,不到一个上午就把这事完成了。
说起来,各村青壮还从来就没看过衙门吏员这么亲切又热络的模样,一时间都还有些不习惯呢。
与此同时,县城百姓也开始津津乐道昨夜的胜利,虽然连战场都没看过,也不妨碍众人脑补北蛮兵士怎么被吓破胆子,怎么仓皇败北的。
这阵子整个县城基本上都是人心惶惶,都怕北蛮攻进城来县里姑娘会被糟蹋,财物会被抢夺。
结果一夜醒来之后,北关县的百姓战战兢兢出了家门,除了发现城外竖立着一个让人心底踏实的军营,其他什么可怕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对于百姓来说,朝廷援兵固然值得感谢,不过附近百姓们自动自发过来救援,更是一件值得说道的事情。
衙门核查完身份之后,县里大户就上场了,危难之时方见真情,死里逃生的感觉,哪是几句感激能说明白的。
三皇子那边军纪严明他们不敢靠上去,这回过来救援的各村青壮却是得好好感谢一回的。大户们商量了一下,就把县里的食肆酒楼都给包了。
罗德金等人昨夜在军营里就没咋吃东西,听到衙门书吏转述的消息,还有些不大相信呢。
出了营帐,被迎㛄婲接进县城坐在饭桌前,才有些真实感。
张玉寒自然是被郑县令请走的。
郑县令若说以前还有些壮志雄心,如今只要能保住乌纱帽已经很高兴了。他回家之后,想起张玉寒为他说的那几句好话,也是颇为感慨,他当了这么多年的父母官,真是头一回被底下百姓庇护,也让郑县令有些不一样的滋味。
下人放下茶盏退下之后,气色憔悴的郑县令叹口气,对张玉寒道:“你当时委实不该对三皇子说那些话。”
张玉寒道:“说都说了,何况县太爷也确实体恤百姓,一心为公,要是朝廷罢免县太爷,就是阖县百姓的损失了。三皇子明察秋毫,只要县太爷做好善后工作安抚好百姓,朝廷总会看在眼里。”
“只盼如此了。”郑县令叹口气,他如今也只能抓住这补过饰非的机会,希望朝廷真的会网开一面。
张玉寒原先就做过郑县令的幕僚,两人说了几句,便进入正题,只是没说几句,下人就说县衙外有不少人过来,想要见县太爷和张玉寒一面。
来得都是些跟张玉寒有交情的人。
如聂先生,何若水和他爹何老爷,张红果的未来公公林老爷,还有前阵子在文会上和他有过对话的秀才们,打听到张玉寒如今在县衙后,都齐聚在县衙门口。
感谢是自然的,不过北关县无缘无故就被围了六七日,这件事总得有个说法。
如今外头情况不明,这些人也不敢派人出去乱打听,就想到张玉寒身上了,这人昨夜可是跟三皇子见过面的,县里的人就想着他总能知道些一手消息。
要说郑县令以前还有些端着架子,经过这场灾难,也没啥放不开的,知道这些人心急,就把人请过来了,来人约莫二十多个,一时间书房都有些站不开。
这会儿就是拼关系的时候了,聂先生是张玉寒的师长,见过县太爷之后,直接就问出口了。
张玉寒就把三皇子那些话说出来了,得知府城也和县里一样被困,藏和县的城门都被踏破了,众人都是心有余悸。
何若水抹抹冷汗,道:“那咱们这里是不是没事了?”
张玉寒道:“朝廷兵马都过来,那还能让北蛮人在咱们这一片嚣张。”
这几日县里出事,何若水原本圆润的脸蛋都有些瘦了,一脸气愤道:“要是让我看到北蛮人,非得揍他们一顿不可。”
这也不是不能实现的。张玉寒拍拍何若水的肩膀道:“有好几个村都抓了北蛮俘虏关着,我刚才正跟县太爷说找人过去交接的事情,到时候若水带人跟着去,记得揍他们一顿,也为咱们阖县百姓出气。”
何老爷立刻瞪了自家儿子一眼:“干啥啥不会,吹牛你就是第一。张秀才别听他胡说八道,我们都是正经人,哪能做这种动用私刑的事情。”
已经做了不少回的张玉寒,也点头表示非常认同。
聂先生叹气道:“年前去府城时,那边还一切正常,没想不过几日,就变成这样了。”
聂家这几日日子也不好过,县城人心惶惶,就连下人也时时担心城门破了该怎么办。聂先生唯一安慰的,就是一家子都在一块。要是儿子如今还在府城,才是挖他的心肝。
从张玉寒嘴里得到消息之后,众人看他和郑县令还有不少事情,也挺有眼力见地退下了。
倒是送人出去的下人回来之后,手里拿着一叠拜帖,说是刚才来的人留下的,指明送给张玉寒。
郑县令笑道:“你找个时间见一面,这些人肯定都准备了不少礼物。”
要说张玉寒以前地位还不算高,县里的大户都还看不上,不过这回他干的事情有目共睹,只要能考上去,以后前程指日可待,这也是提前投资了。
“我现在只是秀才,收了以后有啥事他们找上来,我帮不了,亏心呢。”
“这有什么。”郑县令笑,要不是张玉寒如今有妻有女,郑县令都想把自个闺女许配给他。他闺女今年正好十六呢,花一般的年纪。
郑县令到底有些节操,便把话吞下去了,又指点张玉寒道,这些人都是想跟他混个脸熟的。
毕竟张玉寒昨夜在营帐呆了一夜,北关县的人有谁能和皇子接触的,如今人人都默认他入了三皇子的眼,不然刚才县衙也不会一来就来这么多人。
这只是提前送给张玉寒的孝敬,只要他收了,双方就算有点情面,以后再来往几回,交情总能建立起来。
张玉寒也是个聪明人,可有些事情没人教导,便想不到哪一步去,郑县令见此,索性又跟他说了一些官场交际的规矩啥的,倒是下人又进来了一回,这回送来的是一份公文急件。
郑县令接过一看,就知道是这回北蛮入侵的奖赏章程。
这事儿三皇子昨夜已经说过一回,郑县令心里也有些底,不过这会儿他一目几行看了一遍,抬起头来看向张玉寒的眼神都有些酸溜溜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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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张玉寒多机灵的人,从郑县令看他那眼神就知道这回自个肯定得了不少好处。
一看,也确实不得了。
朝廷这回真是下了大本钱。
凡北阳府治下遭遇兵乱的各县镇,免一年赋税,让百姓修养生息。
凡有献北蛮首级者,按人头数量赏赐银子和官职,一个赏银五两,杀人数五十以上,便能奖赏官职,杀的人越多,奖赏越厚。
郑县令道:“你刚才说,各村加起来打死的有六百多北蛮兵,俘虏的也有四十几个,这回可是赚大了。”
张玉寒本人杀敌的数量肯定是达不到一百个的,不过自来军功最重,他作为领头的,怎么样也能有个一官半职了。
张玉寒也就是一个俗人,这些日子为着一家子的小命天天辛苦,倒是没想还能有这意外之喜,欣然接受了郑县令的羡慕,还谦虚跟郑县令打听他有个啥官职。
“千户不知道,一个百户总是有的。”
百户是从六品,县令才是正七品呢。就品级而来,郑县令也对张玉寒也有几分嫉妒。
“军职啊?”张玉寒很有几分意外。
郑县令点头,解释道:“你这是军功,不过你自个好好考虑清楚,倘若你受了封赏,以后便是走武官之路,以后得转军籍,子孙后代也都是军户。你读书上有几分灵性,以后未必不能金榜题名。”
平心而论,郑县令是不愿意张玉寒由文入武的。
甭看张玉寒这回官职得到的容易,这不是特殊情况吗,天下承平多年,像北蛮入侵这种事,多少年才有一回,而武官是实打实地靠军功才能晋升,张玉寒要是真当了百户,家世又这般普通,恐怕一辈子都只能在百户位上蹉跎了。
文官便不同,科举入仕之后,只要有足够的努力和运气,晋升总有几分机会。
郑县令为张玉寒分析了一回文官武将的区别,称得上是苦口婆心了。
张玉寒听得连连点头,说以后的路要咋走,他自个心中早就有数,不会被捷径迷惑,心里还是有些遗憾的,朝廷给的职位还真是鸡肋。
郑县令也挺满意张玉寒的清醒,道:“军功册要录入,得清点首级,你带几个人回去一趟先把这事办了,再把俘虏运回来。”
清点首级就是要把那些北蛮人脑袋砍下来,张玉寒这会儿十分庆幸当时没把这些人一把火烧了,又有些头皮发麻,那些尸首的模样实在不雅观,各村处理时都极为粗糙,到时候挖出来,村人又得吐一回了。
两人又商量了一下这回伤亡百姓如何抚恤,郑县令拨给张玉寒的四个衙役便过来了。
“去吧,家里人现在肯定也担心你。”郑县令如今把张玉寒当子侄一般看待,说话也透着几分亲近。
张玉寒也惦记家里,就跟郑县令告辞了,出县衙之后,张玉寒便想把在酒楼食肆大吃大喝的一伙人找回来,几个衙役正愁没机会讨好,便自告奋勇要帮忙。
有人伸手,张玉寒乐得少一桩事,说了个地点叫他们到城外集合,心里盘算了一下时间,遗憾放弃了去聂家何家林家走动的计划,只在县城里走走逛逛。
其实也没啥好逛的,往年正月初五商铺便开市,今年受了战事影响,好些铺子都是大门紧闭,就连小商贩也见不到多少。
不过街上遇到的百姓,脸上神色却十分轻松,个个都在讨论援兵和军营的事情,张玉寒听了一会儿,脸上也不自觉地多出几分笑容。
没半个时辰,城外军营外两千余人便全部到齐了。
人手提着两条腊肉一包糕点,唇上油汪汪就算了,有些还浑身都是酒气,一看就知道中午这顿吃大户吃得爽快。
张玉寒也不羡慕,午饭他吃的是县衙厨子的手艺,倒没喝酒,不过饭桌上都是上好的食材。
看人都到了,他也没废话,人数实在太多,再耽搁一会儿军营那边怕要过来赶人了,他直接就把朝廷的奖赏通知说了。
听到有赏银,众人瞬间迸发出不一般的热情,如今朝廷援兵来了,没了性命危险人人心安,还能白拿钱,谁不高兴。
在同张玉寒确定一个脑袋是五两银子之后,都在互相打听各自能换多少钱。
“都别争了,回村里把事情告诉村长,明后日我带人过去收脑袋,到时候再商量商量章程。就这么说定了,谁要为这事吵架打架,就别想领赏了。”
张玉寒发话,众人还是听的,就还是议论个不停。
如今猪肉一斤才十几文,有些穷人家一年到头都赚不了五两银子。
看着众人这样,张玉寒心里估计这也是个麻烦事,别的不说,战斗时都是一块上的,哪能分清致命一刀是谁下的手。在银子面前,就是老实人也不会再老实,到时候分账不匀恐怕就要生怨怼了。
不过如今回村才是要紧事,他这几日都没怎么跟媳妇见面,这会儿也心急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