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罗美娘之前也有李氏这些担心,不过在开始育苗工作后,她就把心思全都放下,全力以赴了。要是连她自己都没信心,这花肯定种不好。
涉及到这么多地,李氏哪能这么快被说服,她都已经决定住这边帮着闺女好好看着这些花田了,在幼苗长成成株之前,她那颗小心肝都得一直七上八下来着。
当然,这些都是向日葵刚移栽时候的事情了。
进了六月份,向日葵蹭蹭往上长,期间花盘背面长出了些白色菌丝,罗美娘从去年种向日葵开始,便一直回想花农说过的几种向日葵病害处理方式,反正那些农药名字和用量啥的她一个没记住,就只记得熟石灰和草木灰这两个容易记住的名字,也确实挺有用的,病株都被消灭之后,家里人和佃户们脸上的笑容都多了不少,何若水和李桂芳来了两回,看到向日葵的长势也是欣喜。
李氏私下对罗美娘道:“我和你婆婆隔三岔五就去烧香,当真是菩萨保佑啊,今年就算了,明年可别让何家再弄这么多地种花。”
罗美娘道:“不可能,今年要是种得好,大家都发财,明年何家投入的地只有更多的。”不过罗美娘明年也不用这么盯着,今年何家派了个管家隔三岔五过来看看,罗美娘该教的都教了。
李氏吓一跳:“这些有钱人家,赌性真浓。”就六月初那场病害,李氏心里都捏着把汗呢。
何家想做啥,李氏也无法干预,叹口气,又跟罗美娘问起景泽明的事情。
“这孩子爹娘出门还得多久才回来,都跟着你三四个月了。”
罗美娘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张玉寒上月来信,还夹带了徐绍之给的一百两银子生活费,看来徐绍之还没有做出决定。她给亲娘打个预防针:“不过这孩子这么乖,再带几个月我也愿意。”
李氏也觉得景泽明是个挺乖的孩子,主要是长得好看,这几个月晒下来虽然有些黑,不过还是那副斯文俊秀的模样。
景泽明毕竟是女婿朋友的孩子,李氏也没继续问,又道:“你小姑子的亲事推迟到九月末,你想过要添多少妆了?”
罗美娘道:“这事也不急,等我和相公商量商量。”
李氏也没想闺女能自己决定,张红果毕竟是张家人,给多少还算得张玉寒发话,她主要是想嘱咐一句:“你公公婆婆家底就那么些,前几年都分给女婿和他大哥了,应该也拿不出多少嫁妆。不过,你小姑子在你哥嫂的铺子帮衬了几年,他们两口子和我说了,想添份大的,他们做小生意,肯定比不了你们,可你也得有个数,你大哥嫂子就算了,别叫你大伯子两口子面上太难看。”
罗美娘点头,上回回村她也见过张大郎一家子,怎么说呢,覆水难收,夫妻感情破裂之后是很难修复的,张大郎如今心思都在儿子身上,不过黄氏对公公婆婆却是比以前上心多了,村里的人都说她是痛改前非了。
说一回添妆的事,李氏又道:“你真不用回府城几日,你这和女婿可都分开两三个月了,你就不想他?”
想当然是想的,年轻夫妻,平时也恩爱,罗美娘也是俗人哪。
就是:“天太热了。”这真是一个诚实不过的原因了,她之前是想过隔半月回一趟,不过想得很好,实际情况却挺困难的,交通就是一个大问题,再加上她还带着两孩子,回府城的日子也是一拖再拖。
“你也真是放心。”李氏敲她一脑门儿,闺女和女婿情分好,她自来不担心,她担心的是别的事情,低声道,“妞妞已经两岁多了,你们也抓紧点,给她再添个弟弟。”
这事……罗美娘就真是没想了。“家里有妞妞一个已经够折腾了。”
看李氏还想说她,罗美娘赶紧道:“相公也没那么想再多个孩子,我们都还年轻,只要身体健康,以后总有机会。”
罗美娘用张玉寒当借口,李氏也不好多说,还是道:“还是得赶紧打算着,以后像你大哥大嫂那样一直生不出来,你就知道着急了!”罗德金和高氏成亲将近十年,只给李氏生了一个孙女,如今三岁多,高氏已经把孩子带到县里亲自带着。
罗美娘和高氏感情素来好,也帮着劝道:“我知道娘盼孙子,不过儿女的事都得看缘分,娘你别催嫂子,她自己肯定也心急呢。”
“我哪敢催呢。”李氏叹口气,李氏和儿媳妇自来关系不错,所以前面几年,她盼儿孙盼得眼睛都绿了,也没给儿媳妇半分压力,这些话也只在亲闺女面前说说罢了。
她心里感叹,现在的婆婆真是比儿媳妇难做多了,她是一个,唐氏也是一个。
四月份的时候,朝廷开恩科的消息终于飞到县里了,村里有个邢夫子,虽然对科考死了心,消息还是挺灵通的,见了罗富贵时特地多说几句,问张玉寒的情况来着。
考试是大事,罗美娘是当人媳妇的,这当口就该在家里伺候男人,这丫头却揽了一桩种花的活计在身,李氏那会还真担心唐氏会让罗美娘回去照顾丈夫。
不过,唐氏硬是忍住了催罗美娘回府城。
李氏那会儿私下都对闺女说,觉得她婆婆挺懂情理的。何家这批花田都系在罗美娘身上,她这一回,地里要是出点什么情况,远水救不了近火,到时候影响收成就是大事了。
罗美娘也不是不担心张玉寒考试的事,不过一来,复习是件需要集中精力心无旁骛的事,她回去就得把孩子也带回去,到时候家里一热闹,张玉寒的学习环境就没那么好了;二来,她顶多就算操心些汤汤水水,给男人一些心理安慰,可她每半个月写信回府城,每日的菜谱都给张玉寒定好了,信里对他也颇有鼓励,其实也差不多了。
罗美娘没赶在七月这个最炎热的月份回府城,乡试恩科却是在八月初,如期开场了。
作者有话说:
第一百零二章
恩科开场头日,李桂芳便带孩子过来和罗美娘说话了。
自打何若水跟罗美娘合作了一桩大生意,在族里赞声入潮,丈夫有成绩,夫妻两人又感情不错,李桂芳如今小日子过得惬意舒坦是不必提的。
当然,对于罗美娘这个带何若水发财的人来说,李桂芳也是时不时做好夫人外交的本分,过来维持关系。
妞妞和景泽明手牵手进来,李桂芳笑道:“妞妞真是越来越好看了,你儒哥哥带了栗子糕过来,你们一块吃去。”
何承儒是李桂芳的儿子,和妞妞同样都是两岁多,见着小伙伴也极是欢喜。
罗美娘自打养孩子之后,就爱长得胖乎乎的小孩子,以这个标准来看,何承儒十分符合她对幼儿的审美,身子骨圆滚滚的,小脸蛋胖嘟嘟,让人瞧着就想上手捏一把,他在李桂芳怀里伸长脖子看着偎依到罗美娘身旁的妞妞,高兴道:“我给妹妹带了糖,给妹妹吃。”
妞妞眼睛才亮起来,罗美娘瞧她一眼,对何承儒道:“妹妹可不敢吃这么多。她前几日把糖藏到床上,引来不少蚂蚁,罗婶婶正罚她来着,儒哥儿把糖留着自己吃吧。”
妞妞扁扁嘴,小小哼了一声。
何承儒道:“罗婶婶别罚妹妹了,妹妹长得这么好看,生气就不好看了。”
大人听这话都笑起来,只有景泽明不动声色看这小胖子一眼,觉得这人就跟师娘故事里的那些坏蛋一样,最会花言巧语哄骗人。
罗美娘让丫鬟拿了瓜子酥过来,道:“尝尝,去年的瓜子就剩只有这么一点儿,再想吃得等下个月收获了。”
“只剩下这么点,留给妞妞吃吧。”李桂芳嗔道,看儿子喜欢,到底用帕子帮他包了一块,让几个孩子下去玩儿。
罗美娘瞧着她似乎有话要说,就问出口。
李桂芳叹口气,其实这话,她早就应该说了,只是六月份花田出的事故叫她和何若水都心惊胆战的,生怕在收获时再出问题,便一拖再拖,不敢叫罗美娘离开。
她看着罗美娘这几个月脸上被晒出的淡淡小麦色,叹口气道:“今年也是所有事情都赶一块,乡试考试也就十天半月的功夫,你现在回去正好赶上接风和中秋,真不想回去看看?”
罗美娘失笑,心里觉得是不是不少人都觉得她铁石心肠来着。其实张玉寒几回考试,都是独自赴考,罗梅娘的得失心不算太重,故此虽然关心,却不会为此心烦意乱。
张玉寒有他自己的科考事业,她也并不是他的附庸,这批向日葵便是她如今的事业,如今就差这么一哆嗦,罗美娘也不愿意临门一脚发生什么问题。
不过,她看李桂芳一眼,也能明白她的心思,罗美娘道:“相公上月写信给我,说是他乡试之后直接回县里,现在回去就跟他错过了。”
何家是她的合作对象,他们之间是签过契书的,不管有多少私事都不该影响到合作,罗美娘也是想给李桂芳一颗定心丸。
李桂芳听罗美娘这么说,多少缓了口气,她说是跟罗美娘这么说,其实实际上是不希望罗美娘这会儿离开的,说句不好听的,张玉寒那头的功名只涉及张家,罗美娘这边牵扯的大笔银子都是何家的利益,李桂芳当然也有偏向。
不过此时她瞧着罗美娘,也有些羡慕她,丈夫科考之年不跟在身边照顾的事也是说干就干,最重要的是公婆一点意见都没有,为人儿媳妇的日子能过成这样,她就没听说过的。
其实哪是公婆没有意见,唐氏当然也是担心儿子的,自打恩科消息传来之后,她便花了大价钱请了尊菩萨回来,早晚都要上香求菩萨保佑,夜里睡觉都怕梦见儿子落榜。
只是吧,张玉寒这头是科举大业,儿媳妇手上却是八千亩地,都是真金白银,唐氏哪头都不舍得割舍,所以也不好说什么。
何况即使罗美娘人没在府城,也把丈夫身边安排得明明白白,张玉寒还有阿才有丫鬟照料起居,日子过得比村里那些媳妇在侧的男人们都惬意来着。
唐氏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劝张大福的。张大福想想也挺有道理的。他看着屋里摆着的菩萨,叹口气道:“希望今年菩萨保佑吧,让咱们老张家出个举人,也能让祖宗高兴高兴。”
去年张玉寒参加乡试时,张大福一整个八月在家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就盼着有好消息传来,直到府城的家书送来前,他一颗心就没放下的,铁牛念了家信,信里说他二叔未中时,他那段时日都萎靡得不行,本以为还得等三年,谁知道今年又有恩科。
当然,张大福这么关心儿子的考试,也是有原因的。
这就要说到张大福的身世了,他本是南方的渔家孩子。从南方直接跑到南山村这种边远之地,其实也有各种无奈。倘若两个儿子一辈子平庸种田也就算了,可小儿子成亲之后,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又是读书又是上学的。
张玉寒考中秀才时,张大福还啥都没想,去年那会儿知道儿子还想往上继续考举人时,他这回族里寻公道的心思就起了。
这事儿张大福谁都没告诉,其实纵使儿子中举,张大福也有心烦的事情。
他和张玉寒这几年关系一直没缓和,张玉寒回回回来对他那副敷衍客套的模样,张大福是当爹的又不是当孙子的,哪能热脸贴冷屁股,父子间就这么僵持起来了。
张大福叹了口气,也没啥好主意,只得先等等这回乡试的结果。倘要是不中,他烦也没用。
罗美娘自是不知道公公心里还有这些纠结,就在亲朋好友人人都在念叨科考之时,八千亩广阔无边生机勃勃的向日葵花田,也终于能收成了。
今年虽不如去年风雨和谐,但老天爷也算是给面子,没在不该下雨的时候下雨,不该刮风的时候刮风。眼看着瓜籽在花盘里饱满长大,满溢香气,花盘又被沉甸甸的瓜籽带得脑袋都直不起来,罗美娘也给何家带了消息,说是这批花盘能收割了。
信一送出去,何若水那边带着儿子和几个何氏族亲就过来了。
罗美娘看佃户们拿镰刀割花盘时,心里也是松一口气。
之前府城那三百亩地惹出多少麻烦,今年她不在府城,为了少些烦心事,罗美娘干脆让李桂全种了稻麦,何氏地里的这批向日葵就是她最大的财政来源了,能顺利收获她比谁都高兴。
虽然天公做美,一连几日都是阳光灿烂,不过收获季就怕有意外,众人也是争分夺秒。
罗美娘也跟着下了几回地,自打罗家把地包给别人耕作后,她就没干过农活,不过毕竟有经验在身,干起活来挺快的。
妞妞和景泽明也跟着她早出晚归,由于罗美娘承诺过,这回他们割多少都是他们自己的,故此两人都上心得很。
不过,主力主要是景泽明,妞妞人都没向日葵高,除了吆喝外就只有捣乱了。
罗美娘干一会儿,就停下来喝水了,正好瞧见景泽明正在跟人比赛割花盘,比赛对象是一个佃户家的七八岁小子,彩头是几只烤好的鹌鹑。
小半年下来,景泽明脸也被晒黑不少,穿一身粗布衣裳,蹲在花田里时从背面看去就跟佃户家的小孩没啥不同。
罗美娘过去时,正好看见佃户家的小子几刀子下去就割掉一个花盘,虽然人矮,却是个硬茬子,一下子就把景泽明拉了老远了。
景泽明这边,妞妞和何承儒给他加油的时候倒是十分有劲儿,嗓门大得把好些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就是都没看出他们挂在嘴边上的明哥哥都快累得翻白眼了。
罗美娘看景泽明格外有活力的模样,不由也是一笑。
罗美娘看了一会儿,小米突然风一般地跑过来,道:“太太,咱们宅子那边来了个人,说是咱们家老爷中举人了!咱们家老爷现在是举人老爷了!”
举人!
听到这个字眼,罗美娘脸上笑容便出来了。
小米喘匀了气,才眉飞色舞道:“来报喜的是县衙的官差,人还在咱们家里等着,咱家老太太正在帮着招呼着,太太赶紧回去。”老太太说的是唐氏,昨日李氏回去,唐氏就收拾包裹过来了。
何若水跟几位何氏族人也就在不远处,听到这个好消息也是过来恭喜。
何氏族人便罢了,何若水简直是喜笑颜开:“嫂子赶紧回去看看,这边有我看着就是,对了,喜钱准备了没有?”
罗美娘笑道:“一直备着呢。”
由于何家借的院子就在花田不远处,罗美娘都不用坐车,带着妞妞和景泽明走两步就到家。
唐氏已是喜得眼前都发黑了,她今儿才拎着包裹进门,没想就听到了好消息,激动得脸都红了,不必罗美娘给喜钱,她身上刚好带了银子,自己就把钱给了,一百个铜钱,串成钱串子都是挺重的一串,一个劲儿的说着:“谢谢,谢谢!”
官差也会奉承,哄得唐氏嘴都合不拢,等到罗美娘一行到家,还看到唐氏给他斟茶来着。
就是官差看到她,便站起来把车轱辘话又说了一边,说是今年县里就中了张玉寒一个,排在二十三位,名次很是靠前,罗美娘赶紧让小米从她房里摸出一个荷包。
官差不动声色地捏了捏,发现是一锭银子,这才松口气,今年北关县就只中了一个举人,他抢了这个报喜的差事过来还想赚一回,奈何唐氏却只给了一百文钱,他耐着性子说了不少好话,终于等到能主事的人回来了。
举人夫人出手大方,叫他发笔小财,官差好话连连,方喜笑颜开走了。
官差离开之后,唐氏一把把孙女抱起来,笑道:“唉哟,唉哟,咱们妞妞如今是举人家的姑娘了!你爹是咱们村里头个举人了。”
当然,以南山村才几十年的村史,张玉寒还是头个童生,头个秀才,不过如今已经换了新称号了。
北关县是个小地方,张玉寒中举的事,不一会儿,该知道的人就都知道了。
罗德金和高氏直接在店门口贴了张“家有大喜,关门一日”的红纸,带着张红果过来了,就连张红果的未来夫家林老爷也带着儿子林晖过来,一些认识的人家知道举人老爷还没回县,家里只有女眷,便先派了下人过来道贺。
能进门的下人,嘴里当然句句都是好话,张玉寒之前就是县里名人,当时那车北蛮兵的人头现在还有人津津乐道,一听他中了举人,不少人都说是天公疼好人,福气大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