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寒已经吐过一回,趴在床上委屈巴巴道:“媳妇儿,你都不心疼心疼我。”
罗美娘捏捏他的脸,笑:“不心疼你我早就出去赏景了。”
“赏景哪有赏人好?”张玉寒难得病一回,用她的手贴着脸撒娇。
罗美娘摸摸他的脸,凑了过去,张玉寒还以为媳妇要非礼他一回,眼睛都闭上了,罗美娘忍笑在他耳边道:“赏了几年,都没啥好看了,我跟妞妞明哥儿出去看水去。”
还没起身,张玉寒直接就把她抱住了:“真是无情哟。”
罗美娘推开他想凑过来的脑袋,道:“好好歇着吧,没事就好好复习功课。”她琢磨着有系统容帮他引开注意力,晕船症状应该能缓解一些。
张玉寒就叹一口气:“做学问也不在这一日两日的,你男人从来都不干临时抱佛脚的事情你不知道吗。”
罗美娘心中一乐,最后还是留下来陪他,也幸好座船转入水面一望无际的京陆渠了,许是水面平缓,很多人的晕船症状也消解了,张玉寒一日之后便不晕了。
晕船的人渐少,船上的读书人也开始互相拜访,吟诗作对啥的。
可惜罗美娘看腻水景之后,船上女眷没多少,倒是一直没有打开交际大门。也没办法,这年头出行路途遥远,就算走水路也要得好长一段时间,罗美娘不得不另外找些消遣,这便在清点箱笼时发现的了一叠子码得整整齐齐的宣纸,一张张看下来,竟是一大叠公爹那桩官司的详情,另外还有一些关于曲县的交通资料。
纸上的字迹一半龙飞凤舞,十分熟悉,俨然张玉寒书写的;另一半罗美娘瞧着也有些眼熟。
她等张玉寒回房间之后,问了几句。
“别的字迹是何若水的。”张玉寒承认得也爽快。
就是她问起原因,许是因为离村太远,张玉寒抱怨得也理直气壮起来:“我娘生怕我气死老头子,特地把我找过去……”
罗美娘听了一会儿,也明白了,其实公爹那件事,后头罗美娘要收拾行李乱糟糟的,加之唐氏也没过来催促啥的,罗美娘也忘记了,倒是没想到张玉寒悄摸着居然办好了。
许是张玉寒一直端着,唐氏在他们临走前找了机会提醒儿子一回:这可是亲爹。
年纪也不年轻了,再折腾下去,他一副老骨头都得散架了。让张玉寒收敛收敛,别再拿乔。
张玉寒要是能听,他便不叫张玉寒了,所以唐氏不得不端起做娘的威严强行镇压,也没指望儿子眼下专门跑一趟南边,就是想让张玉寒把这事放在心上。
这叠纸便是唐氏把他们父子俩叫到一块,张大福说一句,张玉寒写一句的。
罗美娘听着好笑,唐氏大字不识一个,张玉寒要是真不愿意,乱写一通,公婆也无从得知,她看这叠纸上张玉寒字迹整齐、沉着,明显就是重新誉写过的结果。
她说起来,张玉寒死不承认,摊手道:“是何若水找我问南边商路的事情,他打算着把生意做到外面去,我们讨论了一下那边几条行商路线,正好说到这个地方了。”
……什么叫口是心非,罗美娘总算见识到了。张玉寒要是不放在心上,哪会跟何若水打听曲县的情况。
反正这事要办也不是一日功夫能成的,罗美娘也没再细问,而是想看看有啥能在船上干的。
还是麦苗给她出了个主意,说是去年这时候家里都差不多做冬装了。
罗美娘想想便把带上船的布匹全找出来,今年一整年下来,罗美娘其实也没工夫给丈夫闺女做衣服,在北关县虽然不用她劳作,可每日从地里回来,她整个人都累得不想动弹了,及至张玉寒中举,又是流水席啥的,各种人情往来,收拾行李,拜访辞别,一大堆事情下来,罗美娘也没空做衣服。
就是这会儿她看着手上的布匹,想着都快到京城了,一地有一地的流行时尚,也不知道她做出来后合不合京城款式。
麦苗笑道:“我听景小公子跟大姑娘说过他是京城来的,太太不如把景小公子请过来问问。”
罗美娘想想也觉得是,景泽明这几日在船上也没事可干,罗美娘一叫便过来了,这会儿也帮罗美娘出了不少主意。
他虽然年纪不大,不过王府是什么地方,丫鬟女主子个个争奇斗艳,一眼望过去就没有一个丑的,光是裙子式样就给罗美娘画了不少出来。
于是,罗美娘就带着丫鬟给一家做衣裳,她自己挑了几款喜欢的,做了好几件母女装。
当然也没落下张玉寒,就是景泽明也给他做了一身,罗美娘笑道:“回家要全身新才行。”
景泽明抿抿唇,高高兴兴地收下了。今年他跟在罗美娘身边,衣食住行基本上都是罗美娘全包得,虽然材质上比不得王府奢华好看,不过景泽明却更喜欢这样平民化的东西。
就这么又过了大半月,赶在京城下头一场小雪之前,张家一家子终于到了。
得说一句,罗美娘这辈子头回见到大庆朝的首府,城墙那种迎面扑来的厚重感,还有穿戴整齐的兵士拿着兵器在城门巡视,另有进城时街边两侧的红墙黛瓦、雕梁画栋,当真是有一种不同于北阳府的繁华之像,张家一家子都把车帘掀开,看个不够。
景泽明倒是见识不少,还能一路讲解风景啥的如数家珍,这是某某楼,某某斋,有时还能说几句这些产业后头的真正主人家是谁。
罗美娘都听不过来,她最大的感觉便是:“京城这路可真好走。”都是青石板铺就,一点不颠簸,当然灰尘也是没有的。
这已经很不容易了,罗美娘这几年几回远行,当真是每一回都是风尘仆仆,一不注意,风沙便要把脸蛋头发弄脏。
景泽明道:“这条街上的路前几年才重新铺过,当时宗室里好些人都捐钱了,我父、我爹也跟着捐了两千两。还有一些官宦百姓也捐了。”
许是触景有感,景泽明在张家这么久嘴上都没出过纰漏,回京头日就忍不住要漏嘴了。
罗美娘自然也听出来了,笑道:“京城这边有钱人真多。”
景泽明就笑着,又跟他们介绍了一些京城周边的风景,一路说着闲话,马车便在张家得的那御赐四进大宅前停下来了。
其实进入这座坊时,已经能感觉到这一片的宅子跟其他地方都不一样,触目皆是简约厚重的大门装饰,气氛安静肃穆,叫习惯了街坊邻居热热闹闹的张家人,都有些紧张。
作者有话说:
先放上来再修改错别字和病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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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不只是张家人,严护卫是受了徐绍之的命令保护景泽明的,出门前便说好这回出行一切听张家吩咐,这会儿把张家人送到家,看张家得的这院子位置这么优越,眼中也是闪过一抹讶意。
他笑道:“恭喜张老爷了,得一这么漂亮的宅子。刚才咱们一路走来,那些府邸门前的石狮卷毛都有八九个疙瘩以上,这边住的都是朝中重臣啊。”
官位品级是能从门前石狮中看出来,一品官员,石狮卷毛能有十三个肉髻,叫做十三太保,二品是十二个,依次递减,七品以下就不准放石狮了,不然就是僭越之罪。
严护卫心数了一下,这座宅子门前石狮也有十二个疙瘩,看来前任主任也是二品大官了,就是不知道犯了什么罪,被抄家了。
被严护卫这么打岔,张家一家子土鳖也从震撼中清醒过来了。
张玉寒最先反应过来,笑道:“也是朝廷恩典,当真叫我们开了眼界。”
罗美娘也觉得张玉寒这话没说错,真是开眼界了。
和严护卫说过几句,一家子就把门上的封条撕掉,推门进去了。一路进来,白墙黑瓦,雕梁画栋,曲院回廊,亭台楼阁,假山叠石,小桥流水,姿态各异。
到达最后一进的正院时,一家子脚都走累了。
景泽明还好说,家便是王府,可对妞妞还说,眼前这座大宅简直精美广阔得让她合不拢嘴。
虽然还有不少落叶灰尘啥的,不过小姑娘从出生后还从没住过这么大、这么漂亮的宅子。
那啥,柳枝巷子里只是个小三合院,就是之前在北关县借住何家宅子,那也只是两进大小,南山村的就更别提了,虽然张玉寒中秀才后,已经从泥瓦房翻新成青砖瓦房,不过,跟这种走了两刻钟都走不到底、气派华丽的院子,真是一点儿没法比较。
这让妞妞一被丫鬟放在地上,就忍不住说了蠢话:“娘,咱们能在这里住多少天啊?”
小孩儿的童言童语,叫大人都忍不住笑了,张玉寒摸摸闺女的小脑袋,让妻女住上合心意的房子啥的,真是一个男人最大的成就了,他脸上的笑止都止不住,道:“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住个几十上百年都成。”
罗美娘满眼也都是笑,道:“就是太大了,咱们都住不过来。”张家一家子主连丫鬟在内,十个手指头都数不完,这里足足四重院落,占地都好几亩。什么叫宅院深深深几许,这里简直是最好的诠释。
进门之后还有轿厅。罗美娘这辈子坐轿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出门家里有马车,近点的地方她抬脚就到,就很少坐需要人扛的轿子。那个轿厅用不用,都是一种甜蜜的负担啊。
张玉寒看媳妇儿为此发愁,很有暴发户的气质道:“这还不好办,咱们隔个十天半月的,就换个院子住,总能住一遍。”
罗美娘笑:“听你胡说,哪有一直换院子的,咱们先把正院打扫出来吧,其他院子先锁上。”
说是这么说,其实罗美娘心里颇有些意动,这座宅子园林景致之美,刚才一路走来也能窥见一二,反正家里就这么几人,规矩什么的,还不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过这会儿在人前,话便不能这么说了。
他们两口子说话自在,严护卫却很有些眼色,知道避的是他这个外人,装作听不出来,问张玉寒景泽明这边是什么章程。他们一行二十多个护卫,刚才一路过来也够显眼的。
这边男人说着话,罗美娘对阿才道:“还没傍晚呢,待会你和你姑丈一块去把门前那对石狮子搬掉,以后再找找京城这边有没有石匠,刻个书箱出来。”
这座坊里不知道住了多少大户人家,越是大户,讲究就越多。石狮趁早得收起来。张玉寒如今是举人,正好能刻个书箱,门前那一块也不算空悠悠了。
宅子是挺好的,不过张家就那么一情况,也没条件先打发人上京过来先收拾啥的,罗美娘已经能想象后面得收拾多少天才能收拾完了。
阿才摆手道:“姑丈有事呢,我一个人去搬就好,我力气大着呢。”
景泽明这些日子跟阿才也熟悉得很,道:“阿才哥,你力气再大,也搬不动那两座石狮子。”
阿才挠头:“可是姑丈现在都是举人老爷了,哪能做这种粗重活计。”
罗美娘想到那两座石狮子,道:“举人老爷就不用吃饭睡觉了,今日要是没收拾好,举人老爷也得露宿在外面。”
若在村里县里时,罗美娘还觉得张玉寒这个举人挺够用的,不过这会儿这种心情都消失殆尽。这座坊里藏龙卧虎,张玉寒就是一个小小举人,真要住下来,还有不少压力。
她七想八想的,张玉寒已经跟严护卫说好,等他们家安置好,再把景泽明送回家。
王府那家里也不知道啥情况,徐绍之早就写信告知过他们到京的日子,一早上连个来接的人都没有。这么没把人看在眼里,也不必要急匆匆把人送回去。
再者,张家刚进京也是乱糟糟的,等他们腾出手来,张玉寒陪着一块上门,当然了,张玉寒如今也是小胳膊小腿的,扭不过人家王府,不过他身上总有个景泽明先生的称号在,也能为他撑一撑腰了。
严护卫没二话,反正这一行都是听张家指挥,见张家收拾得热火朝天的,也帮着搭了把手。
有这么多人帮忙,张玉寒和阿才也不用去搬石狮了,罗美娘便让他们出门买些炭火回来,“别的就算了,咱们船上都开始烧炭盆,如今日子越发冷了,宅子还不能烧炕,晚上没炭火,一家子都睡不下。”
张玉寒深以为然,冷着谁也不能冷着他宝贝闺女,当然,卖炭的地点也是跟严护卫打听的。
人走后,罗美娘这会儿真觉得家里能使唤的人太少。
说来,她当时没在府城买丫鬟,其中考虑不少,除了丫鬟买来还得经□□外,就是觉得路上交通不便,山长水远带一堆丫鬟上路太麻烦。当然,罗美娘如今确实有些后悔。
景泽明只是个小孩,能对京城景观解说一二,其他地方便帮不上忙,他道:“师娘,明日就让先生送我回家吧,我院子里有个嬷嬷,是我娘留给我的,她是京城人,我让她过来给师娘帮忙。”
“这事且不急,等你先生回来看看怎么说。”罗美娘摆手道,她最有耐心不过,怎么收拾宅子适应新地方,以前在府城都经历过一遍,在罗美娘看来,这院子无非就是大点,反正已经到京城了,走一步看一步,慢慢摸索总能安定下来。
张玉寒和阿才买了炭火回来,晚上家里也没开火,张玉寒路上刚好看到一个酒楼,直接叫了好几桌席面,屋里炭盆拢起来,众人坐在收拾好的堂屋里,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
这便是张家到京城的头一日了。
作者有话说:
虽然有点少,不过都2点了,最近还在喝中药,睡觉了。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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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张家这回进京,一来是为了张玉寒明年会试,二来便是顺道送景泽明回王府。
夫妻俩都对王府没啥好感,景泽明是如何流落到北阳府的,这事知情人都是心照不宣,燕王为了巴结当朝宠妃,把没了亲娘的庶长子,山长水远弄到北阳府,送给宠妃她娘当孙子。初到北阳府时差点被拐子卖了。当初知道宠妃她娘是徐先生,罗美娘惊得嘴巴都合不上。
罗美娘当娘之后,最瞧不上的就是那些不爱惜孩子的人,说真的,要不是彼此地位相差太大,必得做些表面功夫,罗美娘着实不愿意先上王府的大门。
夫妻俩商量了一下,张玉寒还是写了张帖子,等隔日张玉寒去礼部投文报到,顺便送去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