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半个身子习惯性倚过来,笑得咯咯响。
杨枝也在笑,却故作嫌弃地撇了撇嘴:“臭死了,快去洗个澡!”
“是~~官爷!”
秾烟收拾完出来,换了一身衣衫,茜红轻罗,香肩若隐若现。杨枝上下细细打量了她一眼,只觉妩媚动人,深感自己这趟来对了。
秾烟落座,轻笑:“杨师父来找奴,只是为了贺奴出狱?”
杨枝见她开了口,也不再和她卖官司,斟了一杯茶,双手奉上:“这回得换我叫你一声师父……我有一件事求你……”
“何事?杨师父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做得到。”
杨枝踟蹰良久,终于一咬牙:“……我要你教我……教我……勾/引人。”
“什么?!”秾烟惊的从座位上一弹而起。
须臾,方试探着问:“杨师父近来可是手头有些紧?我这倒是还有一些体己……”说着,就要转身回屋取钱。
杨枝忙拉住她:“我不、不缺钱!”
秾烟皱眉:“不缺钱学什么烟花手段?”她当初是被家里人三两银子卖来蓬莱阁的,而那三两银子,足够一个穷困人家半年开销。
是以,在她眼中,男人,勾/引,一切魅惑手段,都等于钱。
杨枝面上微窘,扶了扶额,硬着头皮道:“我自有主张,你只管帮我,事成之后,我必有重谢。”
秾烟居高临下觑望着她,似在琢磨她真实的意图——没人愿意当真在烟花丛中讨生活,她是当真将杨枝当个朋友,才不愿她沦落。
然而良久,见她目光沉定,终叹道:“我不要你谢……男女之事,倒是也不难,只是你须得告诉我,那人是谁,是要他动/欲,还是动情?”
杨枝咬牙,良久道:“我不能告诉你他是谁……”
“那我如何判断?”秾烟歪头忖了忖,笑道:“要么这样,你告诉我,他是怎样的人。”
“怎样的人……”杨枝思索了片刻:“……一个绝顶聪明的人。”
“绝顶聪明的人?”秾烟笑了笑,想到一个人来,须臾道:“想让聪明人动情,那是绝难的事。何况在这花楼八年,接客四年,我没见过一个真心的郎君。来的人人嘴上都说着感情,实际心里都是那点欲/望……”
杨枝咬了咬唇:“那就动/欲。”
秾烟笑开来,上下打量杨枝一眼:“这个简单。”
微顿片刻:“杨师父会器乐么?”
杨枝想了想:“会一两样。”
“哪两样?”
杨枝老实道:“从前陪着戏班子跑江湖,学了一点胡琴。”
“……”
“另一样呢?”
“从前帮人办过白事,会吹唢呐。”
“……”罢了。
秾烟叹气,又忖了忖:“杨师父可会烹羹?”
“这个……会的。”杨枝道。当初她就是打着应征公厨的名头才上的大理寺:“为何这么问?”
“凡男女之间,多相处才能有机会。”秾烟笑道,“你那位不比自己找上门来的恩客,你须得像钓鱼一般,将他钓上钩。”
杨枝看着秾烟,好像懂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懂。
秾烟袖帕轻轻一扫杨枝面颊,软语似兽庐中的香烟一般:“既会烹羹,可不就是个筏子?”
杨枝直到傍晚才从蓬莱阁出来,手中捧着一件罗衣,并一壶酒。
秾烟拿出酒时,杨枝连连推拒:“柳……那人不能饮酒。”
“谁说给他饮的,这是给你的。”秾烟轻笑,见杨枝皱眉,补了一句:“素来酒壮怂人胆,我怕你下不了那个决心。”
说毕又是掩面一笑。杨枝被那笑与“怂人”二字一激,立刻接过酒,视死如归般一咬牙:“好,就壮壮胆。”
杨枝走后许久,秾烟望着她的背影又笑了笑:“好好一壶千金渡,被你说的像断头酒。”
千金渡千金渡,春/宵一刻值千金。而男女之事要筏子,酒为色媒人,是最好的摆渡。
作者有话说:
杨枝:大人,我准备拉着二胡吹着唢呐来勾/引你,你觉得如何?
柳轶尘:……我觉得你得自插双目才更动人。
第二十八章
杨枝回衙时在门口碰到了小艾, 她抱着个包袱在两个石狮子间来来回回,愁眉不展。
一见到杨枝,立刻扑上来:“杨书吏!”
“你怎会在此?”
“我在等你。”小艾道。她已换了寻常仆妇的布衣, 却更衬出容色清丽, 一双盈盈大眼, 无论何时看人,都有种欲语还休的缱绻意味。
“等我?”
“嗯。薛大夫让我来给你送药。他们说你……不在衙中, 不让我进去。”
杨枝看了看门边守卫, 面目肃然,站得像两尊门神——大理寺事关刑狱, 守卫森严, 自当如此。
也未多想, 点点头:“你怎不让他们通报下柳大人。”
小艾低头咬了咬唇:“我不敢……柳大人疑我,我不敢连累薛大夫。”说话时语气低软,却又与秾烟烟花地的柔软大不相同,似春雨浇灌心间, 似羽扇抚在心头。
令人心间痒痒又好生舒快。
杨枝分明注意到, 左右守卫不经意间向这边觑了觑。
嘿,高人。
于是道:“既来了,随我到里面坐坐, 我这身子仍是不适的很, 薛大夫想是还有别的交代。”说着,引她到门卫前。
门卫知道这位杨书吏目下是柳大人跟前的红人, 不敢真拦, 遂放了二人进去。
回房的路上, 杨枝道:“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怎么帮?”小艾眨着懵懂的双眼看她, 声音低柔婉转。杨枝心头如遭一击, 仿佛刹那间明白了男人的快乐:“就……就这么帮……”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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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枝眼见夕阳向晚,想起与秾烟的计划,干脆将小艾领去了厨下,预备一边洗手作羹汤,一边悉心学习,两不误。
现下的公厨是当日遴选时的葛老汉,葛老汉当真是江州人,擅烹鱼鲜,这些日子变着花样地做鱼,桶中除却柳轶尘早上说的鲈鱼,还有一条才钓上来的鲫鱼正是新鲜,还在活蹦乱跳。
葛老汉正闷着一锅春笋,见杨枝进来,笑地和悦:“杨书吏来啦!”两人当日共同遴选,又共同留了下来,自多一分与常人不同的感情。
杨枝走到那水桶边:“葛老爹这鱼今晚要做吗?”
葛老汉道:“本要做的。不过柳大人说要吃鲈鱼,另外京兆府尹的曹大人差人送来了些鲜笋,老头子想着,这物北地难得,当趁新鲜吃……那鱼,就留着明日再烹羹吧……怎么,书吏嘴馋了?”
杨枝一笑,不置可否:“不知葛老爹这鱼能否给我?”
“能!能!”葛老汉笑道:“大理寺别的没有,就是鱼鲜多!”
杨葛说话时,小艾正去了院中打井水。杨枝让她帮忙,她十分勤快,处处自告奋勇。
待拎着一桶水回来,杨枝恰被黄成叫去有事。黄成身为大理寺捕头,时常有些文书要写,以往她都是拿刀剑架着别的书吏、主簿代笔,如今杨枝来了,她知道杨枝好说话,专盯上了她。
黄成次日要交一份实地勘验的汇报,咬烂了三根笔头,也不知如何动笔,眼看天色将晚,只好火急火燎地来找杨枝。
杨枝代完笔回来,已将交酉时。烹羹讲究文火慢炖,眼看这时辰,大概是来不及了,心中轻叹口气,将计划移到了明日。
然回到厨下,却见小艾垂手相待,笑得一脸天真明媚,邀功似道:“我见书吏总不来,怕误了时辰,就自告奋勇替书吏做了鱼汤,书吏莫要怪我……”
杨枝原本已耷拉下来的心情一下子又振奋起来——做鱼羹本就只是个筏子,不重要,重要的是目的!
管她谁做的,只要说是她做的不就行了!
不过,这鱼羹可不能做的太难吃了。
杨枝摆手连说“无妨”,冲进厨下。正好灶台边放着一小碗鱼羹,舀起一勺,送入口中……当即眸光一亮。
倘能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书吏,这汤已盛好了,这就给人送去吗?”小艾道。杨枝模模糊糊告诉了她目的,但未明说是谁。
她见薛穹待杨枝与别人不同,还倒是这汤亦是给薛穹喝的。
薛穹救她一命,她自当结草衔环以报!
“不急,待我先更衣。”杨枝道:“时候不早了,姑娘请回吧。待我有空,定当重谢。”
“应该的。”小艾笑了一笑,这才想起薛穹嘱托她的事,将手中包袱交给杨枝:“薛大夫让我转交的,书吏记得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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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柳梢。
大理寺正卿的衙房内,柳轶尘仍在疾书。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柳轶尘笔下未停:“进来。”
户枢微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伴着这声轻响,门口传来浓重的脂粉香气。
柳轶尘凝眉抬头,恰见一个人影款款向自己走来,整个人怔了一下。
良久,才似找回言语能力一般:“你、你怎么穿成这样?”
面前的少女一袭淡粉纱衣,大红抹胸,整个香肩若隐若现,腰肢款款,袅袅婷婷,徐徐向自己走来。
不是杨枝是谁?
柳轶尘握在手中的笔悬了半晌,整个人静若石墩,好一会,才搁了笔起身,带着点斥责的口气又问了一遍:“你怎么穿成这样过来了?!”
杨枝没有立刻答应,反盈盈一福,道:“属下给大人做了鱼羹,特来送给大人用。”
柳轶尘目光直直锁住她,见她双颊微红,唇似滴血,仿佛将一整盒胭脂都用在了脸上,皱眉:“你吃错药了?”
你他妈才吃错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