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层都透着桃红艳李的味道,顶层更甚。没有多余的陈设摆件,雕花窗子倒成了屋里最清纯的物件。
这座阁楼,是晏绥亲自给崔沅绾打造的。原本二人要住在大平间里,清风阁多是夫妻间心口不一的小秘密。
眼下阁楼成了崔沅绾的居所,她要被晏绥关在这里一辈子。从二楼床上醒来,崔沅绾一番上下楼,觉着这阁楼当真是不把人当人。
刚一下楼,就被女使给拦了下来,竟是许久未见的早山与长空。
出事前二人对崔沅绾恭恭敬敬,眼下面前的两位面无表情,手伸在崔沅绾身前阻拦。
“娘子,主子有令,非他允许,不能迈出去半步。”早山说道。
崔沅绾叹口气,怎的晏绥的威力这么大,原先还照顾体贴她的女使又成了不近人情的暗卫。
“人有吃喝拉撒,阁楼里只有几张床。照这么说,难道解手都要在阁楼里解决么?”话不显文雅,可崔沅绾也无心顾及这些。
脸都在路上丢尽了,她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早山被噎了住,长空忙开口回道:“主子吩咐过,娘子出行他要时刻跟着。”
崔沅绾被这话气笑,摊手道:“可我需要出去的时候他又不在,难不成他要把我当成猫狗供起来么?”
她说这话自然是唬人的,刚醒来就被这阁楼布局吓得不轻,也只有这些不上台面的话能搏个出去的机会了。
文的不行只能动武。早山长空对视一眼,这场景主子早预料到,交代人脖后有一穴位,按压几瞬就能叫人昏倒过去。
可如何接近崔沅绾,如何用力既能起作用又不叫她觉着疼,都是需要考虑到的。
崔沅绾可不懂她俩的小心思,人有腿脚就是让走的,不让出去,她偏偏就要出去!
往前迈了几步,长空蓦地撤了手,崔沅绾心中一喜,却猛地被早山抱在怀里,而长空绕在她身后,往脖后一处轻轻一按,不待挣扎,人就又晕了过去。
小娘子身上可没汉子那汗臭味,早山身上温暖又干净,崔沅绾正贪恋着,反应过来后,为时已晚。
暗卫不比寻常女使娇弱,早山将怀中软倒的人拦腰抱起,轻手轻脚地上楼,慢慢放在床榻上。她不敢用半分蛮力,面上不说,心里也是疼小娘子的。
长空站在床边,人阖目后才敢表露心思。
“小娘子刚醒过来,身子还乏着,这就又躺到床上歇息着。如此反复,小娘子心里也难受。”
小娘子待她二位极好,待在猎场时,借了两匹马,叫她俩在人少的地方肆意奔腾。特意叫人打造两副弓箭,叫她俩玩得尽兴。
贵胄能声色犬马,她们这些低贱的仆从,竟也能与之肩并肩逍遥快活。
那般明媚娇艳的人,就该受万人瞩目,就该得到人的欢心。可她现在毫无生机地静静卧在床上,怎会叫人不心疼。
早山掖好被角,起身与长空下楼。
“主子给了咱们奴隶一条新命,娘子叫咱们活得有滋有味。都是恩情,都要报,可你要知道,先有命,才能活出风采来。”早山走到门边守着,一面警告着长空,莫要多动恻隐之心。
人分高低贵贱,贵人就是贵人,一句话就能要了奴隶的命。不想叫崔沅绾受苦,可晏绥更是得罪不起。
早山按得轻,不过半个时辰人就醒了过来。一下楼,守门人是没了,门扉紧闭着,迎来了个阎罗王。
晏绥坐在圈椅上,低头翻着一本泛黄的经书。
菩提珠都碎了,人也不是虔诚信佛,何必装成高尚的佛子模样。一手杀生,一手念经。
崔沅绾腹诽着,可脚步还是在看见晏绥身影那刻起,给定了住。堪堪站在梯上,不知所措。
心疼劲一过,晏绥心里愤恨难耐。他不比那仨腌臜种好?为何宁愿找他仨办事,都不愿在他面前提一句。
她明明知道他会无底线、无条件地帮她达到目的,而她却转身投入别人怀中。
晏绥把这行径理解为恃宠而骄,自然要给些惩罚。
“过来。”
晏绥摆摆手,把人叫了下来。
崔沅绾拘谨地站在他面前,低头不敢看他。就如同犯错的学生见学堂先生一般,心虚极了。
看看她这幅怯懦样子,连解释的话都不愿说。想是板上钉钉的事,再怎么掩饰都叫人觉着假。
从前他们无话不谈,崔沅绾也曾攀着他的脖颈,说要跟好哥哥待一辈子。而她却中道变心,那些叫晏绥险些流下泪来的情话,原来都是她随口胡诌的假话。
从里到外,情话是假,什么都可能是假。
佛龛在前,人总要冷静下来,讲讲道理,或许真相就能听出来。可晏绥心里怒火中烧,他只要一看见崔沅绾的身影,就想欺负她。
什么都能是假的,唯独情意不能假。这个说过无数遍喜欢他的骗子,情意又能真到哪里去?
晏绥起身,站在崔沅绾身前,掐着她的脖颈,逼她抬头看。
他能轻易把人的脖颈掐断,可他这手摆在崔沅绾纤细的脖颈上许多次,每次都是调|情,没一次敢用力。
这次也是,他意不在此,只是做威慑状。可崔沅绾却难受得紧,装成一副喘不上气的模样,轻微挣扎着。
又在骗他。
晏绥眸中淬火,在崔沅绾耳边放着狠话。
“我去到时,听见你对他们笑了十三声。”
区别对待他与哥仨最叫晏绥嫉妒。他是她日夜共眠的枕边人,而哥仨不过与她萍水相逢,她就能轻易开怀,把最灿烂的样子给外人看,把最虚伪的样子给他看。
崔沅绾被拽着抵在门扉前,她不懂晏绥要做什么。要在这里握雨携云,只是这般简单么?
下一瞬,她便为晏绥的心思心颤不已。
身子抵着一道门,外面自然能听到动静。
嘴里布条一扯,哥仨声音高低错落,一声一声地求饶。
晏绥扯开碍事的衣裳,这布料是他所选,一扯就断,最适合做快活事。
“别只让人听见你笑。让人好好听听,你是怎么哭的。”
依旧是大刀阔斧地逍遥快活,晏绥眯眼,在崔沅绾的肩头上留下印记。
就在崔沅绾身子慢慢热起来时,屋外暗卫大刀一挥,人头落地,求饶声戛然而止。
人头落地的声音分外清楚,门扉染上大片红意,要把崔沅绾的眼眸也刺穿来。
此时此刻,她才彻底明白晏绥的可怖之处。
她最爱的滔天权势,能把她供之高台,也能把她千刀万剐,死无全尸。
晏绥一次次逼着她求饶,直到她出声哀求,说会听话。
动静这才小了下来,晏绥笑得酣畅淋漓,抚着她青墨发丝,眼里满是玩味。
“乖。”
可他并没放过崔沅绾,衣裳尽数落在门边,她被抱上顶楼,关在了金笼里。
任他肆意折腾,眼前朦胧,就连晏绥的身影都看得模糊。
这就屈服了么?这就认命了么?
当然不。
明明承受不来,可崔沅绾还是硬声刺激着。
“好哥哥,你是没吃饱饭么?”
她纵是死,也要拉晏绥进地狱里。要么爱得死去活来,要么恨得刻骨铭心。
她倒要看看,上位者能被逼到哪个境地来?
触底反弹,最恨她的时候,亦是完全俯首称臣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下面就是女鹅撕破脸皮露出真面目来啦~
第71章 七十一:附骨之疽
要磨碎傲骨, 尤其是对小娘子家,无非是把她锁在笼里,欺在身下, 握在手里。
崔沅绾衣襟凌乱,呆呆地坐在床榻边, 白瓷的身子没一处好的,这处青,那处紫。雕花窗子半开着, 凉风袭来,她也不会捞起身边的被褥披在身上。
铺盖乱成一团, 四面铜镜直直照着床上光景,镜后也仿佛安了一双盯着她的眸子一般。
能闻见的只有淫||靡味,血腥气息被死死盖着。秋日没雨的时候都能称的上是凉爽, 这样凉爽的天, 却刚发生过杀人事。
崔沅绾趿着鞋起身,笼没关, 她就顺着下楼去,随意挑了件素净的衣裳, 头发用簪子一挽,蓦地想到自打来丘园她连秀云绵娘都未能见到过。
“娘子, 留步。”早山依旧开口阻拦, 声音冷冷的, 可看见她无神模样后, 心里也是心疼。
丘园她不熟悉,初来乍到还是装一副可怜弱小的样子好。崔沅绾抬眸, “我想知道, 秀云绵娘她俩安置在何处?”
“在并屋。离清风阁不过数百步。主子顾念娘子, 贴身女使的住所安排的都是园里最好的。”早山说着,竟放下手来,低头不再言语。
长空见崔沅绾疑惑,忙补充道:“主子说,娘子既已认了错,又拿命做誓,这事就一笔勾销。只是往后娘子去何处,都要派人跟着,时刻紧盯。”
崔沅绾哦一声,推门出去,死人和血迹都清理得干干净净,甚至净得跟蓬莱仙境似的。
先前听说被蛊毒操控着的死士高攻低防,只懂进攻,不懂防守,缺陷与长处都很明显。现在想来,用到人性上去,晏绥也是个高攻低防的。
说从此不再信她的话,可还不是被她几句软话就哄好了来。男郎那命根子要紧的时候甚至能叫他失去思索的力气。
情意绵绵的时候,天长地久便是最好的麻痹人心的说辞。
晏绥很认真,很虔诚地捧着她的脸,呼吸相绕。
“你不会离开我的,对罢?”
没有半分犹豫,崔沅绾说是。
晏绥听见她的回话,一下便卸了全身力气,又变成了嘘寒问暖,时刻照顾她感受的好郎婿。
只是他对那哥仨的事闭口不提,他不说,崔沅绾也要去寻。
她对晏绥存着警戒,可一贯相信,若非事藏玄机,他断不会贸然出手。
上次处死那群姨娘,为她出气是真,却也要找个名副其实的罪名。娘家贪污,兄弟又仗着有后台多次闯祸生事,最终落得株连三族。
贪污乃是官家最恨的事,不经开封府与大理寺,罪证全昭示出来时,人已经处理罢了。正因姨娘罪孽深重,晏绥才杀得坦坦荡荡。她信这次也是。
三位小官人毕竟是公主的远房表亲,纵是再低贱不过的外戚,也比奴隶的命要值钱。
路上静得很,甚至叫人觉着是诡异的静。人都被晏绥支开去,偌大的园林仿佛只有她一人在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