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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文学 > 综合其他 > 侵入人间 > 侵入人间 第337节
  被女友赶出房间的徐向阳,在天台上静静吹了一会儿风。
  他一会儿原地踱步,一会儿又围绕着整个天台转圈。
  他来到锈迹斑斑的水箱旁边,他走到屋檐边上往下俯瞰,黑压压一片的街道看不清高低,就像是深渊。
  徐向阳并不具备女友那样的超能力,没有克服重力和对高处坠落的恐惧,看的时候还是有种心惊胆战的感觉,连忙退了回来。
  就这样,他在黑暗空旷的天台上走了一圈,又坐在门边观赏了一下远处浮动荡漾的城市灯火,身上的汗已经挥发干净了。
  避免受凉,徐向阳在中途就已经穿上了衣服。
  他自觉时候到了,回到房间门前,敲了敲门后就一把推开,发现两位女孩已经肩并肩坐到床上了,正在那儿亲密地聊着天,表情看上去都显得兴致勃勃。
  “你们在聊什么?”
  “鬼故事。”林星洁转过脸来,一副笑得很开心的模样,“你要听啊?我班上朋友告诉我过几个。”
  他点点头。
  无论再过几次,从林星洁口中听到“班上朋友”这个词,徐向阳都会有种感慨和欣慰浮上心头。
  “你知道我们班那个孙小芳吧,她就可喜欢那种杂志上写的恐怖故事了,我也分享了几个从她那里听到的给星洁。所以说……”
  竺清月举起双臂,装模作样地发出欢呼。
  “现在是鬼故事时间!”
  “鬼故事时间!”
  林星洁跟着举手,一边解释道。
  “我们今天来得匆忙,没有带扑克牌或者棋子过来,在临睡前只能用这种方法打发时间了。对了,你那天在车上不就讲过一个吗?肚子里还有没有别的存货?”
  “讲故事啊……”
  徐向阳从旁边拉了张椅子过来,一屁股坐下。
  “现在该轮到谁的回合了?”
  “我。”
  竺清月指了指自己,轻轻一笑。
  “——是发生在我家的,真实且本人亲身经历过的鬼故事……你们感兴趣吗?”
  第二百五十二章 黑暗之梦2
  徐向阳本来都已经打好腹稿了——他喜欢故事,喜欢看故事,喜欢讲故事,刺激的恐怖故事亦在其中。
  或许是因为娱乐匮乏的原因,这个时代的年轻人们才会选择在闲暇时光静下心来安安稳稳地看书,哪怕是一些虚构的地摊杂志。
  但是,当他听到班长大人的话头的时候,却突然间愣住了。
  徐向阳忍不住盯着竺清月的脸细细打量,想要从她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中察觉出任何蛛丝马迹。
  只间女孩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柔和,瞳孔中流露的神色异常平静,他实在看不出对方内心的真实想法。
  “我想听!”
  林星洁的眼睛一亮。不像徐向阳那样原本就试探过,所以为突如其来的坦白感到惊疑不定——对她来说,这就是一个了解挚友过去的好机会,当然不愿意错过。
  但是,她很快同样察觉到了清月话语中奇怪的地方。
  “呃……你是说,那是你亲身经历过的?”
  “对。”班长大人轻声回答,“我没有骗人、没有撒谎,都是很认真在讲的。”
  “我不会觉得你是撒谎啦。”林星洁笑着摇摇头,“我只是觉得,你既然说是‘鬼故事’,会不会就是邪灵搞的鬼?”
  “那我可不知道了。”
  竺清月摊开手,看上去对此不甚在意。
  “当时我年纪还小,更没有觉醒能力,所以搞不懂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是有那么一回事。具体过程都有点模糊了,也许真的是有邪灵?也许只是我小时候的妄想……”
  长发姑娘眨了眨眼,笑着回答道。
  “和某人的亲身经历相比,我准备的哪些鬼故事不值一提。看来,我们俩只能洗耳恭听。”
  “很好。”
  班长大人清了清嗓子。
  “说起来,我有没有和你们聊起过我家里的情况?”
  “对我提过一些。”徐向阳回答,“在鬼屋里的时候。”
  “嗯,向阳知道得清楚点,可惜当时星洁不在场。”
  “你还好意思提。”一听见这个话题,林星洁的情绪忍不住激动起来,她鼓起腮帮子表示不满,“我越来越觉得,那一周时间里你们俩聊了太多事情,我却全都一无所知,那段时间我甚至担心你们会不会把我一个人落下……”
  “现在已经不会有这种忧虑了吧。”
  竺清月打了个哈哈,很快将话题重新拉了回来。
  “其实不用我说,你们多少也能猜到一点。没有什么特别的,无非是父母间存在矛盾,两人虽然还没有离婚,不过事实上已经分居两地很久了,从我小学的时候开始,一直到持续现在……”
  “其实都已经不能算是‘冷战’,他们两人的关系早就终结了。对我来说,所谓的‘父亲’——他曾经代表的一切意义,如今就只剩下了每隔一段时间,我去邮局领取抚养费时汇款单上的那个落款署名。而等我成年以后,或许连这仅存的一点意义都会消失。”
  “很早以前妈妈就对我说过,爸爸可能是外面有了别的女人,而爸爸则对此矢口否认。其实有没有都无所谓了,就算以前没有,他在别的城市生活了那么久,他认识了新的女人、成立新的家庭都不奇怪……事实就是,他把我们母女俩全都抛弃了了。”
  徐向阳和林星洁两人沉默地听着。过了一会儿,见到班长大人拿起旁边的矿泉水正准备喝,长发姑娘犹犹豫豫地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竺清月却率先举起手阻止。
  “听上去是有点悲伤,不过我已经习惯了,所以不需要安慰。而且老实说,由你们两个人来安慰我,我只会觉得不好意思。”
  这是与三个人的家庭身世息息相关的悲哀话题,不是能用程度高迪划分搞下的。
  短发姑娘拿水润了润嗓子,朝着他们嫣然一笑。
  “好啦,以上都是故事背景,我就讲到这里为止。接下来才是真正的鬼故事环节。”
  ……
  “在我印象里,这件事应该就是在最开始的那段时间发生的……那一年,我才上小学,妈妈她因为和爸爸的情感关系破裂,精神上一蹶不振,然后第一次病倒了。”
  “爸爸一开始还是来探望过的,也有把妈妈送去病院照顾。我听他讲,医生说这种病是根治不了的,需要很漫长的治疗疗程,这对于病人以及病人的家人来说,都是严苛的考验,物质和精神方面的压力都很沉重。”
  “可能正因为如此,他从那时候开始就越发远离这个家了,只叫人过来照顾。”
  “但是,让别人来照顾妈妈,我总觉得很不放心,所以,我就开始自己学习做家务和帮忙照顾病人。幸好,我们家的经济条件还算宽裕,这些事情对小学生年纪的我来说是有点辛苦,但最后还是坚持下来了。”
  “可有一段时间……我记得很清楚,那是母亲病最严重的时候,本来有效的药物全都没办法控制病情,就连照顾她的人都说妈妈马上要死了,甚至打算要放弃这个工作。当时的我本来就不喜欢让一个外人来照顾我妈,也又可能是处于对爸爸的失望与愤怒……总之,照顾的人走了就走了,我觉得无所谓,反正我一个人也能把妈妈照顾好。”
  “然后,就是从那段时间开始,我开始独自照看病重的母亲。”
  “白天早早起来,准备饭菜,晚上回来以后,除了学习以外,还得处理家务和照顾妈妈。每一天、每一天,总是忙到很晚很晚才能上床睡觉,连喊苦喊累的时间都没有。”
  “现在的我已经不觉得辛苦了,因为已经锻炼出来了嘛,人也长大了……那时候的我不一样,不但年纪小,本身心态就不是很稳定,一方面觉得学校里的老师同学都对我另眼相待,有种待不下去的感觉;而家里又只有我一个人整天对着病榻上的母亲,辛苦得要死……”
  “哎等一下,我说了,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啦。你们就没有这种时候吗?就是觉得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值得依靠,只能自己一个人咬牙坚持的时候……我知道向阳一直有莲姐陪着,但星洁应该会有和我相似的体验才对吧?”
  “嗯,我知道啦,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不说就是了……总之,那段时间的我确实过得浑浑噩噩,结果把自己的身体都搞垮了,感冒发烧流鼻涕,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在发现自己生病以后,我只能请假呆在家里,但那时候的我根本没办法停下来休息,所以病情也一直没有好转……”
  ※
  那个下午,小女孩坐在客厅沙发上,身上盖着被子,脑袋上放着块湿毛巾,床边的柜子上则放着药片和水。
  当然,这一切都没有人会替她准备,所以都是她自己拖着病躯,勉强支撑着准备好的。
  整栋房子里,安静到只有电视机里的人正在嘈杂说话;因为没有开灯,所以客厅内的唯一光源只有电视屏幕的光亮,照得女孩的小脸一片苍白。
  “呼——呼——”
  粗重而沉闷,是那种重病在床的人才会有的呼吸。
  此时此刻,只有这一个声音在寂静的房间和楼梯间回荡;听得久了,就会让人产生“像是整栋房子都在呼吸”的错觉。
  “……清月……清月……”
  恐怖的喘息停止片刻后,换成了人声。本来半梦半醒的她,被女人的呼唤惊醒了。
  女孩呆了一下,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原来是吃药的时间到了。
  这时候,女孩的身心早已濒临极限,整个人都觉得不堪重负,但还是机械性地做出了回应:她勉强支撑起身体,摇摇晃晃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将东西准备好后,步履蹒跚地前往那个房间。
  推开卧室的房门,里面同样没有开灯,空气里氤氲着浓烈的药味,沉浸在黑暗中的大床简直像是怪物的巢穴,而躺在床上的女人亦早已不复记忆中温柔的样貌,更像是一头盘踞在黑暗中的妖怪。
  不过,这般景象看久了,便也习惯了。
  她和往常一样,将药压碎倒入水中,准备把杯子放到母亲的嘴边。
  只是相比起平时,她的身体分明更虚弱了,所以举着玻璃杯的手也跟着颤颤巍巍。
  当杯子靠近枕头的时候,从被窝里突然探出一只干瘦的胳膊来,她躲闪不及,手中的杯子被打掉,落到地上摔成碎片,里面的水溅了一地。
  小女孩站在原地,沉默半响后,这才声音沙哑地说道:
  “妈妈……你先等等。我马上就来打扫……再拿杯新的上来。”
  因为脑袋发烧的缘故,她连说话都显得颠三倒四。小清月转过身,想要朝着门的方向走去。
  她本来应该提起脚去躲开地上的碎片,结果却忽略了这件事。
  剧烈的痛楚从脚底传来,踉跄的步伐踩在水花上,女孩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前跌倒。
  ……
  回过神来后,竺清月努力从地板上爬起来。她倚靠着背后的床板,静静地坐在那里。
  然后,她突然间就不愿意再站起来了。
  好累啊……
  真的好累。
  她想。
  已经不想再动了。
  与这种仿佛要窒息的疲惫感相比,摔了一跤的痛楚、脚掌底被玻璃碎片划破流血的痛楚,似乎都不算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