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白婴只看着手中的卷册。
门冬问:“师叔,你怎么不说话?”
“四十年前遇害的女子,全都是十八岁。”顾白婴突然开口。
田芳芳愣了一下,点头道:“是啊,这妖物真是会祸害人。姑娘家正是花儿一样的年纪,我们今日去的一户人家里,人姑娘都快出嫁了,就在出嫁前一日被妖鲛害死,那新郎痛苦之下竟自绝跟随而去,可造孽了。”
“莫非,他是特意挑选十八岁的女子?”簪星问。
“是偶然吧。”门冬道:“前夜里遇害的那个女子,不是才十五岁吗?”
“或许是口味变了?”田芳芳一掌拍向桌子,愤然道:“这妖鲛可真挑嘴!”
“不对。”顾白婴打断了他们二人的话,又翻了翻手中的册子,问田芳芳道:“你们今日出门,没有打听那些女子的生辰?”
“没有。”田芳芳摇头:“我们又不是结亲换庚帖,打听人生辰八字做什么?”见顾白婴的眼神越来越锐利,田芳芳的声音低了下去:“......忘了,师叔。”
门冬见顾白婴脸色不太好看,就问:“怎么了,师叔,这生辰八字有什么不对?”
“你们明日再跑一趟,拿到那些女子的生辰八字。”顾白婴冷道:“不要漏掉任何一个。”
他语气很严肃,田芳芳和门冬也不敢再说什么。此刻已是深夜,明日一早,田芳芳二人又得起早去打听消息,是以两人说了几句话就离开,先回屋休息了。
顾白婴也要起身离开。
簪星一把拽住他袖子:“师叔!”
“干什么?”他不耐烦地问。
“今夜那妖物偷偷跑到我屋中想对我下手,虽然中途逃走了,难保不会卷土重来。”簪星道:“连你都追不上对方,说明对方很强,我一个人可能打不过。”
“所以?”
“所以今夜要不你到我屋里来睡吧。”簪星答得爽快:“也好有个照应。”
“你说什么?”顾白婴不可置信地问。
“这屋里有两张榻,”簪星指给他看:“你可以睡那张宽敞的,我睡小的。又不是一张床,隔得也很远。应该没什么吧?”
“杨簪星,”顾白婴见了鬼似的盯着她:“你是女子,我是男子,怎么能同睡一屋?”
“你们修仙界这么严格的吗?”簪星道:“你就把这屋子当作野地,咱们一人睡一角不就行了?”
顾白婴深吸了口气:“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是不会跟你睡的。”
簪星看着他,这少年紧紧抿着唇,铁青着一张脸,仿佛她说的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一般。沉默了半晌,簪星退一步道:“算了,不行我去找田师兄,他修为虽不及你,要真出了事,也好有个照应。”这大晚上的,刚刚才被人摸进了屋,她还没有心大到马上就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离耳国宫里的侍卫又实在没什么用,人都跑出三里地了,才有人来询问出了什么事,凉了都没人知道。
“不行!”顾白婴闻言,倏然看向簪星,怒道:“杨簪星,我告诉过你,宗门里不许双修。”
“我没有双修啊,”簪星无言片刻,道:“我们就是在一间屋里,睡觉。不修。”
“那也不行。”
簪星终于被闹得没脾气了,索性看向顾白婴:“那师叔你说怎么办吧?”
“你今夜别睡了,”顾白婴道:“在屋中修炼。”
簪星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师叔,就算我一夜不睡,离秘境开放还有几日,我总不能夜夜不睡吧?再说了,现在将精力用尽,待进了秘境,我拿什么跟赤华门的人争。介时你不会又说我给宗门丢脸?”
顾白婴抬眼看向对方。
这人站在屋中,看向他的目光坦荡极了,宗门里也不是没有贪图安逸的弟子,但既做了亲传弟子,还能耍赖得如此理直气壮之人,杨簪星大概是第一个。
她亦没有身为女子的自觉,居然连“一起睡”都说得出来,这要是换了一个人,那琴虫种子要易主可太容易了。
琴虫......
想到琴虫,顾白婴心中又是一阵气闷。
“师叔,你想好了没有?”簪星见少年眼中眸光变幻,一时也猜不透他心中在想什么。
“你睡吧。”顾白婴道:“今夜我在你屋中修炼。”
簪星:“......”
她道:“你不睡?”
“我又不是你。”顾白婴在屋中的长椅上坐下,果然开始闭目养息。
“真不睡啊?”簪星好心地问。
顾白婴闭着眼,没搭理她。
簪星心中便很感叹,看看,多么正直的少年,这种性情人设在一本男频爽文里,简直是怪物一般的存在,太不科学了。
不过,有顾白婴今夜守在这里,想必妖鲛也不敢卷土重来,她可以放心休息。
簪星轻手轻脚地上了榻,将床头的油灯吹灭。窗外的星海落在窗上,撒了半幅斑驳的光影,屋中的长榻上,少年的背影挺拔,在这个微凉的夜里,如一道春风,带着和煦的暖意,让人梦中也安心。
她看着看着,不知不觉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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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男德队再添一员。
第90章 一起睡(3)
第二日,簪星是被弥弥踩醒的。
臃肿的白猫从她胸前踩过,留下四个灰色脚印,尾巴一甩一甩的,拂过人鼻尖,比日光还教人心中发痒。
簪星摸了摸鼻子,掀开被子坐起身,揉了下眼睛,太阳从窗外晒进来,长椅上,少年的背影与昨日一般无二,简直像座雕像。
她起身下了床,穿好鞋走到顾白婴身边。
这人果真在这里坐了一夜,不过......这会儿是睡着了么?
簪星慢慢蹲下身子,看向眼前的少年。
顾白婴平日里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几分不耐烦。若是有人惹恼了他,那点不耐烦就变成了狂妄。当他闭着眼睛的时候,眉宇平展,就显出寻常时难得见到的温柔。
他长了一张顶俊俏的脸,五官无一不精致。太焱派宗门上下都说青华仙子是个千年难遇的大美人,这一点簪星从未怀疑过,别的不说,看看顾白婴的这副皮囊,也知道青华仙子不可能丑到哪里去。
日光落在少年的鼻尖上,将他的皮肤也衬得剔透,唇线极漂亮,下颔线条简直像是画上去的一般,因闭着眼,睫毛便垂下来,柔和的如春日的蝶翼,又如院子里的凤凰花,总让人想到鲜妍美好一类的词语。
簪星望着望着,犹如被蛊惑一般,忍不住伸出手,想要碰一碰这人的睫毛。手才刚举到一半,顾白婴睫羽一动,慢慢睁开眼来。
她就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院落中的风将晨雾吹散,吹得清晨的日光在空中飞舞成细小的星线,屋子角落的铜炉里,王宫里特制的玉兰香将香气吹遍每一个角落。白纱帐在少年身后飞舞,仿佛不是在离耳国的王宫,而是在姑逢山的水云涧中。
画里画外,皆是春光。
她尚未回过神,就见顾白婴眉头一皱,一把拂开她的手,道:“你干什么?”
“我......”簪星不好说自己看他的美貌看呆了,就道:“看师叔好像睡着了,给你拿件衣服盖着。”
顾白婴看了一眼她空空的手:“衣服呢?”
簪星:“......忘了。”
“杨簪星,”顾白婴站起身,怀疑地盯着她:“你是不是在心里打什么主意?”
“没有。”簪星也跟着站起身,揉了揉膝盖,诚挚开口:“我能打什么主意。师叔,你要是不睡觉,就去梳洗一下,等下侍女们该送早膳过来了。不知道师兄和门冬师弟出发了没有?”她一边说,一边打开屋子大门。门口恰好有人走过,一抬眼就看见顾白婴与簪星在屋中。
“荣余?”簪星问。
这可怜的修士呆在原地,过了好半天才艰难地开口:“你们......昨夜睡在一起?”
“喂,你不要乱说话!”顾白婴闻言,立刻从后面站出来,恼怒道:“我在她屋中修炼一夜,什么都没做!”
簪星:“......”顾白婴平日里应当很少跟人解释,这澄清的,还不如不澄清呢,越描越黑,简直此地无银。
她看向荣余:“昨夜我屋里似有妖物来过,师叔担心我的安危,所以在我屋中修炼,好保护我。”
“做长辈的,照顾晚辈是应当的。”顾白婴顿了顿,上前一步警告荣余道:“小子,你胆敢到处胡说,我就宰了你。”
荣余:“......我不会说的。”
簪星见他手中拿着红木做的篮子,就问:“你这是去做什么?”
“这几日师兄住在宫里,国主令人送了许多药材过来。再过几日就要进秘境了,师兄得留在宫中,我想去拜谢国主。”
荣余自从在“锵锵赌坊”和赤华门结下梁子后,日子便很不好过。琉璃宗是个小宗门,进秘境的名额只有两个,如今他师兄伤重去不了,就只剩荣余一个。谈天信虽然碍于顾白婴的面子,不敢明着动荣余,但估摸着之后也不会少使绊子。
簪星望着荣余那身打了补丁的旧衣裳,心中摇了摇头,这宗门都穷成这样了,得亏这次离耳国国主财大气粗,愿意拿宫中库房里的药材给他师兄养着。否则,估摸着他们连买药的灵石都出不起。
“正好,我们也有些事情想问国主。”簪星道:“你等我们先梳洗一下,一起去吧。”
关于四十年前妖鲛一案的卷宗,详细的记载实在太少了。昨夜簪星和田芳芳他们也商量过,今日一早用过早膳后,去问一问国主可有其他的卷宗,眼下既然荣余要去,就一起去了。
簪星看向顾白婴,顾白婴没有反驳,荣余犹豫了一下,就道:“好。”
待二人梳洗过后,便一起去了离耳国的主殿。
国主知道了他们要来,已经到了主殿,看见三人,国主便令人送上早膳,请他们边吃边说。
顾白婴果然不肯吃“凡人食物”,荣余今日本就是来道谢,饭没吃几口,先道了八回谢。这国主也很平易近人,告诉他不必客气。簪星听着他们往来恭维,吃得更香了。
“杨簪星,注意你的仪态。”顾白婴施了一个传音术到簪星耳边,还不忘教训她:“我看太焱派几百年的形象,迟早毁在你手中。”
“大哥。”簪星默默传音回去:“人家请你吃饭,你不肯吃还甩脸子,这才叫没礼貌。”
顾白婴决定放弃跟簪星讲道理了。
国主看向簪星二人,担忧道:“听宫里侍卫说,昨夜似有妖物潜入仙子屋中。仙子可有受伤?”
簪星道:“没有受伤,也不能确定是妖物吧。其实我们今日来,也是为了问问陛下有关卷宗一事。昨日侍女送来的卷宗,我和师叔都看过了,有关妖鲛的记载比较少。所以我们想问问陛下,可还有记载的更详细一些的卷宗,最好是有关妖鲛的记载多一些的。”
国主摇了摇头:“当年妖鲛一案时,孤尚未出生。当时从头到尾亲眼目睹妖鲛祸乱的臣子们,许多也已经不在人世。王宫里能找到的卷宗,孤已经全部令人给你们送来。其他的,确实已经没有了。”
第91章 圣宁皇帝(1)
簪星和顾白婴对视一眼,神情都有些不舒服。毕竟要一些歌颂老国主英姿的马屁册子,属实没什么意义。
国主说着说着,又咳嗽起来。
簪星见状,想了想,终是客套了几句:“如今离耳国妖鲛还未找到,陛下心焦,但也要保重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