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辜这话问得模糊,她却好像知道了他的意思,脑子一热就直接应答了他。
“当然不会,你同别人又不一样!”
周云辜品味着她话里的意思,抿唇似是在忍着喜意,沉默了好一会儿,呼吸也有些微的急促。
杳杳莫名,几次想开口打断他的沉默,就听见周云辜岔开了话题,道:“方才看到街市上好几个杂耍摊子,颇为有趣,你不想看看吗?”
杳杳眼睛亮了下,紧接着面上为难:“可是,我们不是得在这儿等人吗?”
她不知道此刻周云辜为何突然这般粘她,对他话里意思有几分心动,却还算她有良心,记得方才徐言诏的话。
银杏瞧见她脸上的为难神色,哪能不懂她的犹豫,立时挺身而出。
银杏体贴道:“姑娘,你同周公子去吧,我替你在这儿等徐公子回来,同他讲一声。”
杳杳就放了心,跟着周云辜去了。
第11章
周云辜见小姑娘如此顺从,似乎真的不将徐言诏放在心上,又想起出门前银杏同他话里话外透露的意思,淤堵了一整日的气顺了些,人都柔和了许多。
杳杳也察觉到了他的柔和,却只当是他难得出门来,此时终于发现了过节的好,因而心情明朗的缘故。她这般想着,自个儿心情倒也格外地好。
走至热闹的主街上,人就多了起来。
周云辜想了想,凑得近了些,将小姑娘的手牢牢牵住。
而杳杳一时开心,竟没察觉出什么不妥,没有挣脱。
他们顺着人流,并肩牵手,在逐渐暗淡的夜色里走上灯火辉煌的街道,直到一处杂耍的摊子前,杳杳见那人竟然口吐火焰,睁大了眼睛就要拍手叫好,才发觉,自己的手正被人紧紧攥着。
她后知后觉,转过头去望向周云辜,却见他正微微低了头,神色专注地望着自己。
那样专注的神色,就好像满心满眼都是她一样。
杳杳一惊,微微张了张口,想开口打破这份不同寻常又叫人不知所措的暧昧情境,却倏然感觉有一只手缓缓拂过自己的面庞,顿了顿,替她将鬓边散落的一缕碎发挽到了耳后,温柔又缱绻。
她想说点什么来着?她只觉得脑子里一瞬空白。
周云辜此时低低开了口。
“今日是我不对。”
杳杳就“啊”了一声。她千算万算也算不到周云辜会同她低头服软。
她没来得及思考这其中的意味,却有点兴奋起来。
周云辜:“……之前也都是我不对。”
杳杳就睁大了眼睛。
她此刻难不成是在做梦吗?
周遭环境吵吵嚷嚷的,时不时有人喝彩,杳杳却觉得耳边静极了,只回响着方才周云辜的话语。
半晌,她回过神来,仔细思考了一下,又皱了脸。
杳杳:“可你好端端的干嘛突然道歉?对不对的没什么所谓啦,反正……”
她面上有些不好意思,眼神躲闪了一下,却还是说出了心中所想。
杳杳:“反正我从来未曾想要同你计较这些,放宽心啦。”
她朝着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周云辜听在耳里,心中一时不知是何滋味。
他看着她时而呆愣时而灵动的模样,思绪就好似飘远了些,直直跨越了轮回的界限。
那也是同样的日子,同样的灯火璀璨;同样的一张脸孔,朝着他露出同样的笑容,连眼角眉梢的弧度都无二无别。
他将思绪扯回现世,低低“嗯”了一声。
他们继续往前,边走边逛。
杳杳时而同他说上两句话,不是问问他哪个颜色的香包好看,就是要给他买上几个糖人儿。
长街漫漫彷佛没有尽头,人们也总会盼望美好的时日永远停驻。
夜色彻底降临,空中却突然升起了绚烂的烟火。
行人纷纷驻足观看,发出惊叹,时而穿插着小孩子的笑闹声,尽数交融在礼花爆炸的砰砰声中,奏响的是属于世俗人间的欢愉。
他们同行人一样停驻下来,仰头去看夜空中的星火,光影交织中如同白昼。
杳杳不知道他人看到如此震撼美丽的场景时,心中会想些什么,她只知道自己此刻想着的人正站在自己身边,和自己一同亲临着此时的盛大情境。
她觉得心里柔软又熨帖,转头去看周云辜。
那张脸庞是她所熟悉的如玉模样,察觉到她的目光,也低下头来静静瞧着她。
那双眼里本是深邃漆黑,此时却如同被点亮的夜空一般,闪烁着异彩光芒。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那个本该被遗忘在记忆深处的梦来,梦中的场景与人物同眼前的一点点重合,却又有些微区别。
她伸手在周云辜脸上比划,神色一派天真。
啊,差个面具。
她拉着周云辜挤过停滞不前的人群,找到一处卖面具的小摊,挑了两只,递给他一个,示意他戴上。
周云辜接过,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用力捏了面具,似有所思,顺从地戴上。
杳杳瞧着,就觉得对了味。
面具只有半截,堪堪遮住了额头以及眉眼,她就细细打量周云辜露在外面的半张脸,目光热烈且大胆,顺着他挺直的鼻梁骨描绘到唇峰凌厉的嘴唇,再移到他棱角分明的下颌处。
怎么有人可以长得这般勾人呢?她有些着迷,不自觉地微微凑近了些,脑袋里昏昏沉沉,耳目却清明,倒像是喝醉了一般。
眼前的光景一点点同模糊的梦境重叠,只差一点儿,杳杳就要踮脚吻上去。
周云辜却突然轻声开了口:
“其实今日是我的生辰。”
本来白日里是想邀你陪我过生辰的。
这句话被他吞进了肚子里。其实他已经有很多年未过过生辰了,直到又见到她,勾起了往事,才升起了这些微末的心思来。
杳杳闻言,睁大了眼。
“啊。”
“那祝你生辰快乐呀,万事顺意,平安喜乐。”她紧接着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来,忙不迭送上祝福。
周云辜面具下的唇就微微抿了抿,随后牵扯出一个笑容来。
往日里冷着神情不爱笑的人,偶尔露出些笑意来,一时间竟是比漫天的烟火还要夺目。
杳杳呆了片刻。
紧接着她似想起了什么,兴冲冲拉着周云辜,逆着人流要往外挤。
杳杳:“我们去放花灯呀!生辰逢上过节,多少人都没这样的好运气呢。”
周云辜顺从地“嗯”了一声,伸出另一只手护着她不被拥挤的人群推搡到。
一边往外走,杳杳就一边同他搭话。
“诶,你知道关于神祀节的来历吗?”杳杳兴致勃勃地抛出话题来,不等对方应答,又自顾自接上:“这件事情人们争论不休,有说是感恩神的陨落所带来的福泽,也有人说是神诞生在天地间的日子。”
“但实际上嘛,我还听过一个更隐蔽的传闻——”
她故意顿了顿,卖了个关子,见周云辜配合地表示好奇,心满意足地压低了声音继续往下说:“我听有些来路的人说,今天这个日子实际上是数百年前,一位上古的神仙化象诞生在凡间的日子。”
周云辜颔首。他自然听说过这个传闻,正是仙门里流传的版本。
杳杳见他也认同,就神色盎然,笑着朝他道:“那这么一说,你同神仙还颇有缘分,一会儿你可要诚心祈愿,说不准上古的仙君会看在这样凑巧的缘份上,多多关照你的心愿哦。”
周云辜见她高兴,难得搭了腔。
“但愿如此。”他听见自己声音里含着笑意。
等他们到了河边,放河灯的地方已经聚集起不少人,河里飘了上百盏花灯,点点烛火在夜色里顺着水波盈盈而去,将美好的祈愿带往远方。
徐言诏站在一处较高的石头上,冷着脸抱着手臂,也不知等了多久,一眼就瞧见牵着手走过来的二人。
杳杳瞧见他,举起还空着的那只手,用力朝他挥了挥,随即拉着周云辜加快步子挤了过去。
徐言诏脸色臭得很,正要发作,却被小姑娘急声打断。
“小徐!你知道吗,今日是周云辜的生辰欸,”她语气中的兴奋压根藏不住,娇娇软软地祈求道:“快,快送上你的祝福呀!”
徐言诏皱着一张脸,嘴张张合合了数次,颇为不情愿地挤出一句“生辰快乐”来。
他再要开口指责杳杳同周云辜偷溜,就已然失了先机——呵,小姑娘等到那句祝福后,早牵着人去河边领了河灯,压根没有半点要管他的意思。
而周云辜那样拽得二五八万的人,此时像个跟班似的,乖顺地被杳杳拉着就走,神色里瞧着竟还有几分宠溺意味?
徐言诏就不爽极了。
杳杳此时写完了自己的纸条,塞进灯里,正催促着周云辜写。她手上不小心沾染了墨水,眼珠子调皮地一转,伸手就要往周云辜脸上抹;让人吃惊的是,周云辜竟然不躲,连眉头也未曾皱上一下,就让小姑娘在他白皙冷冽的脸上抹了污渍。
徐言诏突然觉得此时的自己是那么的多余,压根挤不进去他二人之间。他皱眉良久,呼出一口气来,默默离去了。
也是,兴许人家本就是有缘分的一对。他懒得凑这个热闹了。
周云辜随手放了灯,杳杳则真地拿了竹竿,够着身子要将花灯送得更远一些,丛丛烛火汇聚成温暖光线,柔和地晕在她的脸上,难得娴静。
“好啦。”杳杳终于满意地将他二人的花灯送远,收了手,望向周云辜,神色得意道:“祝你生辰快乐。有我同你一起向神仙祈愿,你日后必定事事顺遂,余生得偿所愿。”
周云辜就觉得有些难以移开目光。
她正发着光。
他就想起上辈子啊,也有那么一个人,用相似的语气祝他生辰快乐。那人还说:“今后的每一个生辰,我都陪你过呀。”
当时他只笑着摇摇头,因为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而此刻,隔着一道生死轮回,她又站在他的面前,言笑晏晏,如同圆了他一场二十余年来的梦。
他听见自己开口,声音却难以抑制地有些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