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谛平时好说话,可不代表什么话都能在他这里提。
文姨娘这边说了章窈,他便开了口,道:“王府不留犯事之辈,你大哥最近不安分。”
文姨娘心一紧,手蜷缩起,她抬头,以为苏谛是知道了什么。
但他语气平静,她又缓缓松了手,苏谛从来不会主动关注和章窈无关的事。
文姨娘轻叹道:“他一有些小钱就爱赌,幸好我大嫂管着钱,我回去让大嫂注意些。”
她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不是他想的,只看见苏谛点了头,没再说什么,拄杖要离去。
仿佛她刚才那番类似于告状的话语,在他这里,算不上值得在意的事。
文姨娘手紧捏帕子,道:“世子,我最近听丫鬟们说了些事,都是在说冯姑娘到了年纪,再不议亲就晚了,世子妃看起来想给世子做媒,纳了冯姑娘。”
苏谛脚步一顿,只应一声知道了。
文姨娘看他缓步离去的身影,咬住下唇。
文姨娘认识他快有十年,看多了他一直追随章窈的目光。
喜爱,自卑,拘谨不安,以至于苏谛和章窈聊上半天,嘴角的笑意挂上整整一天,直到第二天看见苏宣廷前才消下去。
他恨章家,却也喜欢极了那位章府小姐。
倘若他不是王府世子,娶不到章窈。
他们两家才该是门当户对。
文姨娘跪得久,膝盖不舒服,丫鬟搀扶她回去。
她步子缓慢,垂下的眼眸里,是不甘心。
冯家有人抓到了她的把柄,通过她大哥联系上了她。
……
苏谛回到屋时,章窈躺在美人榻上拿着书,昏昏欲睡。
丫鬟在旁边守着,见到苏谛回来,便识趣行礼退下去。
章窈被手上的冰凉惊醒,抬头便看到苏谛坐在床旁。
他握着她的手,把书放在一旁。
她倒没将手抽出来,只轻轻回握住,说一句世子回来了。
苏谛问道:“听说你母亲来了,是来做什么?”
章窈开口道:“只是来看看我,她想抱外孙了。”
她不知道昭王让苏宣廷离京,是否有部分原因在苏谛身上。
但人既然已经走了,再多提起,最后只会让苏谛不高兴。
苏谛刚从外边回来,手冰冰凉凉。
他视线停在她脸庞上,问:“文姨娘今日惹你不高兴?怎么突然罚她?”
章窈顿了顿,当年章家在王府面前勉强算入得了眼,但官大一级压死人,在村夫俗子眼里,章父便是权势滔天的大老爷。
苏谛不自量力,惹了大官。
被打断条腿,远亲近邻都没人敢去帮忙。
那家农户只有母亲忙上忙下,可惜庸医粗药,反倒耽误了最好的治腿时机。
过了很久才出来一个文浅,又是送药又是请大夫,掏钱帮这户贫农解了燃眉之急。
所以在她父母双亡后,她哥哥想让她给苏谛做伴,昭王妃也没特意拦着。
她对苏谛有爱慕之情,但一直藏着。
文姨娘在王府里是贵人,毋庸置疑。
只是苏谛很少会因为文姨娘的事来问她,章窈寻思来寻思去,不觉得今天的事,值得他专门来为文姨娘讨公道。
她只斟酌回道:“后院只有世子种的那株梅花开得早,折了可惜,晓姑娘都舍不得摘回去插瓶子里。”
苏谛笑了出来,道:“回来前还以为你是怕她碰了你心爱之物,原是如此。”
章窈顿了顿,回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若她想要,晚些时候摘倒也罢,但那株到底要特殊些,世子都没看过几次。”
苏谛的话总是模棱两可,语气和态度都值得人琢磨。
章窈不打算让他觉得自己没气量,但也得给他找一个满意的理由。
苏谛指腹摩挲她手背,看不出对她这个说辞有什么想法。
他只开口,说句随你开心,又提起了别的事:“宣廷大哥最近写信回来了,其中几封还是给你的,现在摆在我书房,你若是想看,我让人拿给你。”
章窈心咯噔一下。
章母此次前来,是告诉章窈,苏宣廷有些奇怪。他秘密寄信回王府,但瞧着不像是给昭王和昭王妃,怕是有什么阴谋。
章窈想过信会不会是给她,没想到现在信就在苏谛案头。
苏宣廷怕不是专门寄信来刺激苏谛。
章窈慢慢把他的手放进棉被里,让他摸着这个孩子,消消气,道:“许是认错了,我与他没什么可聊。”
苏谛安静了好一会儿,才笑出来道:“那我便烧了,虽说只是几封信,但留着也碍地方。”
章窈心里叹着气,他们之间可不兴聊这个话题。
苏谛的拐杖放在一旁,问道:“晓晓这两天似乎不怎么过来,是遇到了什么事?”
章窈枕住枕头道:“冯家那边似乎准备要给晓姑娘先谈一桩亲事,是她生母要求,我打听了些消息,她母亲不想让她为人妾。世子倒不用担心太多,我看冯夫人那边的意思,是想晓姑娘跟着王府。”
冯晓晓是冯家庶女,被养在乡下是因为她有个青楼出身的母亲,但冯家父亲把两母女都养得好好的,自也有一些感情在。
宁为贫人|妻,不为富家妾,有世子宠爱在,不愁找不到好人家。
她那个清倌母亲该是知道做人妾室只会受人摆布,跟冯父提了什么,冯父要冯夫人先给冯晓晓看亲。
苏谛轻抚着她肚子,笑着回道:“你怀着孩子,这事用不着你掺和,我心中有打算。”
章窈抬了头。
苏谛这些天有事情要忙,对冯晓晓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相处得少,看不出什么。
只是谁家姑娘及笄都有人去打听亲事,甚至王府只要派人说一声,冯家都能开始庆祝。
但冯府能急成这样,便是苏谛从来没对他们真正表示过要纳冯晓晓。
章窈握着他的手指,开口道:“为人父母,总归只想要孩子好,做妾不如为妻,她生母所想,不无道理,若我哪天出了什么事,世子扶了晓姑娘也不用紧。”
苏谛望着她的眼睛,道:“有我在,窈娘想出什么事?”
章窈无奈道:“我说那么多,世子怎么就挑着这句话听?我不过是个普通人,心中想的是活到长命百岁,子孙满堂,只是晓姑娘那里,世子给一个承诺倒也好的。”
她活不过明年,但她不可能把这事告诉苏谛。
苏谛好不容易承认她这个妻子,她要是告诉他自己准备好了赴死,必定要被他敏感的性子想七想八。
外头传来一阵交谈声,丫鬟进来禀报了一声。
章窈望出去,丫鬟后头跟着一个冯晓晓。
冯晓晓被丫鬟拦了一会儿才走进屋子里,看到苏谛在,惊喜叫了一声苏哥哥。
第25章
冯晓晓三天两头会跑过来王府一趟, 只最近家中有些事,要让她待在家里。
苏谛今天会在房中让她实在惊喜,她已经好多天没看见他。
冯晓晓兴奋喊了苏哥哥,又想起怀里还揣着东西, 快步走上了前, 拿出怀里的拨浪鼓, 给章窈。
从前她来王府, 会带上从巷子里买的炒栗子,如果闲暇多, 冯晓晓还会给章窈带自己做的糕点。
可章窈有孕之后,不便乱吃东西,她渐渐便不带了, 改成买一些小孩子玩具。
她这几天在家哪也去不了, 又不想读书,便开始自己捣鼓东西。
她笑嘻嘻道:“这是我自己给章姐姐做来玩的,我还以为苏哥哥你不在,早知道就把家里的花茶拿过让你尝尝。”
东西不算别致,还有些坑洼。
但章窈还是伸手接过来,摇出不怎么清脆声响, 看冯晓晓一副求夸赞样,温笑说:“你每次来都要听孩子会不会动, 问苏哥哥在哪,现在世子在,可高兴了?”
冯晓晓脸开始红起来,道:“我哪有……我只是想听听小孩子小时候是什么样, 大哥家里那个又一直不出门。”
她眼睛乱瞟, 心虚了。
章窈轻转着拨浪鼓, 对冯晓晓露出笑。
大哥家里那个,指的便是司芜,当初被冯晓晓撞下楼梯,幸运保住了孩子。
当冯晓晓知道她腹中孩子是冯勤的,还和章窈抱怨过司芜说谎,被章窈提过一句不能和别人说,冯晓晓才住了口。
司芜是无主的妓子,由章窈做主送过去的,冯家要做面子功夫,不会亏待。
她现在倒是比养在外院要安静,许是知道了苏谛就在隔壁王府。
苏谛看着章窈,手慢慢从被窝里拿出来,给她压着被子,也笑道:“你最近功课如何?是不是还像以前一样,要人看着才行,你章姐姐从前读书最是厉害,见不得懒惰成性。”
章窈受了他的夸奖,谦虚一笑,却不接话。
适时的退让是必须,冯晓晓的出身大概让苏谛有种认同感。
两人都是自小因故养在府外,回来时已经过去十几年,所以他在小事对她有督促,有时候严厉得像兄长。
他们聊起来的时候,最适合章窈做的,是安静旁听。
事实是她困了,只闭上双眸听他们说话。
她怀孕以后就十分嗜睡。
冯晓晓挠挠头,道:“我找苏哥哥,其实还是有些别的事,快过年了,母亲想让大哥年后回来一趟,但大哥又接了看济灾民的事,手上没有调令不好私自离开,母亲让我来问问苏哥哥,能不能帮帮忙,让他回来一趟。”
苏谛看到章窈摇拨浪鼓的手顿了下来,困得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