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到半路,接到太太的电话,女儿晚上一个人闷在屋子里不出来,怎么叫门都不开,等太太觉察不对,把门撞开后,发现女儿割破手腕,血流了一床。
太太体贴贤惠,让他不用担心,因为发现及时,人没什么大问题,她和儿子都在医院陪女儿,让他收工后直接去家附近的医院找他们。
魏国伟怎么可能不担心,女儿自从家里公司破产之后,因为生活落差太大,一直闷闷不乐,今晚出事其实并不意外。
着急去医院,魏国伟加快了速度,平衡车轮子太小,转弯时撞到路面一块凸起,惯性作用下,魏国伟差点从车上摔下来。
扶好平衡车,老魏低头寻找罪魁祸首,一个类似冰箱贴一样的东西直挺挺的插在自行车道上,这东西居然这么硬,硬到能阻碍平衡车行驶?魏国伟向冰箱贴伸出手。
……
当穿梭通道送来一位中等个头,仪表堂堂的中年人时,886终于从电影中抽身履行了一把管家职责,提醒袁圆,“随机任务,请为顾客烹制一道年饭宵夜。”
单纯做饭对袁圆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但是年饭宵夜是什么概念?系统能翻译各种位面语言,为什么不提高下管家的中文水平。
魏国伟跟所有第一次光临夜未央的人反应一样,先是不信,接着叹服,再又好奇,最终以兴奋收尾。
餐厅中岛内站了位年轻姑娘,听到动静转过身,对他露出甜美的笑容,无疑是这间位面餐厅的主人。
看着像是家普通餐厅,客人也没生出三头六臂。
正对着他的南侧吧台,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和一位圆脸的年轻姑娘。窗户下还有五六个凑作一堆正在嬉闹的小孩子。
哦,他还忽略了两位,个头不到他大腿根,穿白衬衫,系黑领结的漂亮的小童奶声奶气地打招呼,“欢迎光临,客官您快请坐。”
一只漂亮神气的边境牧羊犬竟对他说人类语言!
“你叫什么?你妈贵庚啊?你爸贵姓啊?你有多少兄弟姐妹?你倒是说句话啊?”
魏国伟:“……”
“苟富贵你闭嘴。”袁圆抱歉,“它就是只话痨狗,让您见笑了。管家让我给您做一份年饭宵夜,您那里今天是除夕吗?”
魏国伟在吧台的东侧坐下,点头道:“对,我的位面正是除夕夜十一点,老板,我女儿在医院,你能帮我煮点粥吗?我想带回去跟女儿和家人一起宵夜。”
袁圆应好,“没问题,听您口音像是粤省人,您吃白糜还是香糜?”没调味的芋糜等粥水称作白糜,反之调过味的即为香糜。
魏国伟选香糜,不好意思道:“我女儿喜欢猪肉糜,太太和儿子喜欢鱼糜,我随便,小老板你能分开做两种吗?”
袁圆有求必应。问过客人,得知他离医院很近,不用担心外带的粥米走味,立即开始烹饪。
今晚男客人都没来,为给新客人留足空间,刘桂英和何苗都礼貌地保持距离,只客气地点头,没有主动打招呼。
孩子们偶尔的笑声格外凸显了餐厅的安静,慢火滚出来的粥水在灶上咕嘟作响,散发出让人难以抗拒的米香,氤氲的热气朝着头顶温暖的光源蒸腾开来。
这间神奇的位面餐厅有神奇的抚慰人心的能量,魏国伟因女儿生出的忧虑焦急,慢慢平定下来。他理解女儿,每逢节日,喜庆的气氛下,处于困境中的人两相对比,心理就格外脆弱。
他风风雨雨一路走来,从不脆弱,除夕夜,在这样安静祥和的氛围里倒生出几分谈兴,指着冒热气的猪肉糜对袁圆道:“在我们潮汕老家,这种糜也叫做兴衰糜,以前农村做戏时常拿它招徕客人,粥里猪肉很少,还掺杂一些炸豆干充数。一勺子下去全凭运气,最差的连豆干都捞不到,小时候我每次都能获得一勺肉多多的香糜,长辈们都夸我是好运仔。其实并不是。”
魏国伟自嘲,“我的人生应了粥名,兴衰糜,兴有时,衰有时。”
刘大娘和何老师停掉了低声交谈,朝他望过来。
粥水的热气模糊了魏国伟的面容,“小时候家贫,我读书不多,退学后跟人学习修理电器,靠走街串巷修家电挣的第一桶金,盘下一个街道小厂,给人代工产电子元件,那时我还不到二十岁。刚红火了两年,碰到亚洲经济危机,订单被取消,货款遭拖欠,厂子再也开不下去了。
我关掉厂子去省城打工,从流水线工人干到大班,一直做到副厂长,学到管理技术之后,拉来同乡投资,开了自己的通讯器材公司,代工不长远,我们就自己搞研发,做自有品牌,做的还不错,一度市场占有率达到了三成以上,我说到这里,你们应该能猜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吧?”
“又衰了。”刘大娘答道。
“对,又衰了,当初给我投资的我的同乡,我最好的朋友,迷上了赌,挪走公司账户的钱去澳门玩,结果可想而知。本来公司也不至于走向无可挽回的地步,又一次全球经济危机到来了,公司资金链断得彻底。”
“孩子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刘大娘轻声安慰。
刘、何两人也没说出自己位面的艰难处境,让魏国伟横向比较获得心里平衡,不同位面,不同时代,人的境遇不同,大家各有各的难。
魏国伟也不需要同情和安慰,“卖掉手里的资产,刚刚够还债,对了还剩下一处容身的小房子,让我和家人不至于流落街头。经济危机下,没有工作机会,我现在晚上出来做代驾,不是白天怕见人,晚上挣得多些,等攒够钱,我的年纪应该还够再拼一次。”
客人回忆的语气平静清醒,根本不需要言语安慰,袁圆用擅长的厨艺给魏老板提供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抚慰。
鱼糜讲究火候,鱼肉小锅单煮,调味后,在白糜将熟时加入鱼肉。
除了猪肉糜还加了一道鸭肉糜,浓香的鸭肉店里常备,跟煮好的浓稠白糜分开装,吃时先盛半碗白粥,再添上鸭汤,可称作一道豪华版的鸭肉泡饭。
潮汕人喝粥喜食咸杂,咸粥配咸杂口味重叠,最好来点甜口菜肴。简简单单的番薯配粥最好,袁圆对各地美食都有涉猎,了解潮汕人吃番薯喜欢“搭”的做法,番薯切厚片,找来带鼎心的特制铁锅,将番薯在锅中铺平,鼎心添水,先大火,后小火,收干水分的番薯,一面微焦脆香,一面还保留着番薯的清甜原味。
香甜的味道让饥肠辘辘的魏国伟忍不住拾起一片吃起来,甜到心里。
失败是成功之母吗?未必是。
袁圆用食物寄语吃番薯吃得香甜的前魏总,“叔叔,苦不尽,甘常在。”
人生实苦,但人生中也总有像粥糜和番薯一样美好的事物所给与回甘。
……
零点钟声响起前,魏国伟推开女儿病房的门,除夕夜医院病人少,房间里只有他们一家。
太太见他拎了一大包食物过来,嗔怪道:“挣钱不容易,你也少花些吗。”
“除夕夜交好运,喝粥庆祝一下。”魏国伟笑着给儿子和女儿派发利是。
太太打开包装完好的外卖,惊喜道:“谁家老板这么贴心,外卖还送砂锅,哇,装番薯还用特制的竹笼,竹笼透气,番薯就不会软掉欸。”
“是很好很好的小老板,怕塑料餐盒影响口感,让我连锅带粥一起捧回来。我们要把粥全喝光,才对得起小老板的心意。”
入口即化的鱼片,鲜嫩的猪肉糜,以及奶白鲜醇的鸭汤辅以软糯的粥米,南国的除夕夜温暖加倍。
女儿虽然低头沉默,看表情已经在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魏国伟没有多说什么,夹一片番薯给女儿。
见女儿小口慢慢吃掉,魏国伟开口问:“甘不甘?”
“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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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黄鱼鲞
奋斗不息,追梦不止的魏老板在位面餐厅找到了新的商机。
“我只要禾虫和龙虱,不用加工成虫粉,我要活虫。”魏国伟在跟吴基地长谈一笔交易,他打算用鸡换虫。
这两种虫子吴启岳那里最多,甚至因为其对灾变后环境良好的适应性,被有意培养为主食昆虫,当然别的虫子也很多,“不再要点别的虫吗?”基地长试图推销,他们位面灾变前广为流传的段子是,广东人什么都吃,广东人还吃福建人呢。
魏国伟笑着给本省人正名,“我们粤菜虽然用料奇异广博,但我们对食材的取舍也最严苛,我们甚至都不是最能吃虫的省份,别的虫受众小,我只要这两种虫。”
所谓风土物人,排名有先后,一方水土造就了一地的饮食文化,禾虫在粤省淡咸水交替的稻田里最常见,名字有虫,其实是一种沙蚕,炒着吃、蒸蛋吃、油炸、做酱,味道堪称一绝。
南方最不缺的就是水,龙虱喜阴,是本地常见昆虫,因为好管理,也有人大量养殖。龙虱营养价值和药用价值极高,高温潮湿的环境下,人很容易疲劳,食龙虱最能缓解疲劳,除了做中药材,很受一些养生人士青睐。
在商场摸爬滚打多年,魏国伟懂得取舍,主攻这两种受欢迎虫食,对缺乏资金的自己来说是最好的起步生意。
而且这生意利大,跟张伟博士的蘑菇一样,系统定价考虑供给一方的低成本,定的交易价格很低廉,魏国伟位面的货币汇率跟袁圆位面相差无几,卖虫超赚。
能屈能伸,永不放弃的魏老板谈好生意,踌躇满志跟吴基地长碰杯,“虫头再来!”
基地长举杯自嘲,“苦不尽,虫常在。”
……
老袁分析得很对,景和帝为李氏江山计,对唯一的儿子不会放任不管。昱琉独领一宫之后,三师人选很快确定下来。
除太子太傅孟博远之外,宰相肖叔年加封太子太师,计相祖冲懿加封太子太保,后者也是昱琉的外祖父。东宫三师在朝野的影响力非同凡响,有三个老东西辅佐一二,太子今后的路会走得更加平顺。
皇帝不知道的是,辅佐他儿子的老东西们多了去了。
今日景和帝难得开朝堂议事,下朝后肖叔年没急着出宫,跟祖冲懿一起去了太子的东宫。太子太师吗,久不露面不好,时不时得去应个卯。
祖冲懿瞥了眼背手悠闲自在走在宫道上的胖老头,心中暗骂,狐狸精和泥鳅精合体生下了这么个玩意,长这么胖绝对是心眼子太多撑的。
肖叔年目光向后斜了斜,哼,祖冲懿你这个死板的老匹夫又在心里骂老夫。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东宫三个老头凑一块光是腹诽就能合演一出精彩的宫心计。
东宫日常,小太子念经。
三师要议事,孟博远停了昱琉的课,小殿下恭敬地退出书房,出了门立显原形,从轻快得要飞起来的脚步能看出,这孩子有多不爱学三字经。
三人看了摇头好笑。肖叔年斜睨孟博远,挖苦道:“太傅自诩学富五车,教授的课业还没我府上的西席有趣。”
孟博远语气平平反驳道:“殿下还不到四岁,学不了六艺,读不了经史子集,不从三字经念起,打好基础,你说从哪学起?有趣未必就好,要不肖相还是把启之送进宫来接着陪读吧。”
一提起这个,肖叔年立即闭嘴,心里把郑全章那狗东西的祖宗十八代通通骂了个遍。上书房事件,虽然因为没有证据不了了之,事情明摆着,跟郑国公绝对脱不了关系。
当谁都是郑家,生孩子跟下小猪仔似的,一窝窝地生,损失个把孙子也不当回事。他肖家三代单传,只得启之一个宝贝蛋,如珠如宝地疼,含在嘴里都怕化了,没想到差点折在他认为最安全的皇宫里,太子要染疫,启之岂能幸免?姓郑的那老东西分明想一箭双雕,不但要断皇族的后,顺便还要断了他肖家的后。
真是气死他也。
孟博远暗自得意,上次痘疮事件,虽然最后没有抓到首恶,却让宰相倒戈,偏向了太子一方。往前数几百年,能够三朝不倒,最后还官拜宰相的,也就眼前这胖老头能做到。原本这滑不溜秋的老东西还想两头糊弄和稀泥,当他的万年不倒翁,也怪郑国公急于求成,触了老滑头的逆鳞,把人得罪得彻底,没有提刀砍上门已经够给他脸面的。
可见太子殿下气运非常人可比,不但化险为夷,还能因祸得福。
见祖冲懿愁眉不展,孟博远开口相问,“计相可有烦心事?”
“三司使能愁什么?被兵部那帮小人给坑了呗。”肖叔年替祖冲懿作答。
计相坐镇三司使,手握财政大权,通管盐铁、度支、户部,这几年帝国风不调,雨不顺,三司使日子着实不好过。
尤其今年,痘疮疫情刚平缓,北方四郡春旱初现端倪,天灾就是外族扰民的信号,兵部趁机扩充军备,铁一项的开支暴增。本来就不甚丰厚的国库,快要被支空了。
“增加的不是一点半点,有人趁机牟利是一定的,对方使诈,送过来的账册足有三车,偏偏皇上不等复核就准了他们的奏请。”
祖冲懿对总是帮倒忙的皇上有个大逆不道的“祝愿”,祝他早日升仙。
对此孟博远也无计可施,论道他行,算账不行。两人目光对上肖叔年,胖宰相摊摊手,光棍道,“我就一玩心眼的,不会算账。”
“唉。”祖冲懿长叹一声。他叹的不只是兵器开支,由兵器可见一斑,大显文武两派关系早已势同水火,早年天下太平,文官势大,近些年随着西夏、西辽的壮大,武官重又抬头,以郑国公为首的早年靠军功获封的勋贵们野心不断壮大,甚至起了取而代之的反心。
皇上要靠武将守护他的大显江山,对武将们多有纵容,连毒杀太子未遂一事都能轻拿轻放,简直让人无语至极。
好在大同、凉州等地的将领出身寒门,只效忠皇帝一人,有他们支持,武将和文官暂时打了个平手。
和平只是暂时的,外力稍稍一推,就有可能起变化。外敌这两年兵强马壮,有中兴之势,一旦战事重燃……想到此处,连向来乐观的肖相都收起笑容。
无计可施之时,只能从最基本的事情做起,尽人事,听天命。太傅继续讲经,计相回去算账,宰相找人玩心眼。
临走时找主人告辞,发现小殿下不见踪影,找了一圈在后花园的凉亭里发现太子殿下撅着屁股,趴在石桌上不知在写些什么。
祖冲懿老怀大慰,幸亏太子像他,是个聪敏好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