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平生再也忍不住,偏过头去笑出声来。
……
神树的神光散开,镜尘中除了正在逃窜的华远外,没有人浪费这个机会,几乎是珍惜每一分每一秒在吸收着神光的能量,提升自己。
从镜尘之外看去,神树上方有雷云汇聚成片,此起彼伏地轰隆作响,在这半边天空炸开,山脚下所有人都听到了这阵响动。
山脚下驻守的人和常居的店家早已见怪不怪,甚至还能兴味地打赌:“你们说,这次进去的几十个人,能有几个人破境?”
有人数着:“少说得有三个吧,往年最高记录是有五人同时破境,那场面,真是壮观啊。”
“三个是最稳妥的,若是四五人同时破境,雷云连成片,劫雷相交叠,威力比起寻常的劫雷要高上数倍,他们不一定能扛得住。”
“都是少年人,少年轻狂,说不准就想赌这一把,这种事,谁又说得准呢。”
这些山脚下的人不知道,镜尘中,到了破境临界点的人比他们预估的还要多。
傅离轲和卫雪满的修为早就已经足够,只是一路赶路匆忙,中途又遇上鬼域之时,根本没有时间留给他们破境,这才一直压制着修为到了这里,想借着神树神光,一举结出完美金丹。
情况类似的还有柳溪,剑阁长老告诉她,若能在神树镜尘内破境,会是她结出完美金丹的最优选。
除他们三人外,星澜门亦有两个同样情况的弟子面临结丹。
如此一来,需要同时破境的就有五人。
早已结丹的谢莲生幸运地从这场争斗中脱身,专注在自己的修炼之中。
云近月守在一旁,观察着散落在各处的天衍弟子,在看到某个人时,不由皱起眉头。
楚青鱼周身气息格外混乱,身体像个筛子一样,管不住体内的灵力,灵力混杂着神光从四处溢出,显然已经到了破境的边缘。
可楚青鱼修为比其他人都要高些,她几年前就已经结丹,如今金丹境大圆满。
她要做的,是结婴。
作为元婴境修士,云近月深知结婴的凶险。
到了元婴境,修行就和此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那是另外一个境界,开始参悟这个世界的天地法则。
结丹需要面临的只是一道天雷,而结婴却是足足七道。
稍有不慎,会有生命危险。
偏偏这次神树镜尘中要破境者甚多,比起寻常结婴要危险得多。
云近月默默握紧了剑柄,守卫在楚青鱼身边,目光锐利如剑。
她知道此举风险之大,可她是大师姐,就该保护她的师妹。
云层卷动,天色愈发低沉,镜尘中要破境之人气息到了顶峰。
山脚下人们眯眼细数过去,惊呼道:“一、二、三……六?!”
“有六个人同时破境渡劫?”
云涯子守在镜尘之外,和天雷距离很近。
他感受着这次劫雷非同寻常的威力,不由面容沉了些。
“六人,还有结婴之人。”
云涯子沉沉叹了口气:“太危险了。”
第62章 极暗之日
就连云涯子这种大乘境修士都觉得危险, 身处其中之人感受只会更加深刻。
似乎只有一瞬,又像是过去了很长时间,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山下有人掐着时间, 暗自心惊:“算起来,现在已经是日出时间,可天色竟然愈发暗了。”
横舟选了梦微山域中的一处高处山巅负手而立,将这难得一见的奇景收入眼中,轻叹道:“这天, 短时间内怕是亮不了了。”
阵法师都要修习观星这门课, 像她这样厉害的阵法师,同样也是优秀的观星师。
在入明心书院之前,横舟其实还收到过紫微垣的邀请。
但紫微垣神秘, 一入紫微垣则终身不得退出,横舟自幼野惯了,不喜欢这种受拘束的日子, 所以拒绝了这任谁都会心动的邀约, 转而进入了明心书院。
明心书院只有学子没有弟子, 任尔来去自如。
天彻底暗下来之后,人们惊异地发现, 就连气盈势满的修真者的视线都受到阻碍。
有些人不信邪,将灵力尽数击中到眼部,却发现自己同样也看不清前路。
除了天空偶尔乍现的雪亮雷光之外,天地沉入一片暗色, 伸手不见五指。
这时人们才开始惊慌。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以往镜尘开,多人集体渡劫时也没有过这种景象!”
有人颤声道:“这简直像是陨世之劫的翻版…”
哪怕如今的大荒已经少有亲眼见证过陨世之劫的人存在, 人们只能通过考察上古仙人洞府和遗迹等地方窥见那场彻底湮灭了修真文明的毁天灭地的浩劫的旧影。
陨世之劫依旧是所有修真者心头的阴影。
横舟注视着这一切, 想起了曾经看到的完整的紫微垣预言其中的一句话:
“极暗之日, 孤星耀世,遥照山河。”
横舟轻声自语:“极暗之日,这么快就到来了吗。”
除了横舟,这片天地间默默注视着这一幕的人有很多。
和横舟有着半师之谊的书院院长在看。
高居群山之巅的太华峰之上,云微在看。
北尘嶙峋崎岖的索道上,北帝也在看。
隐于云层之中的空中之城,也有几人在看。
带着面具的男子无声注视着全天下陷入黑暗中的这一幕,浮现一抹怪异的笑容,快步回身走向天外天的最深处,在一人身前缓缓俯身拜下。
“星主,紫微垣的预言再次应验了,极暗之日已经到来,接下来就看预言中的那颗孤星,会不会出现了。”
天外天最深处,并不如外人想象的那样,是巍峨壮观的仙家宫殿,相反,这里显得有些清幽寂静。
一泉镜湖,一片竹林,一座木屋。
这便是大荒修真界最令人胆寒的天外天深处的全部构造。
竹林前有潺潺流水声,引渡湖中水沿着竹管进入屋前的水井中,一块方巨大的无字石碑屹立于小木屋旁,吸引了来者的全部目光。
石碑旁设了一方简陋的石桌,桌上摆着一方残局,男子一袭宽袖紫衫,外面罩了一件素服,被玄色腰带拢住,腰间悬挂着一支竹笛,显得简洁而雅致。
被称作星主的男子墨发半散,遮住了半边面容,只能窥见刀削斧凿般的侧颜。
星主似乎对面具男所说的事情不甚在意,单手支颐,左手捻子,左右手对弈,正在琢磨这枚子应该落在哪,闻言只是淡淡“嗯”了声,不置可否。
护法的面具之下挂着扭曲的笑容,语调隐隐有些兴奋:“神树镜尘一关闭,内里是什么情况外人根本看不清,但若云七和华远的行事成功,帝星将死,从今之后,天地没入长夜,再无孤星可照山河,我天外天的大业可——”
他话音未落,只觉胸口狠狠一痛,当即被掀飞出去,喷出一口血。
护法猝然抬头,看见将自己掀飞的竟只是一片竹叶。
护法心惊不已,当即跪伏着向前,惊慌道:“星主息怒,是属下失言。”
虽然他完全不知刚才自己那番话究竟哪句惹怒了这位杀星,但除了认罪,他无从选择。
护法懊恼不已,他知道,如果刚才那番话再多说一个字,那片竹叶就不仅仅是将他掀飞,而是会直接贯穿他的心脏,让他命丧当场。
天外天的星主是个疯子,这件事只有天外天的两个护法知晓。
护法面具下的眼中闪过不甘和嫉恨,一闪而逝。
是疯子又如何,只要他强,强到天下无人能敌,天外天上下所有人仍旧只能拜服。
星主那淡漠到万事万物从不入眼的神情有了变化,被略长的墨色碎发遮掩下露出一双寒星似的眼,此时静看着护法,让护法惊惧不已。
那眼神,好像在看一具死物。
护法吞了下口水,不敢再看,头埋在地上,颤声问:“敢、敢问星主,神树那边还要继续派人去吗?若是要,极暗之日是最合适的机会。”
上次派去梦微山的那群人并没有撤离,而是一直守候在梦微山。
等待的就是今天。
杀帝星,毁神树,让天道彻底无法归位。
一切在暗中的溪流终于交汇在一起,汇聚成滔天巨浪,无情地拍向这个已经在末路上跌撞行走了一千年的世界。
星主这才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棋盘,无不可地“嗯”了声,像是刚才那惊现的一瞬杀机并不存在一样。
护法走出那片区域后,被夜风一吹,后背满是冰凉。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天底下,除了暗中有动作的天外天,最关注今天这漫漫长夜的,还有另一群人。
那是如今这场帝星预言乱局的始作俑者。
他们在放出这个惊天地的帝星预言后,直接令门下所有弟子闭门不出,让人不知其目的为何。
紫微垣。
紫微垣有一方观星台,据说有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从第一级向上往,根本看不到台阶的尽头。
观星台也只有一人上去过,那人是紫微垣的垣主,也是亲手缔造了紫微垣预言的人。
今夜起了大风,全天下都大暗而不见光亮,观星台在天边,人立其上,入置悬索之上,只能感受到一阵猛烈的狂风撼动衣摆。
“极暗之日,终于到了。”
说话者,是一个薄纱覆面的女子。
女子格外高挑,身侧悬着一道星轨,此刻星轨上所有的星子都是黯淡的,如同这个无星亦无月的极暗之日。
观星台不算大,站了她一人之后,再站一个稍微高大些的成年人就显得拥挤,跟着她一道上来的小女童被这惊人的狂风刮得站不稳,只能蹲在女子脚边,捂着被风刮得生疼的耳朵,大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