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平生顿了下:“告诉她们,跟着一起过来。”
“我们……交换人质。”
卫雪满举着符箓,望向两个师姐,尴尬道:“应该…听见了吧?”
他尴尬地解释道:“明前辈跟我说来救我是收到了我天衍同门的委托,我还以为你们是一起的。”
解释完,他非常有作为人质的自觉:“我们快去交换吧。”
云近月和楚青鱼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场面,为什么这么奇怪呢?
她们劫二师弟是为了同时救两个师弟,那要劫走卫师弟的明前辈是谁啊?
她们是受掌门师叔所托前来,难道还有旁人请人帮忙来救人了?
任平生说完,有些头疼地看了离朱一眼,心道算了,虽然出了点乱子,但好歹该抢的人都抢出来了。
该拿的,也都拿到手了。
接下来,就是这场局最重要的一出戏了。
……
海族的又一次攻城彻底打乱了卫家的计划。
卫晋源脸色有些阴沉,总觉得似乎遗漏了什么事情,亲自去到两人失踪的窄街走了一圈,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卫晋源面沉如水:“不是海族劫走了他们。”
辜老不解:“可如今最想要破坏两族联姻的,只有海族啊。”
卫晋源手指擦过他身旁墙角的一处和黝黑的墙壁几乎完全融为一体的黑灰:“凝华石粉,布幻阵用的东西。”
他阴晴不定道:“鲛人族的天赋让他们可以制造出最完美的幻境,你见过哪个鲛人还需要用其他工具来布阵的?”
辜老愣了一瞬,继而紧张道:“刚才我带族中阵法师前来解围,可他们没发现任何布阵的痕迹,只道是其他人惊慌之中误解了,应该是鲛人的幻境导致的。”
“是啊。”卫晋源眼神骤然冷下来,“不对,快回去。”
以他们两人的修为,回到卫家不过片刻的功夫,卫晋源神色匆忙地穿过卫家清幽的长廊,走到了一处看似普通清秀怡人的院落,推门而入,翻出了其中的置物箱。
这置物箱外设有十八道千机锁,一环扣一环,其中任何一环解错都会直接惊动他本人,而千机锁的解法只有他一个人知晓。
卫晋源一环一环打开千机锁,但盒中空空如也,他存放在里面的鲛珠,早已经失去了踪迹。
“去叫停前方的战事。”卫晋源神情严肃地起身,咬牙切齿道,“被耍了。”
“你带一群人去全城搜捕,他们跑不了太远。”
他向前走了几步,又改了主意,对辜老道:“你去海岸战场收拾残局,我去把他抓回来。”
言罢,他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而此刻,海岸线边的战事并没有沧澜城中的人们想象得那么严峻。
沧州人和海族打了多年仗,这些年沧州修士对敌的次数不说上前少说也有数百次了,大大小小的战役无数,但最常见的却是日常海族偶尔上岸的骚扰。
这种骚扰并不像真正的战争那样死伤惨重,倒像是海族故意为了恶心人,不给人类造成严重的伤亡,只是突然抢些对海族而言用处也不是十分高的东西,再潜回海里。
那些东西于海族或许没大用,但大多都是人类日常所需的,但人们自然也不会为了这些东西而冒险去海里争抢,只能咽下这口闷气。
起初,他们听到自家大公子和灵凰殿下都被海族抢走时,简直火冒三丈,接着便是海族攻城,想也不想就气势汹汹地冲了上来,倒是比以往都要凶猛,短时间内险些把一群海族都拦在岸边回不去了。
后来冷静下来后才发现情况不对。
海族并没有像他们想象中那样来势汹汹,攻上岸的海族比以往甚至还要少很多,根本就不是正儿八经准备的攻城战,倒更像一次临时起意的骚扰,用沧澜城人的话来说,就是故意上岸恶心他们的。
卫家战阵的领头人是这一代卫家另一个孩子,卫纾凌,算起来是卫雪满的堂兄,他敏锐地察觉到不对之后,当即下令:“都住手,先往后退!”
卫家子弟一愣,下意识地听从命令撤回岸上,紧接着果然发现刚才还和他们打得正起劲的海族一下就缩回了海里,一副根本不想打的模样。
卫家战阵和海族在海岸线边上对峙许久,手里的攻击都蓄势待发,但就是没有人真的动手,到这时卫家人终于确定,海族确实不想动手,他们另有所图。
可偏偏他们也不敢就此离开,只能尴尬地守在海边,等着海族自行退去。
……
另一边,卫雪满带着两个师姐以最快的速度向着任平生符箓指引的反向赶过去。
他全靠符箓指路,甚至在一些岔路口时显得对沧澜城很陌生的模样,完全不像是一个在这里生活了十九年的人。
楚青鱼有些奇怪,便直接问了出来。
卫雪满抿了抿唇,低声道:“去年去到天衍,是我第一次离开卫家祖宅。”
此前十八年,他一直都被拘在那个窄小的偏院之中,从没有看到过外面的是什么样子。
哪怕在沧澜城生活了十几年,他也对这里几位陌生。
这番话听得两个师姐都沉默了,也不知改如何安慰,便闷头跟着他一道赶路。
沧澜城并不像很多北方的城镇一样结构平摊开阔,有很多外人根本想象不到的小巷子,城中的禁飞令成了他们此刻最大的障碍。
卫雪满并没有带她们走城门,想也知道如今城门一定戒严,难以离开,他绕了几条路,带她们去到一处稍显偏僻的矮墙。
这里是姑姑上次偷偷送他出来时给他指的方向,没想到还能再派上用场第二次。
刚一靠近那里,卫雪满心里就有些紧张,他轻声道:“快些,我怕他们快找到我们了。”
话音刚落,前方传来一声轻笑:“看来我儿还是了解我,知道为父早就在此处等候了。”
听到这个声音,卫雪满的如坠冰窟。
他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卫晋源慢悠悠地走来,闲庭信步一般,那双总是含笑的眼此刻盯着他,像是阴冷的野兽在盯着笼中的猎物。
云近月下意识地挡在两个师姐面前,却被两人同时按住肩膀往后一拉。
云近月轻声道:“你一个刚晋升金丹境的小孩凑什么热闹,后面去。”
她心道,当初雪满的入学第一课怕是没上好。
无论是亲传、内门还是外门,天衍所有弟子都要学习的第一课,就是如何保护自己。
天衍的每个教习先生都会告诉他们,若有天衍前辈在的时候,不要怕丢脸,躲到他们身后去。
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可怕气息,云近月心下微沉,在心中“啧”了一声,长剑已然出鞘。
比掌门师叔稍逊一些,比其他几个主峰的峰主要稍强一些。
约莫是梦仙游小乘境中期左右的修为。
打,是肯定打不过的。
云近月开始飞速思考要怎么办。
卫晋源也也不着急,他缓步靠近,脸上带着客气的笑意:“两位小友冒着如此大的风险也要劫走我儿,背后可是有人指使?”
他不觉得两个元婴境的小辈就敢在卫家所在的沧澜城干这种大事。
云近月眸光微沉。
卫晋源这个人,果真像掌门师叔说的那样,心思阴险狡诈,滴水不漏。
她们都做了伪装,和平日看上去不一样,也带着斗笠,遮住了脸,一打眼根本瞧不出身份。
若是这般打扮,卫晋源大可直接将他们击杀,回头若是天衍问责,他一句“不知道”就可以完全推卸责任。
卫家现在不会轻易得罪天衍,可到底一个在沧州,一个在云州,天衍鞭长莫及。
可若她们承认自己是天衍弟子,便是让天衍在卫家手里留下了把柄。
卫晋源还在诱导他们说出背后有人指使这种话,用心堪称险恶至极。
云近月脸色一沉:“卫家主不必试探,我等只是雪满在外结识的好友,听闻他不愿和妖族结亲,特地前来相救,背后并无旁人指使,只是友人义气相帮而已。”
卫晋源轻笑一声,指尖轻轻一点,云近月持剑的右手顿时被冰霜凝结住,动弹不得。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们,在他面前,他们三人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确实也是如此。
卫晋源摇了摇头,轻声笑道:“小友,我喜欢知趣的人,太过愚笨执拗者,在我面前可是活不长久的。”
短短几个呼吸之间,云近月心思堪称千变万化,就在她终于抬起头,准备作出决定时,身后卫雪满突然出声。
“确实有人指使。”
云近月眉头紧皱,不赞同地看着卫雪满。
卫雪满深吸一口气,站了云近月身前,冷淡道:“你不就是想要听到这个答案吗,我的父亲。”
父亲两个字,他咬得极重。
虽然这些年他在卫家始终是个透明人,父亲也从未正眼看过他一次,但他对这个父亲却有着极深的恐惧。
他太清楚,这个父亲温和有礼的外表下装着的究竟是怎样的一颗心,太了解这个名为他父亲的人心究竟凉薄到什么程度,所以不对今日的事情抱有任何幻想。
卫晋源这个人,从不把任何的感情放在眼里。
他的目标很明确,只要有用的人,如果不是他需要的,立刻会被他弃如敝履。
他心思极其冷静,哪怕失败了,也能迅速地抛起失败的不甘,转而思考如何处理失败的局面,如何在失败的情况下谋取更大的利益。
他让卫雪满刺杀傅离轲无果,知道后续也不会再有下手机会后便果断接受了卫雪满的条件,用鲛珠作为交换放卫萱离开。
在发现人类无法驱使鲛珠后,又立刻转手卖了卫雪满,将他转送给妖族,用鲛珠在妖族换来了他所需要的东西。
又比如眼下。
比起一颗不知所踪且已经无用的鲛珠,卫晋源显然更在意能不能用眼前这三个人抓住天衍的把柄。
所以云近月才无论如何都不会说出天衍这两个字。
卫雪满感觉到云近月攥着他的动作又紧了几分,他没有理会,而是看着卫晋源,冷静道:“你从她们那里问不出答案的,我可以告诉你,但你不能伤害她们。”
卫晋源摊手,冲卫雪满露出满意的笑容:“以前倒是没有发现,我儿身上确实有几分我的影子,不过如今知道,也不算太晚。”
“我答应你。”卫晋源轻笑道,“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同别人交易,向来都是非常有诚意的。”
他说不动手,那就是不会动手。
云近月靠在卫雪满耳畔轻声道:“不能说啊。”
卫雪满按住她的手,冲卫晋源道:“她们是会长派来救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