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从不远处巡夜的夙家弟子身上扫过,躁动的杀意汹涌。
在吞噬同类后,魔族总是会显得有些抑制不住的暴躁。
但是想起她的话,他不耐地啧了一声。
花了更多的时间抑制住汹涌的魔气后,他整个人像是一道黑影消失在了马车。
然而不远处,他的路,却被昆仑剑宗的护宗大阵给挡住了。
护宗大阵究竟有多强,没人知道,只知道这护宗大阵在当年面对灭宗之难时,能够让昆仑避免灭宗的命运。
此时,朝今岁正手持昆仑剑,和护宗大阵劈下来的金色巨剑撞在了一起!
丹田里的灵气被疯狂抽空,被震得胸腔剧痛。
尘封万年的昆仑剑一旦出鞘,就对上强敌,酣畅淋漓的一击,一时间金光大作!
就在所有人以为她要被劈落山崖之时——
她竟然仅仅是后退了三两步!
她扛住了。
虽然浑身上下有如碎裂一般的剧痛。
虽然气海已经被抽干了一半。
但是护宗大阵的金光已经渐渐消散了。
每一次攻击,都需要调动海量的灵气,周围的空气都因为灵气的抽空而微微扭曲。
她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朝今岁无比的确信,朝太初要她死在这里。
她听见有人在叫少宗主。
担心,焦灼、扑了过来。
是啊,百年同门之情,在她摔下来的时候,总还是有半分的关怀。
他们甚至有人站在了她的面前,企图让朝太初手下留情。
朝太初嘴角含笑:“今岁,今天你要是交出剑来,我还是可以留你一命。你又能抗住护宗大阵的几剑呢?你难道不知道多少天才都死在这大阵之下么?”
朝太初嘴角得意几乎要满溢出来,“交出剑,我马上让护宗大阵停下来!”
在风雪里,少女眼底的一片冰冷,看向他们的视线,再无半分温情。
她手中的昆仑剑一横:
“古有割袍断义——今天,我与昆仑,犹如此袍。”
“恩断,义绝。”
这就是她的答案。
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她的声音: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便,割发还父。”
手起剑落,齐腰的三千青丝斩裂。
“犹如此身,再不入昆仑。”
她转过身,一跃足尖一点,飞出断崖,朝着护宗大阵迎头而上!
再来一击又如何?
——哪怕就是死,她也要和昆仑,断个干干净净!
让她低头,就是做梦!
朝太初大喝一声:
“抓住她!”
他飞身而上,虎目精光大作,举起剑,朝着她的方向恶狠狠一剑!她眼疾手快,极速后退,然后反手一剑,和他战在了一起。
铿锵之声不断绝!
这是这父女俩,真正的第一次交手。
朝太初的剑霸道至极,力量十足,实力远不止他展现出来的那样平凡!
朝今岁第一剑和他对上,就知道他藏了一手。
他的剑竟隐约有风雷之声!
朝太初本以为护宗大阵已经将朝今岁的灵气消耗殆尽,但是万万没有想到,昆仑剑在她的手里如臂指使,他竟然丝毫没有讨到好处!
她冷冷地抬眸,下一秒,只见寒霜凝结在了昆仑剑之上,她一剑挥出,昆仑剑就瞬间化作了万千寒霜小剑,呼啸着朝着朝太初扎了过去!
《昆仑剑诀》的第五重!
所有寒霜小剑所解除过的地方都凝结成了一片寒霜,数量太多了,他隔挡不及,猛地被扎穿了肩膀!
下一道寒霜携风声擦着他的耳畔而过!朝太初惊险避过,发上都有寒气擦过凝结的寒霜!
他倒退数十步,面色惨败,却眼中大骇:这到底是什么剑法?!
他浑然不知,朝今岁已经在昆仑剑试炼的第二关,明白了昆仑剑诀第五重的真正用法。他只当是她得到了祖师爷的传承,眼中的贪婪之色简直要满溢出来。
下一秒,护宗大阵已经汇聚了足够的灵气,酝酿起了第二道攻击。
她不得不收手,冷笑道:
“朝太初,待我入化神,你这护宗大阵,我会亲自劈开!”
朝太初强忍剧痛,却满心认为她会扛不住第二道攻击。
朝今岁面色凝重,但是她知道,只要在护宗大阵的范围之内,她根本躲不开,只能硬扛。
她看了看手中的昆仑剑,心想,靠你了。
然而,突然间,天地色变!
朝太初惊恐地瞪大了眼。
朝今岁也看见了——那护宗大阵上,竟然出现了一道裂缝!
竟然是伏魔剑!
看见那把剑的时候,她几乎要大笑出声。
果然,她看见了那魔头——
仿佛昨日重现。
少年头顶两个残缺的魔角,笑嘻嘻地把一张漂亮过头的脸蛋凑过来问她,
“那个小白脸有什么好的,跟老子回魔界,怎么样?”
现在,他顶着同样的魔角、同样的漂亮脸蛋,朝她伸出手来。
这可是昆仑剑宗的护宗大阵!
最后魔神灭世,这大阵都可以硬抗到最后!
就像很多年前,还是最低级小魔的他,可以背着她爬出万丈魔窟;
如今,还不是魔神的他,也照样可以把天给她捅一个洞出来!
她不躲不闪,足尖一点,猛地朝着护宗大阵的金色巨剑劈来的方向飞奔而去!
这个动作十分惊险,但是她丝毫不惧。
呼啸的风声穿耳而过,她如同白色的流光,朝着那道缝隙奔去!
下一秒,她将手,递给了他。
护宗大阵的剑风呼啸而至,却是将将擦着她的衣摆而过——
那打空的一击,最后恶狠狠地撞在了断崖上,断崖应声碎裂,轰然倒塌。
而他们的手交握,已经消失在了护宗大阵外。
朝太初双目血红,怒吼道,“追!”
然而来人身法十分飘逸,一退数十丈,已经退出重围。
从此天大地大、云高海阔。
哪里不能去?哪里不逍遥!
虽然此刻她浑身剧痛、身形狼狈,却仍然像是阴霾乌云,一朝得见万里长空。
她说:“燕雪衣。”
她说:“我很高兴。”
那大魔头头戴一个斗笠,幕篱垂下,倒是很像那么一回事,浑身仙气飘飘,露出的半张脸风冷峻至极,哪里看得出来,是个恶贯满盈的魔头?
他看了她一眼:高兴就高兴,叫他的名字做什么?
但是他的视线很快就凝在了她的短发上。
她长发的时候很漂亮,三千青丝,如同黑色的云雾。魔头不喜欢魔气的黑,却很喜欢她头发的颜色。然而此时这三千青丝被斩断,只留下了及肩的长度,有种与众不同的美。
魔头到底没有问些什么——
他知道人族有个说法: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他虽然嗤之以鼻,但是他知道,人修都很在乎这些。
他没有家人,但是他见过许多的人修和亲人反目成仇,隐约知道,和至亲决裂是一种何等无奈的选择与决绝的痛苦。
他没有问她在里面发生了什么,只是“嗯”了一声,拉着她就朝着山下疾驰而过。
他下意识地把她的手抓得很紧。
朝今岁本以为山下还有一场恶战。
虽然浑身剧痛,灵气有些枯竭,但还是将昆仑剑捏紧。
然而并没有,没有恶战,也没有再一场的拼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