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瑶光和陈献听到这里,不由也点点头,“就是啊,这个条件未免太鸡肋了吧?”
沈如晚却听得出神。
“这个传闻是真的吗?”她忽然问林三,“有人验证过吗?”
林三笑了,“这世上哪个传闻后面不跟着一大串的‘我听说谁谁谁验证过是真的’?可真要是去刨根究底,又全都荒诞不经。碎琼里倒是经常有传闻说有人见过亡魂了,可到底是谁、有没有这么个人,咱也就听个乐,不会去验证,是不是?”
沈如晚微微失落,可还是追问,“碎琼里一般什么时候能见到月亮?”
林三惊讶地看着她,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荒诞不经的传闻,她还真的要刨根究底,“呃,这可不常见,总得等个十年八年的才能有一次吧,我记得上一次见到月亮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沈如晚垂眸,眼睫微微颤动,敛去失落。
十年八年才有一次,太久了,她在碎琼里待不了这么久。
曲不询靠在窗边,偏头看她。
莲灯招魂,招死在招魂者手中的魂灵,她想念的那个亡者,是谁?
步虚舟比寻常飞行法宝要庞大得多,普通修士根本不会操作,林三自告奋勇来开,楚瑶光和陈献极有默契地凑过去,一口一个“林道友”学如何操作这步虚舟,实际上则一起默记从桃叶渡到目的地的航线。
沈如晚本来还想给个眼色的,却没想到这两个小朋友十分机灵,完全不需要暗示,微微诧异后,笑了一笑。
“是不是觉得长江后浪推前浪,少年人成长起来快得不可思议?”曲不询抱着胳膊看她,玩笑。
沈如晚睨他一眼,“你要是自认前浪,可别带上我。”
谁要被后浪拍岸了?这才哪到哪,还早着呢。
曲不询也不恼,唇角一勾,“行啊,那咱们可就不是一辈了,不如你也叫我声前辈来听听?”
沈如晚真想白他一眼,没个正经。
可转念想了一想,忽而又微妙地静了一瞬。
曲不询看她。
沈如晚朝他走近两步,和他隔着半臂的距离竟然也没停下,又向前走了一步,微微倾身,曲不询浑身微微僵硬,忍住没向后退开一步,站在原地,看她凑近他耳边,眼神还轻盈盈地凝视他,轻轻地说,“曲师兄,我特别崇拜你,我想和你学剑法,你能不能教教我啊?”
温热清淡的气息拂过耳畔,若有似无,带起一点痒意。
曲不询僵在那里,浑身都绷紧。
“你的剑法还用我教?”他声音微哑,语调却还寻常,“那我不是班门弄斧了?”
沈如晚一瞬不瞬地凝视他。
“可我就是想和曲师兄学剑法。”她轻轻晃了晃曲不询的手,“曲师兄,你就教教我吧?”
曲不询“嘶”地吸了口气,忽地一伸手,扣住她肩膀,用力将她抵在黄花梨木架边,欺身而近,低头看她,颇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你这都从哪儿学来的……不撩拨我一下你就浑身难受是不是?”
沈如晚抬眸看他近在咫尺的脸。
“那你怎么不怪你自己定力不足啊?”她似笑非笑,“随便撩拨你一下就上当。”
曲不询给她气笑了。
再自持的定力也经不起她三番五次的撩拨啊?
“你还挺熟练的。”他语气难明地说。
沈如晚轻轻笑了一声。
她也没有多熟练,只是时不时会想起从前一直暗暗喜欢长孙寒却到最后都没有说出口。
其实也没有特别痛彻心扉,只是空洞的遗憾。
漫长的、一片死寂般空白的遗憾。
她宁愿痛苦,也不要遗憾。
“看得出来,你一点也不熟练。”沈如晚低声说着,隐有笑意。
曲不询微微低下头,离她更近了一点,目光幽幽,拇指从她颊边不轻不重地捻到耳垂,意味莫名,“是么?”
沈如晚忽而不说话了。
她目光微抬,对上他幽邃晦暗的眼神,眼睫微微颤动。
曲不询目光落在她黛眉间,描摹眉眼而下,最终定格在唇上,眼神微暗。
“我和长孙寒不一样,”他慢慢说,嗓音喑哑,“我一点都不高风亮节,也不清心寡欲。我比他卑鄙多了。”
沈如晚凝视他沉沉的眼瞳。
她忽然抬起手,指节轻轻刮了刮他的脸颊,什么也没说。
曲不询眸光骤然幽暗。
“师父——”隔壁传来陈献兴奋的大喊声,“我们快到了!”
房门猛然被推开。
陈献提着两盏莲灯进来,一眼看见曲不询和沈如晚面对面站着,仿佛在说话,没放在心上,“师父,沈前辈,我们快到了,这里的天比桃叶渡还要黑,空间不太稳定,没有莲灯看不太清,我给你们拿来了。”
曲不询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神色冷凝,“陈献。”
“啊?”陈献不解,“师父,什么事?”
“给你一个考验。”曲不询抱着胳膊,面沉如水,“待会你跟着林三下车,把所有想打劫我们的都解决,如果做不到,你就自己滚走,以后别再管我叫师父。”
陈献眼睛一亮,“您愿意收我为徒啦?”
本来曲不询也不许他叫师父啊!
曲不询皮笑肉不笑,“看你表现。”
“好嘞,师父,你就放心吧,我一定办到!”陈献拍胸脯,“绝不给您丢脸。”
曲不询呵呵一笑。
沈如晚望着陈献雀跃的背影,挑眉,“敢在碎琼里打劫的人,多少有两把刷子,你就不怕他出什么危险?”
曲不询没好气,“死不了,最多也就挨顿打,这小子有点门道,你等着瞧吧,他绝对能成功的。”
沈如晚还真没见识过陈献动手。
她想了一会儿,莞尔一笑。
曲不询瞥向她,看她神色平淡地坐到桌边,给她自己慢悠悠地倒了杯茶,意定神闲,看也没看他一眼,不由又是长长一叹。
他虚虚往后一靠,仰靠在木架上,不知把什么想了又想,神色难辨。
第40章 疑是昔年窥宋玉(五)
“陈献, 曲前辈为什么忽然要你自己解决所有人啊?”楚瑶光微微皱着眉头站在陈献旁边,回头看了看远远落在后面的曲不询和沈如晚,总觉得不对劲, 怎么会忽然提出这样的要求呢?
陈献提着莲灯走在最前面, 目光谨慎地扫过面前的每一个角落。
认真做起事来的时候, 他便好像变了个人一般,没有平时的不着调。
“师父说要给我一个考验, 如果我表现好就收我为徒。”他随口答道。
楚瑶光追问, “为什么忽然给你考验?总得有个契机吧?”
陈献把周围都观察过,这才回头看她, “我师父的脾气你也知道,不能用常理推断,只要愿意给我机会, 不管是为什么, 我当然都要抓住。”
楚瑶光语塞。
说陈献迟钝吧,这时候他又明白得很, 比谁都敏锐,可就是这敏锐能不能在人事生活上稍微分那么一点?
“你去找曲前辈的时候, 他和沈前辈在做什么?”她想了想, 问陈献。
陈献语气很自然,“聊天啊,在步虚舟上还能干什么?我进去的时候,他们正站在木架边上面对面聊天呢,不愧是好友,关系亲近, 站得有点近。”
楚瑶光瞪大眼睛。
面对面聊天, 还站得很近, 这不是、这不是……
“陈献,你以后不要再说两位前辈好朋友什么的了。”她一言难尽地说。
“啊?为什么?”陈献一头雾水,“他们关系还不好吗?”
“也不是关系不好……”
“找到了!”陈献忽然眼睛一亮,开口打断了楚瑶光的话。
话音未落,他已如鹞鹰般猛然飞窜出去,转入转角处,只传出一阵打斗声。
楚瑶光半截话还留在嘴边,张张嘴,又闭上。
她忧愁地叹了口气,深想,脸颊忽然有点热热的,回头看了两人一眼。
……陈献不会是打扰曲前辈和沈前辈亲热了吧?
“师父!我找到了,最后一个!”陈献兴奋的声音从转角传来,他一跃而起,越过破败的屋舍,直直落在曲不询和沈如晚面前的空地上,“轰”的一声,把一个人甩在地上,“齐了,所有想要打劫我们的人都在这儿了!”
他兴奋地搓搓手,神情很快变得拘谨,只有目光满怀期待,“师父您检查一下?”
曲不询没什么表情地点了一下头。
“一共二十一个人,都在这儿了,没少。”
陈献眼睛一下子亮了,“那收徒的事儿……”
曲不询哼笑一声。
“恭喜你啊,通过了本次考验,”他皮笑肉不笑,闲闲地说,“收徒的事就算了,予你口头奖励一次。”
沈如晚差点没直接笑出来。
这人还挺会活学活用。
陈献顶着满头包,傻眼。
“口,口头奖励?”
曲不询抱着胳膊看他,“是啊,口头奖励:表现不错,再接再厉。”
“就,就没啦?”陈献张张嘴。
曲不询忍住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