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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溺死又丧失记忆的鱼。」
  像溺水一样。
  先是氧气被剥夺,后来臆想而生的泡影生成一面面清澈的镜,看着自己奋力的挣扎,然后任由潮汐淹没自己,任凭阴影蒙上瓦解他的知觉,耳里是海底深沉的悲鸣,而自己在巨大而张狂的寧静海域坠落。
  很难受,但连自己也无能为力。
  他是溺死又丧失记忆的鱼。
  「吴易然……」
  坠落,堕落。
  「吴易然!吴易然!」
  「吴易然,站起来!」
  眼前的一切由浑沌转清晰,像刚起床的朦胧,随着眼睫的睁闭,画面慢慢明亮,耳里终于能听见讲台上国文老师气急败坏的叫喊。
  「站起来,下星期要段考了,你成绩好也不可以那么傲慢!」
  吴易然缓缓站起,视线空洞的看向前方,彷彿眼里没有一丝景物能容纳。
  「上课恍神啊,可以再那么傲慢没关係!」
  国文老师恐怕今天心情不佳,出口句句听来都是刺痛,像把书本上的词汇一堆堆的砸在吴易然的脸上。
  傲慢,高冷,傲娇,目中无人,这是旁人给吴易然的代名词。
  「敢在国文老师的课恍神,是不要命了吧?」
  「哈哈哈,活该啦,这是报应!」
  台下的同学自认为小声的讥笑清楚传入吴易然的耳里,像流星般滑近耳蜗中,他几乎无力阻挡。
  「忧鬱又怎样,还不是抗压性太低。」
  显然是故意的言语,戳到了吴易然的痛处,就像在痛点反覆踩踏,椎心刺骨的痛。
  吴易然右手紧握拳头,隐隐发抖,忍耐就要出口的秽语。
  「好了不要讲话了,吴易然你罚站到下课。」老师赶紧控制稍微失控的场面,上课的纪律还是要有的。
  吴易然自动拿起课本走到教室后面,避免挡到同学的视线。
  「其他同学继续上课,第一百七十五页,国学常识……」
  下课鐘响,国文老师把吴易然叫到办公室问话。
  「吴易然,你最近怎么上课常恍神?下星期要段考了,再不到一年也要学测了,不可以再这样了。」
  大家都知道国文老师是出了名的兇,若是触到底线轻则罚写训话,重则警告记过,连班导都拿国文老师没輒。
  「老师知道你成绩好,平时也可以多多帮忙同学,多和同学接触交流……」
  老师滔滔不绝的开始长篇大论,看吴易然没有半点不耐烦,只是面无表情的站着,可能连听都没有,便接着提醒。
  「不要想太多,知道吗?」
  听到这句话,吴易然已经飘走的魂魄驀地窜了回来,他有些慍怒又无奈的望着老师,明知只是老师的一番关怀,但听在耳里就是刺痛。
  不要想太多。
  不知几十个人这样跟他说,自从生病起,身边每个长辈都这样提醒,都认为一切源自给自己的压力过大,只要吴易然一露出一点负面倾向,长辈们便拼了命的说这句话,甚至带他到各个宫庙拜拜,听着师父念经,喝下一杯杯怪异味道的符水,忍受满身香烟的臭味。
  好像这世界不容许一点负面情绪。
  「加油!」国文老师问话完毕,拍了拍吴易然的肩膀,他才发现刚才自己的身体有多么紧绷,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上印了好几道指甲痕,与方才上课时的指甲痕重叠。
  他如行尸走肉般的离开办公室,离开那个让他憎恨厌恶的地方,身高一百八的他驼着背,显得更颓丧。
  「兄弟,又被国文老师训话了啊?」声音由左后方冒出,在走廊上宏亮又清晰,整条走廊上都注目着发声的来人,而他却没有丝毫的尷尬及不自在。
  「嗯。」吴易然简短的回答。
  来人是吴易然唯一的好友,张庭愷,唯一能与如此冷漠的他交谈的好友。
  「没关係啦,不重要。」吴易然制止了张庭愷绵延不断的抱怨,反正只是被念而已。
  两人边走边聊,到了福利社前,张庭愷掏出几枚硬币。
  「一样牛奶对吧?」「是。」
  他二话不说走进拥挤的合作社,迅速拿了吴易然的牛奶和自己的果汁。
  「你已经请我好几次饮料了。」吴易然皱着眉,他不喜欢欠人家东西。
  「没事啦,下次你回请我就好了!」张庭愷绽开帅气的笑容。
  「谢谢。」吴易然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谢。
  「不用谢。」张庭愷搭上易然的肩,并肩走回教室,而一向不喜欢别人接触的吴易然这次也没有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