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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8/窥探
  沉域找到陈眠的时候,她刚洗完手,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擦拭了杯面,纸巾揉成团往垃圾桶里丢。
  一抬头就看见沉域站在那儿盯着她看,眼神里带着审视,看得陈眠有些莫名,问他,“怎么了?”
  这话本来应该是沉域问陈眠的,刚才那眼神看着跟妻子活捉丈夫出轨似的,他连级长念叨的话都没听完,径直就往外走,后头还跟着级长恼羞成怒地喊着他名字。
  他也没接陈眠的话,只是站在她旁边重新拧开水龙头洗了手,然后靠近过去从她口袋里拿了纸巾,抽了张出来擦手,问她,“晚自习是不是要考试?”
  这事儿陈眠还没听说,有些困惑地看向他。
  “为什么要上晚自习?”
  “你们班主任没说?今天开始走读生都要在学校上晚自习。”
  还真没说,难怪赵莉莉说理科班连续考了两天,晚自习都在考,原来已经实施了这项政策,陈眠有些苦恼地皱了下眉,问沉域,“那是不是又要填资料。”
  绥中每实施一项政策时总会再要求学生填写一遍表格,家庭住址、父母联系方式等等,说是怕出了问题联系不上人,陈眠唯一觉得麻烦的就是需要填写父母信息,之前陈宋的电话号码随手乱填过一次,高一那会儿家长会老师看陈眠这儿没人来,拨打电话过去发现是空号,直接把陈眠教育了一通。
  再后来陈眠遇见了沉域,父亲联系方式那儿直接就填了沉域司机的号码。
  她皱了下眉,语气绵软地抱怨,“好烦。”
  老师办公室那儿动静很大,里头林琳的声音尖锐地又不知道为什么吵起来了,沉域刚分神看去一眼,就听见陈眠说的这两个字,像被猫挠了一下,一大早被牵连着来老师办公室挨训的坏心情也被扫了个七七八八。
  “你最近还挺爱撒娇。”
  他语调懒散地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对她说,人也懒散地靠在洗手台旁边,手表上时间滴滴答答在走,不远处教师办公室级长贯穿走廊的怒声。
  门边那儿有双眼睛一直在往这边瞥。
  裙摆没藏好,露出来些被风吹得像起了浪。
  视线跟陈眠对上时,跟受惊的兔子般立马移开,往里走了几步,裙摆也跟着消失了。
  “看什么呢你?”沉域顺着她的视线往那边看了眼,什么都没,就空荡荡的走廊。
  陈眠收回视线,对沉域说,“没撒娇。”
  话题都跑得十万八千里了,还能给绕回去反驳,一点儿亏都不肯吃。
  说完还不忘指着老师办公室对沉域说,“会撒娇的在那里。”
  陈茵、乔之晚,林琳,无论哪个都比她会撒娇卖乖。
  沉域听着陈眠这话单纯剖析字句来看是有点儿酸,但落进耳朵里又不是那么回事,就跟单纯向导导游给人介绍哪里风景更好似的,平淡地有些气人,说完更是忘了自己说什么了似的,把口袋里的纸巾拿出来放进了沉域口袋。
  人贴过来时,沉域闻到陈眠身上铃兰沐浴露的味道。
  清淡,跟着贴近的身体温度一同被风送过来,像个春日错觉。
  她手拿着纸巾放进他校服口袋的时候,忽然被人隔着衣服握住,棉质布料,薄薄一层,手指热度跟错时空似的缓了几秒才传递到陈眠手上,纤长手指指骨弯曲,捏了下她食指,像捉住了夏日躁动的蝉。
  陈眠抬头,看见沉域顶着喉结竖起的校服领子,拉链随着他弯腰的动作晃了下。
  距离拉近,手被人拉着,后退的步伐刚迈出,就听见沉域毫不遮掩的嘲笑声。
  他再度对她说,“陈眠,你真是,又菜又爱撩。”
  抽烟那回是又菜又爱玩。
  这回在学校给他放纸巾是又菜又爱撩。
  没几个好词。
  陈眠从台面上拿起自己的水杯,“我要回去考试了。”
  沉域也没为难人,撤了力道,看人逃也似的抱着水杯立马奔向拐角,手指顶着自己外套口袋碰到纸巾,无声地笑了声。
  陈眠踩着上课铃声进的班级,刚坐下赵莉莉就拿了表格给她,上头写着走读生资料,“你刚才去厕所,班主任让陈柯统计的,我帮你要了一份,你不是走读吗。”
  沉域刚说了这事儿,陈眠有个准备,嗯了一声,拿了笔在上面填了内容,手机号码照例填了沉域司机的号,地址填了盛世豪庭。
  赵莉莉有些惊讶,“你搬家了呀眠眠?”
  “嗯,我妈住这儿。”
  话说得自然,她父母离异这事儿也不是秘密,陈眠单亲家庭也是贫困生资料上的一项,当初主席台上演讲更是把这个当做头衔全校人尽皆知,这会儿‘妈’这个字说得自然,让赵莉莉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陈眠这妈消失了近三年。
  有些恍惚地哦了一声,犹豫了会儿还是小声对陈眠说,“但我觉得你要是这么填,让陈柯看到,一定会借题发挥的,说你住这儿不符合申请标准。”
  贫困生申请标准。
  完全秉持一个萝卜一个坑的标准,穷萝卜住窄坑,富萝卜住宽坑。
  盛世豪庭因为毗邻绥中,所以学生里头没人不知道的,高中生平时除了学习之外没什么正事儿,统一校服的着装下隐形攀比内容就是鞋子、手表、手链,以及住的地方和平日来接送的车辆。
  像个隐形金字塔,从底层一下迈入中层,必然会引发热议。
  才告过状的陈柯显然不是个善茬,赵莉莉是真情实感地为陈眠担心,甚至出主意,“要不你一会儿直接交给老师吧,别让陈柯去给了,他就是个大喇叭。”
  话刚说完,在位置上整理资料的陈柯就朝她们走了过来,赵莉莉立马闭嘴,陈柯朝陈眠伸出手,“就差你了,填完了吧?”
  赵莉莉看陈眠要拿给他,急得小声喊她名字,“眠眠——”
  陈柯看她,“你有什么问题吗赵莉莉?”
  赵莉莉瘪嘴,“我能有什么问题,完全没问题。”
  说完,手伸在下头扯了一下陈眠的衣服。
  陈眠把资料给了陈柯,不出意外,陈柯看到地址意味深长地看了陈眠一眼,什么也没说,拿着资料就走了。
  赵莉莉看他那表情,有些愤愤不平的准备跟陈眠说些什么,嘴巴还没张开,数学老师就抱着试卷走进来了,东西往讲台上一摞,看着底下恹恹的同学们,戒尺拍得啪啪响。
  “同学们!打起精神来!看看讲台上的高考倒计时,精神点儿啊,要睡等高考结束了再睡,第一排的同学往后传下卷子。”
  然后就听取唉声一片。
  一整天的考试榨干了人的精力。
  再来一节晚自习的讲试卷,下课铃声落人耳朵里就跟往海里丢了个救生圈没区别。
  陈眠收了试卷,折迭放包里,看着是还要回去再看一遍的意思。
  赵莉莉有些羡慕她的精力,“眠眠你对学习的热情就跟花痴遇着帅哥似的。”
  这形容也挺形象,评价完别人又评价自己,“而我,就是被弹琴的牛。”
  前排正在收拾东西的林琳听着这话笑了一声,转过身看着陈眠,目光带着些挑衅,话却是对着赵莉莉说,“你这就有些不够了解你同桌了,她除了对学习有热情之外,对人也挺有热情。”
  话说完,拿了抽屉里的校服外套,就走了。
  夜色深沉。
  陈眠和沉域照旧在学校保持不熟的状态。
  隔着排行道树,陈眠背着书包走在人行道,宾利在马路上开出了自行车的速度。
  司机问后排戴着耳机的沉域,“真的不用载上陈同学吗?”
  沉域正在听英语听力,头也没抬地说,“不用。”
  就这么不远不近地缀着,路灯下车的影子像是树的化身,陈眠行走在一格又一格倒影之下,耳边是不同商铺播放的流行音乐,曲调不同的糅合在一起成了怪腔怪调。
  刚放学的人都走在这条道上,谈话声细细密密的。
  乔之晚喊陈眠名字的时候,她正好走在唱着月半小夜曲的奶茶店门口,回头就看见扎着鱼骨辫的乔之晚笑着冲她挥手。
  乔之晚走在陈眠旁边,白日里的窥视仿佛成了阳光的秘密,这会儿挺心无芥蒂地同她话家常,“你家住哪儿啊,之前没看你上晚自习,都没在这儿遇见过你。”
  店铺里音响正唱着‘人如天上的明月是不可拥有,情如曲过只遗留无可挽救再分别’。
  陈眠从歌声中回神,回答乔之晚说,“盛世豪庭。”
  乔之晚立马哇了一声,听起来很开心的语气,对陈眠说,“我们住在同一个小区欸!你住在哪一栋呀?如果我之后不出去艺考在学校的话,我们可以一起放学回家呀。”
  陈眠随口应了一句。
  两人之间本来就没什么可说的,算不上多熟络的关系,陈眠太清楚乔之晚东扯西扯的话题背后藏着的窥探欲源头只不过在于她和沉域的关系,她和陈茵像是一类人但又不是一类人,换做陈茵会直截了当地对她说你和沉域不是一类人,能不能离他远点。
  但乔之晚说不出这种话,她身上有着和阮艳梅类似的温柔,说话轻声细语,像象牙塔里的小公主从不知恶意为何物,一点点好奇都羞于问出口,似乎这样就会揭开自己的暗恋心事。
  她说了很多关于自己的事情,每说一个就习惯性地问陈眠。
  童年时期喜欢洋娃娃所以拿到奖状都会找爸爸要洋娃娃当作奖励导致屋里摆了一整个橱柜的洋娃娃,再大一点喜欢游乐园的旋转木马一家人会在周末去游乐场拍照,相册里有百分之八十都是旋转木马上拍的照片,偶尔会郊游,带着野餐布和准备好的食物在春日里享受春风品尝美食。
  她问,陈眠,你呢,你的生活是怎么样的?
  问句似乎被带到了现实。
  巷子的尽头,小区的入口。
  穿着小香风套装的阮艳梅从出租车上下来,手正在包里翻着钥匙。
  乔之晚开心地喊了声妈妈,阮艳梅回过头在看见陈眠后,笑意就僵持在了脸上。
  陈眠没有看她,只是看着沉域的宾利拐进了小区里,一闪而过时,半开的后排车窗里少年唇角勾笑的表情一闪而过。
  与上午她路过办公室时不谋而合。
  像是藏在袖子里的蝉又鸣叫了一声。
  于是秘密被人捉到了尾巴。
  她收回视线,在阮艳梅惊愕的注视下,轻声对乔之晚说。
  “是你生活的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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