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看看虎牢关瓦岗军这边的情况了,对于今天晚上的大战,瓦岗军那是下了大力气准备的,八千主力担任先锋,经验丰富战斗力强悍,单兵战斗力与河南讨捕军的精锐齐郡隋军有得一拼,由瓦岗猛将单雄信与智将徐世勣共同率领,又安排了数量多达两万的后军,由翟让亲自率领,为了预防万一还准备了大量的飞梯麻袋,随时可以改智取洛口仓为强攻,基本上只要裴仁基这边不出问题,瓦岗军今天晚上就必胜无疑。
申时初刻左右,翟让亲自检阅了担任作战主力的前锋队伍,而因为近来在河南讨捕军面前连战连胜的缘故,瓦岗军的士气确实十分高昂,反映到了精神面貌上,那就是人人抬头挺胸,腰板笔直,刀枪明亮,旗帜整齐,翟让检查了一番十分满意,少不得在军队面前发表一通演讲,借以鼓舞士气,振奋军心。
“弟兄们,今天是一个大日子,今天晚上,我们将一鼓作气拿下洛口仓!洛口仓里有多少粮食,想必你们也听说过,粮袋堆在一起,比泰山都还高!我们瓦岗贼就是吃上两辈子,那也吃不完!如何拿下洛口仓,我们早就安排好了,只要你们卖力杀敌,洛口仓就一定是我们的!拿下洛口仓,你们每个人赏一百石粮食!瓦岗必胜!”
“瓦岗必胜!”经过李密调教的瓦岗将士整齐高呼,声插云霄,气势不凡。
满意大笑着,翟让下令让军队解散休息,瓦岗众将也纷纷凑到翟让的面前,询问翟让是否按原订计划出兵,志得意满的翟让再次大笑,道:“那是当然,戌时正出兵,直捣裴仁基的营寨,单兄弟徐兄弟你们记住,你们只管追击裴仁基,扫荡营地战场的事有我,你们不必操心。”
知道翟让贪财,想在裴仁基的营地里发笔小财,单雄信和徐世勣却没有多说什么,都是一口答应,仅有徐世勣问道:“翟大哥,派去和萧怀静联系的人回来没有?有没有萧怀静那边的消息?”
翟让很自然的把目光转向了替自己负责机密事务的副军师贾雄,贾雄答道:“还没有回来,也很正常,官兵把正面大路封锁得很严,我们的信使又是化装成百姓潜入官军营地,来回都只能走南面的山道绕路,是得多花些时间。不过没关系,天黑前肯定能回来。”
“徐兄弟放心,不会有事的。”翟让这才大咧咧的说道:“暴君只给了裴仁基三十天时间拿回虎牢关,马上就只剩七天了,裴仁基也连战连败,除了老实投降我们,他没有其他活路,不会有诈。”
“裴仁基是不值得担心,就他手里那些残兵败将,就算耍什么花招也奈何不了我们。”徐世勣面色阴沉的说道:“值得担心的是陈应良陈狗官,那个狗官实在太狡猾了,距离虎牢关战场又不远,他如果和裴仁基联手耍什么花招,我们简直就是防不胜防。”
“徐兄弟是被陈狗官在通济渠骗怕了吧?”翟弘粗鲁的大笑了起来。
被戳中旧伤疤的徐世勣这次没有生闷气,还摇了摇头,道:“不是被他骗怕,我是真有些害怕这个诡计多端的狗官,且不说这些年来死在他手里的义军将士数不胜数,就说上次偷袭洛口仓,多好的机会,竟然楞是被这个狗官三人三骑把我们的七千精锐吓跑,和这样的奸贼打交道,我们是得小心一些。”
轮到翟让的表情有些尴尬了,刚想大骂几句上次打假金花诈胡清一色的陈丧良,不料一个亲兵却飞奔上了点将台,向翟让稽首奏道:“禀大王,我们派去和萧怀静狗官联络的信使回来了,已经进了西门。”
“太好了,快带来。”
翟让一听大喜,赶紧下令召见,亲兵飞奔而去,接着只过片刻,之前冒称亲戚潜入隋军营地去与萧怀静联络的信使就被领到了校场中,然而不等那信使登上点将台,却又有一名瓦岗军斥候飞马冲进校场,还远远就大叫道:“大王!好消息!官军营地生变!官军营地出大乱子了!”
没有统帅不希望两军对阵之际敌方阵营自行混乱,听到这样喜从天降的好消息,翟让都顾不得去理会那名刚走山道小路回来的信使,直接就向斥候喝问道:“官军营地出了变故?快快报来!”
“禀大王,大喜!”斥候未及下马就拱手奏道:“官军营地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突然一片大乱,无数官军士兵聚集在一起喧哗,还连营外斥候都纷纷撤了回去,我们的弟兄乘机靠近官军营地探察,确认官军营地已经混乱。”
“出什么事了?官军营地为什么会不战自乱?”天上突然掉下这么一个大馅饼,翟让欢喜都有些不敢相信是真的,第一反应就是去分析隋军营地突然混乱的原因。
“难道是裴仁基出了事?”邴元真得出最有可能的结论,道:“裴仁基准备投降我们,他的部下如果不肯依从,裴仁基又没能马上宰了不听话的部下,是有可能出现这样的混乱。”
“那还楞着干什么?”翟让毫不犹豫的大吼了,“快,马上出兵!”
“翟大王,不能上当啊!”之前没能说话的信使杀猪一样惨叫起来,嚎叫道:“大王,不能上当!那是假的,那是官军在骗我们出关!陈应良陈狗官来了,陈狗官已经带着军队来了!”
“陈狗官已经来了?!”在场的瓦岗众将无不脸上变色,震惊万分,惟有站在单雄信身后的木兰眼中闪过一抹光芒,然后光芒很快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山路上浪费了不少时间才回来的信使不敢再耽搁,赶紧把自己在萧怀静帐中偷听到的情况,向翟让和邴元真等人做了详细报告,也顺便报告了裴行方的身份来历,说明裴行方是陈应良最亲近的远房表弟,还无意中说漏了嘴,泄露陈丧良这次带来了两万六千的东都军队。翟让、邴元真和徐世勣等人当然是越听脸色越严峻,越听心里越窝火,最后翟让干脆颇口大骂道:“裴仁基,老匹夫!竟敢勾结陈应良狗官骗我,不把你千刀万剐,难消我心头之恨!”
瓦岗众将纷纷附和,无不大骂裴仁基卑鄙无耻,竟然连诈降诱敌这样的歹毒招数都用得出来。倒是之前已经被陈丧良骗怕了的徐世勣面露狐疑,说道:“翟大哥,再等等,事情还有一些不对,既然陈狗官已经布置下了埋伏,那他为什么不让裴仁基按照我们的要求在夜里诈败?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弄出新花样,骗我们出关?”
翟让听了一些狐疑,旁边擅长给翟让占卜的贾雄却自作聪明,分析道:“有可能是陈应良奸贼想把戏演得真一些,让裴仁基假装营地混乱提前诱敌,更加取信于我们,也让我们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提前出击,这样他才更有把握打败我们瓦岗义师。如果真是这样,现在的天色已经不早,我们仓促出击,就算追到了洛口仓天色也差不多黑了,正是官军伏兵大败我们的机会。”
翟让一听大点其头,立即觉得贾雄言之有理,徐世勣却还是疑虑重重,盘算着建议道:“翟大哥,敌情不明,我们是不能随意出击,要不这样,先让军队在关门内集结侯命,再多派人手查探官军营地动静,有机会我们就出击,没机会就继续闭关坚守,都不耽搁。”
翟让当即采纳了徐世勣的这个折中主意,一边派出大量斥候出关哨探隋军情况,一边下令军队在关门内集结侯命,同时又亲自率领瓦岗众将登上西门关墙,居高临下观察关外动静,第一时间掌握隋军营地情况,而瓦岗军的精锐动作也十分迅速,翟让等人才刚登上关墙不久,八千战兵主力就已经基本集结完毕,随时可以出关作战。
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弃营逃命的裴仁基能够尽快把消息送到虎牢关中,匆匆撤退的河南讨捕军确实注定要在瓦岗军的追击下大败惨败,单骑逃命的裴仁基从后门出营后,往地势比较开阔的南面兜了一个弧形后,也确实是迂回着向虎牢关冲来报信,然而很可惜的是,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陈丧良却在隋军大帐里,向秦琼的一个亲兵许诺了一些重赏,也向他下达了一条命令…………
对于秦琼的这个亲兵来说,陈丧良许诺的官升三级和赏钱百贯并不好拿,还得冒掉脑袋的危险,因为河南讨捕军此刻已经在着手弃营撤退,营外斥候也已经纷纷奉命归营,瓦岗军的斥候却活动立即猖獗,这个秦琼亲兵按照陈丧良的要求单骑出营,直奔虎牢关正面而来寻找裴仁基执行命令,危险系数大得无法形容。结果也不出意外,这个秦琼亲兵出营向东才刚三里,马上就遭遇了瓦岗军的斥候哨队追捕。
陈丧良的随手一抓抓住对了人,这个陈丧良连名字都来不及问的秦琼亲兵面对着瓦岗斥候的前堵后追,楞是没有害怕逃命,不惜马力只是直冲虎牢关,瓦岗斥候紧追不舍,还放箭狙击,都没能拦住他的脚步,这位无名英雄一路只是直冲虎牢关,还只用了十来分钟,就狂奔直冲到了虎牢关西门关下。
很遗憾,这位无名英雄不仅没能追到裴仁基,还引来了更多的瓦岗斥候前堵后追,乱箭齐发之下,这名秦琼亲兵身上还中了一箭,不得已又掉头逃回隋军营地,瓦岗军斥候继续追赶不放,翟让和徐世勣等人也在虎牢关西门城上莫名其妙,个个满头雾水,“这个官兵发什么疯?跑来这里转一圈就又跑回去,他想干什么?”
苍天不负有心人,这位无名英雄往回疾驰了两三里路后,喜从天降,正好碰上裴仁基被几个瓦岗军斥候押解着往虎牢关而来,他也没有犹豫,不顾追兵在他身后已经距离不到十步,直接就迎向裴仁基,放声大吼道:“裴大帅,回去!求求你回去!你不能亲自来诈降!你不能亲自来诈降诱敌!那是白白受死!快跑!我受过你的大恩,我给你殿后!”
“大帅,快走!”大吼着,那秦琼亲兵还真的舞刀来救裴仁基,而陈应良给他安排的计划也在此一刻出了偏差,不等他假意不敌继续逃命,背后已有一箭破空飞来,还不偏不倚正好命中他的背心,利箭透胸,他也一头载下战马,以身殉国。
这位无名英雄的牺牲当然不会没有价值,至少他的喊声全都被瓦岗斥候清楚听到,疑心大起之下,押解裴仁基的瓦岗斥候不仅立即加强了对裴仁基的看押,还一见到翟让就做了如实禀报,结果这么一来,诚心来降的裴仁基就只有欲哭无泪一个下场,明明隋军营地那边已经彻底混乱,不堪一击,翟让等人却死活不敢立即相信他的话,一个劲的只是盘问他的来降真假,打听隋军营地混乱情况的每一个细节,白白浪费无数比黄金珠宝更加宝贵万倍的时间。
与此同时,河南讨捕军的营地那边也已经逐渐升起了火头浓烟,隋军将士一边纵火点燃帐篷辎重和粮草,一边只携带盔甲武器出营集结,按照陈丧良之前安排的顺序大步向洛口仓方向冲锋,展开大隋版的敦刻尔克大撤退,陈丧良亲自率领罗士信和秦琼两军殿后,还不顾众人的劝助反对,执意走在了河南讨捕军的最后一位。
“我是你们的临时主帅!冲锋在前,撤退在后,这是主将的责任!都给我往前走,我最后!”
这是大隋影帝陈丧良今天吼出的最强音,感动得隋军将士眼泪汪汪,也感动得罗士信和秦琼等齐郡老人唏嘘长叹,都遗憾张须陀殉国之后,自己没能立即跟随在陈丧良这样的主帅身后,错随了裴仁基这样的主帅,白白浪费时间光阴,还受尽鸟气。
陈丧良在仓促间安排的金蝉脱壳之计毕竟破绽太多,甚至可以说如果不是陈丧良之前早已经奸诈恶名满天下,瓦岗军根本就不可能上当,翟让和徐世勣等人虽然还抱有巨大疑虑,可是探到了隋军大量离营集结的情报,又听了裴仁基赌咒发誓的解释,翟让终究还是在隋军基本撤出营地的同时,下令徐世勣和单雄信出兵追击。
事实证明,陈丧良命令放弃所有粮草辎重这个决定十分正确,没有了沉重粮车和辎重车的羁绊,轻装上阵的隋军将士撤得极快,瓦岗追兵再是精锐骁勇,七八里的距离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拉近,被迫无奈之下,单雄信和徐世勣只能是匆匆商议,由单雄信率领大约一千五百左右的骑兵先行追击,徐世勣率领步兵随后而来。
瓦岗骑兵迅速逼近了隋军后队,考验陈丧良应变能力的时刻也随之到来,在军心浮动指挥混乱的情况下,陈丧良果断命令其他军队全速退回洛口仓,自己则亲自率领罗士信和秦琼麾下的不到两千军队力战殿后,且战且退向洛口仓撤退。
追击战中,陈丧良的帅旗当然成了瓦岗骑兵的重点冲击目标,瓦岗军的强弓硬弩也基本是往陈丧良的方向招呼,陈丧良则沉着指挥应战,也亲自拔刀参与战斗——虽然尉迟敬德一直守在身边,但陈丧良好歹还是做出了样子,同时苍天无眼,瓦岗军的箭镞也一直都没有钉到陈丧良的要害处,隋军虽然付出了一定伤亡,陈丧良却还是带着军队成功撤回了距离洛口仓大约五里处。
这时,徐世勣率领的后军也已经追到近处,然而不等徐世勣参战,马三宝率领的三千生力军已经从南面隐蔽杀处,拦腰杀进了徐世勣与单雄信二军的结合处,大量使出火药瓶破坏瓦岗军队列——只可惜此前李密还在瓦岗军时,瓦岗军已经通过特殊的渠道获得了火药瓶,还曾经在偷袭虎牢关的战事中突然使出来过,见过了解过,所以惊扰的效果远不如之前那么巨大。
乘着这个机会,陈丧良也率军掉头杀来,与瓦岗军展开混战。然而混战的结果仍然是不分上下,胶着不下,在战斗力不俗的瓦岗军精锐面前,马三宝麾下的生力军并没有占到任何便宜,幸得先行撤退河南讨捕军将士全部撤回了洛口仓城后,阚稜也率领三千陌刀兵出来接应,陈丧良这才得以脱离战场,在列队拦截的陌刀兵掩护下撤回洛口仓。
阚稜的陌刀兵最后撤到仓城门下,瓦岗军虽然多次冲击试图杀入仓城,却都被阚稜军杀退,同时关墙上乱箭齐发,瓦岗军不得不带着痛失破敌良机的万分遗憾含恨撤退,眼睁睁看着恶贯满盈的陈丧良退进洛口仓坚守,拿已经加高加固过的洛口仓城毫无办法。
也是到了瓦岗军恨恨撤退的时候,陈丧良才在贺延玉的指引下,看到了瓦岗军队伍里的花字旗帜,遥望着火把光芒中的那面旗帜,陈丧良思绪万千,突然悲从心来,忍不住放声大哭,旁边的刘长恭与贺延玉等人大惊,忙问陈丧良为何伤心,陈丧良却不理会,只是抬头向天,嘶喊道:“张大帅,我尽力了!可是没办法,留给我的时间太少,我还是没能把你留下的将士全部带回来,我对不起你啊!”
听到了陈丧良这发自肺腑的哭喊悲鸣声,秦琼、罗士信与贺延玉等齐郡老人无不凄然泪下,刘长恭等人好言安慰间,陈丧良却自行抹去泪水,哽咽说道:“事还没完,裴仁基临阵叛变,瓦岗贼势头更盛,肯定还要再来攻打洛口仓,立即着手布置洛口仓防御。我还要禀奏越王殿下,集结兵马来援,和瓦岗贼决一死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