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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数日太平无话,云冲波每天在这曲水环峰间访奇探胜,时而也去试着爬几次鬼门障,却着实辛苦,最好一次也只爬了五十丈多点,便再无从发力,只能灰溜溜跳将下来。
“喂,你很有爬墙的天份啊!”
虽然自己并不满意,敖开心却已大为惊叹,只不过,他的夸奖听起来也着实很不顺耳就是了。
这几天里,云冲波也陆续见了许多人物:什么天齐天心天白道锋唐生之类的中坚新锐尽皆记住了脸,也见到了远自青边而来的密宗僧人“吉祥狮子”--妙的是,这一位居然还认识云冲波,一见了“护法的敖尊者”,忙忙的纳头便拜,倒是惹得正站在旁边的敖开心好一阵吃味---见到了追随虚空而来,宣称知错悔过,要投入佛门,可身上仍然戾气十足的那些江湖子弟,那当中,居然还有曾经在大柏地与自己联手围攻过敖开心们的人物,倒是虚空,至今没有出现,也没人知道他现在已经到了那里。
“靠,你要脸不要脸啊,这么假惺惺的,我都要吐出来了!”
一眼就认出了长期活跃在袁州南部的海帮头领韦伯,以“六二居士朋友”的身份在寺前维持秩序的铁头狒狒当真是怒火冲天,看着这个家里田连阡亩,妻妾成群,光观海别墅都有好几片的家伙居然也戴了一串佛珠,煞有其事的在那里躬着身说:“这位施主……”时,铁头狒狒好容易才忍住,没有飞起一脚踢丫个趔趄。
“你他娘的每年收水钱收到手都软了吧?谁不知道韦爵爷‘韦爵重利计毫厘,来去关口守商船’的名声……你以为你刮个光头念两句经……娘的,你连头也没刮啊!”
“善哉,这位施主,在下确有遁入空门的心思,但虚空大师说了,我尘缘未尽,只能在家修行……另外,施主你这样说话,是犯了恶语戒,当心死后入拔舌地狱啊!”
“啥,吓我?以为我是吓大的么!”
两边越说越僵,一个卷着袖子怒道:“我很久就想揍你了”,另一个则不甘示弱,戟指大骂说:“老子当年纵横海上时,你个娃娃毛还没长齐呢……”所幸围观的也不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自有人一涌而上,七手八脚的将两人拉开。
“如此之辈,竟也想混迹佛门!”
身为宝光寺的方丈,天心此刻正在静室内招待客人:他这处静室却在宝塔之上,视野极好,门口扭打叫骂,尽在眼底。
看着天心的满脸厌憎,坐他对面的有垢忽地裂口笑道:“但如此之辈,却势大难敌啊……”
一句话,就生生噎住了天心已到口边的怒骂:天齐的消息并不准确,除了先行前来的千斤刘诸人外,这些天来,各路豪强们一直在不断的涌向宝光寺,有头有面的人物已有百五六十,而护卫、亲信、随众等等的数量,更是已经大到了让天心连统计的心情都没有了。
“你笑……大事若坏,你我皆要无路可走,你倒笑得出来!”
这些天来,天心肚里反复,只是在计较此中事情,却怎也计较不出一个能够压服虚空的法子:要知他虽然有几分才干,却终究不是第一等的人物,本来是利欲熏心,只想着倚仗名分大义压制虚空,却没想到对方却是强硬如此,竟就敢在这释浮图尸骨未寒的当儿,裹带近千江湖凶徒,来参加这佛门大会!
“真真混帐东西,就连当年那魔僧……那魔僧,也不敢这般狂妄无忌啊!”
说来说去,天心终究束手无策,只能恨恨跺足,喃喃咒骂,唐生冷眼在侧,却突然笑道:“有垢师兄明明智珠在握……又何必还卖关子?只消师兄有办法对付得了这些邪魔外道,我等自然是要唯命是从的。”
天心得唐生提醒,才看出有垢果然不对:眉宇之间,喜色难抑,愣一愣,怒声道:“你……”却到底压住了性子。
有垢嘿嘿一笑道:“唐师弟谬赞哩,贫僧方外之人,那里有什么办法,只是倒也有结交过几位高人。”说着却住了口,自旁边茶几上拿起一杯茶喝,那股子好整以暇的味道,当真是运到了十足。眼见天心光头上几乎要喷出火来,才笑道:“这位前辈呢,本是海上大豪,更是累世华族,尊贵非常,乃是曲邹常客,龙天高宾……尤难得者,这位前辈向以人品高洁著称,急公好义,生平最爱的便是朋友,听说贫僧这里有些麻烦,便不辞辛苦,赶来襄赞哩!”
他这厢犹自还在夸说,门外却有大笑声道:“有垢大师太客气啦!”说着推门而入,乃是一名高瘦道士,面色甚黑,笑容看似豪迈,细分辨时,目光却是锐利如针,殊无半点笑意!
天心唐生皆不认得这人是何来历,那边道锋却猛的站起,失声道:“人品高洁……这位难道就是‘嘘吸惊半城’的黑道长,黑真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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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提那一干僧俗道人密议,此刻宝光寺门前,当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韦伯与狒狒的纠打才刚刚被分开,另一边,两拨同样是追随虚空而来的人物却自行冲突起来:程度较刚才更烈,居然已是拔刀相向!
冲突一方,正是纵横袁左的“花山贼”,他们人数不众,不过三十六人,却都勇悍非常,横行周围三府七县,官兵不能制之,还是后来虚空亲自上门“说法”,才将他们收服。
另一方却只得一人,国字脸庞,身材粗壮,笑容看似可亲,却又带着三分猥琐之意。
“咦,居然是斩首王啊?”
不愧是袁州天字第一号的地头蛇世二代,敖开心一搭眼便认出此人来历:这人唤作高明辉,乃是袁东一带的独脚大盗,他原是正经宗门出身,一路太极刀法练得极为精湛,尤其是“揽雀尾”一式,被他演出千变万化,玄奥非常,是以江湖人送诨号,唤作“揽尾刀”明辉,后来却是贪图钱财投了海贼,当年三江口一战,他一人一刀,奋勇冲前,对方头领林家姐妹竟被他一人所斩,从此名声大噪,江湖朋友皆尊称一声“斩首王”而不名之。
(不过,他们都是虚空带来的人啊……他是在故意留下相制的矛盾,还没有完成对这些势力的整合?)
带笑观看,肚里却是密密盘算,云冲波眼见的两边越说越僵,终于动起手来:那高明辉果然身手不凡,抬手便砍翻了对方三人--却都是用的刀背--便知道这些人虽然嘴上叫骂无忌,肚里却终究有所顾忌。
“嘿,喂……快来看呐!”
本来“斩首王”与“花山贼”间的对决乃是此刻第一焦点,周围观者如堵,一个个正在兴高采烈时,却突然一阵骚动:虽不知嚷的是什么,但口口相传之际,人群便不住松动,向另一个方向涌去。云冲波心下好奇,也跟着跑了过去,却是宝光寺东侧墙壁下面,有个没到中午就已经喝到醉熏熏的家伙,正抓着一柄大笔,晃晃悠悠的在墙上涂写。
“礼拜弥陀,也难凭信他,惧怕阎罗,也难回避他,世事枉奔波,回头方是可。口若悬河,不如牢团着,手惯挥戈,不如牢袖着,越不聪明越快活,省了些闲灾祸!……二少真不愧是人间豪杰,竟然跑到庙门口写这个!”
敖开心在一旁啧啧称赞,云冲波则早已张大了嘴,那个酒气冲天,连站都站不稳,写两个字便要晃一晃,甚至几次停下手,扶着墙,把手伸进喉咙口去抠酒的,正是和他一路同来,算得当今天下最顶尖几位二世祖之一的孙孚意,孙二少!
“春去春来,朱颜容易改。花落花开,白头空自哀。世事等浮埃,光阴如过客。休慕云台,功业安在哉!休访三山,神仙安在哉!清闲两字钱难买,何苦深拘碍……杯酒作歌,孙二少真是大才。”
纷乱当中,孙孚意在连续两次撞在墙上后,终于找到了平衡,开始写第二支曲子,而刚才还纷乱不休的人群,此刻却突然安静了下来。
“呃,你……你来啦……老子今,今天认赌服……”
说到一半,孙孚意终于再站立不住,砰一声摔倒地上,顿时便鼾声如雷,而刚刚分开人群走进--同时也令场中顿时安静下来--的虚空看着他,微微一笑,便仰面端详墙上文字,嘴唇微微蠕动,将两支曲子又念了一遍,竟什么也不说,便旋身入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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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晚上,孙孚意才醒将过来,中间也不知吐了几次,弄得堂堂万年佑圣观酒臭扑鼻,要不是看在张元空面上,只怕两人早已被赶了出去。
“娘的,这贼和尚,倒是好酒量的。”
脸色仍然灰败,但精神头已然恢复回来,孙孚意一边把滚烫的毛巾用力在脸上搓着,一边含糊不清的抱怨着。
今日早前,孙孚意难得自己雇了条船,想去看看此间山水,以他的脾气,舟中自然半载美酒半是美食,却谁想,居然在水上碰到了虚空。
“贼厮鸟,倒是帅气的紧,也不用船只筏子,就踩了半截竹篙,便那么飘飘荡荡的来了……这里又没有船女,又没有村姑……连个尼姑也没有,他摆给谁看呢?”
巧遇的两人,先是攀谈了几句,然后不知怎地,却将话头引到了酒肉之事上来:孙孚意嘲笑对方不知人间至乐,激得虚空与他拼酒相斗,两人甚至还立了彩头。
“……唔,他答应你,要是你赢了,就把他师妹的消息告诉你,是吧?”
“呃?”
瞠目一时,孙孚意忽地拉住云冲波的手,道:“兄弟……知己……我们果然是同道中人啊!”
“滚!谁要和你这样人同道!”
再一时,孙孚意便抱着头叫喊说“痛到要裂开了”,待他沉沉睡下,云冲波来到院外,眉头却不觉已蹙到一处。
(虚空终于来了……但是,为何他竟是自山内而来?他……究竟已来到几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