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会?”
寇忠低头瞧了瞧手里拿着烫手的交子铺份子契书,不确定的问道:“小少爷您说的机会,是交子铺?”
寇季点头笑了笑。
寇忠却猜不透寇季真正的用意,他一脸疑惑的看着寇季。
寇季也没有卖关子,坦白的说道:“只要我们拿钱,把川府百姓们手里的交子买过来,一切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
如今川府内交子挤兑成灾,别说我们拿参杂了铁的铜币去买百姓们手里的交子,就算我们拿铁币去买百姓们手里的交子,他们也会卖,而且价格可以压到极低。”
寇忠听到寇季的话,眼珠子转了转,咧嘴笑道:“老仆明白……老仆这就差人去办。”
寇忠没有愚蠢的问出,寇府收了那些百姓们手里的交子以后,万一烂在了手里怎么办。
慕家几大商家,可以赖着百姓的债不还,可以坑死那些比他们小的商家。
却唯独不敢坑寇府的钱,更不敢坑死寇府。
只要寇府的人拿着交子去他们几个人的府邸上讨债,他们就必须把他们吞进肚子里的钱吐出来。
交子只是在寇府倒了个手,但却让寇府受益两次。
那些含铁过多的铜钱,会借此洒出去。
收回来的交子可以拿到慕家等几大商家手里兑换出足额的钱财。
一进一出之间,寇府洒出去的钱财,会翻好几倍。
有人或许会觉得,寇季此举,是在借百姓的钱财,富裕自己。
可事到如今,寇季不得不这么做。
寇季收了百姓们手里的交子,百姓们多多少少还能拿到一些钱财。
若是此事捅到了朝堂上,朝堂上派人去查,查到最后也不会有太大结果。
慕家等几大商家,在川府经营多年,跟川府各地的官员相交莫逆。
一旦他们一起联手欺瞒,朝堂上派去的人,估计什么也查不到。
说不定所有的罪责会被推到那个已经逃到了辽国的商家头上。
朝廷不可能到辽国去抓人。
最终的结果就是不了了之。
交子会沦为废票,百姓们一毛钱也得不到。
寇季倒是可以拿寇府的钱去补贴百姓,但一旦他这么做了,百姓们轻易得到了补偿,就不会长教训,以后遇到了类似的事情,还会往里面钻。
寇季可以补贴百姓一次,不可能次次补贴。
寇府又不是国库。
他也不是什么大善人。
打发了寇忠去处理此事,寇季回房睡了。
翌日。
起床以后。
寇季换上了朝服去上朝。
原本他是不愿意去的,不过内庭派人来传话,说今日有几个官员升迁的问题,要在朝堂上论一论,需要寇季这个吏部侍郎出面。
值得一提的是,过了一个多月了,王钦若还在府上挺尸,也不知道是在躲着寇季,还是另有图谋。
寇季到了东华门,跟李迪、王曾、向敏中三人攀谈了一二。
向敏中似乎感染了一些风寒,说话瓮声瓮气的。
他挥手把寇季叫到了身边,询问道:“你小子背地里还谋划什么?”
寇季异常乖巧的道:“什么也没谋划啊。”
“呸……”
寇季话音刚落,李迪先啐了一口。
王曾哼哼了一声。
向敏中直接瞪起眼,骂道:“老夫信你有鬼。你小子坏透了。”
“真的什么也没谋划。”
“……”
李迪往一边指了指,“去,那边站着去。你一个小小五品官,站在一群二品大员所站的位置,你够资格吗?”
寇季一脸无语,退到了一边。
向敏中三人不再搭理他。
上朝的时候到了以后,寇季跟随着百官们一起过了金水桥,入了垂拱殿。
等他们到了垂拱殿以后,寇准、赵祯已经到了垂拱殿坐下了。
自从寇准久居皇宫以后,这已经成为了一种惯例。
以前都是百官等官家,现在是官家等百官。
寇准之所以这么做,倒没有压官家一头的心思,纯粹是为了节省时间。
百官入殿,施礼过后。
开始论政。
首先是议论东北边疆裁撤厢军的问题。
论了一圈,最终决定,精简东北边疆四个厢军的兵额。
为了避免精简厢军过程中,东北边疆边防羸弱的问题,又将东北边疆附近驻扎的禁军,往东北边疆迁移了一段距离。
精简厢军的问题敲定以后,文官们笑容灿烂,武勋们如丧考妣。
随后,便是三司副使上奏,为赵祯此前给出的那些官员们论功升官的问题。
三司副使抱着朝笏出班,奏道:“官家,太师,经我三司核准,官家此前提到的那一批官员,确实有功于朝廷。
其中三人可以调任回汴京,担任要职,其余人等可以酌情升迁。”
赵祯听到这话,心里恨的牙痒痒,嘴上却笑呵呵的道:“如此甚好。”
赵祯看向寇准,询问道:“太师以为如何?”
寇准不咸不淡的道:“具体官职可有定论?”
三司副使躬身道:“回太师,新平县令可官升三级,调入豳州知州衙门。
豳州知州,可调任到京兆府,担任京兆府尹……”
三司副使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
寇准淡然的点了点头,询问寇季,“吏部!这些官员在各地的风评如何?”
寇季躬身道:“回太师,根据各地奏上来的风评看,但是没什么不妥之处。”
寇准听到寇季这话,微微挑了挑眉头,他大概已经明白了寇季要做什么。
于是乎寇准淡淡的道:“那就由三司出具调任文书,吏部加印,然后派人送往各府。”
“喏……”
论过了升迁的事情,又论了一下杂事。
散朝了。
寇季回到了吏部衙门。
在衙门里待了没多久,三司的文书就送了过来。
寇季拿到了三司文书,留而不发。
这些文书,注定了永远也下发不下去。
寇季可不仅仅是要收拾这些官员,他要收拾的官员很多。
随着各地官员们的政绩、风评不断的核实,暴露出来的有问题的官员越来越多。
这还是在吕夷简杀了一群贪官以后的结果。
吕夷简若是不杀的话,暴露出的有问题的官员只会更多。
以前没有任吏部,寇季可以假装看不到这些问题。
如今寇季任了吏部,查出了这些问题,自然要好好整顿一下官场的风气。
压下了升迁文书,寇季不再理会此事。
张元估计才刚到新平县,估计才跟佛头山上的搭上。
佛头山的土匪们还没闹事。
新平县的问题还没暴露出来。
此事还不到彻底揭开的时候。
此后几日,风平浪静。
寇季一如往常,上差,回府,幽会向嫣。
除此以外,并没有其他的事情。
又过了两日。
寇季休沐的时候,寇忠赶到了院子里,禀告道:“小少爷,府外有人来访。”
寇季正在翻越杨文广从保州送来的信件。
听到这话,他收好了信,询问道:“何人?”
寇忠笑眯眯的道:“慕家的人……”
寇季一愣,跟着笑了,“来讨债的?”
寇忠笑着点点头。
寇季扶着椅子的扶手坐起身,笑道:“请他们到偏厅候着。”
“来人只有一个……”
寇忠提醒了寇季一声,缓缓离开了寇季的院子。
寇季换上了一身见客的衣服,到了府上的偏厅。
到了偏厅以后,就看到了一个胖胖的中年人坐在偏厅里的椅子上,端着茶碗,正在跟寇忠攀谈。
寇季一瞧是熟人,咧嘴笑着进了偏厅。
“许久不见,钱老板越发圆润了啊。”
来人正是跟寇季有过一面之缘的钱老板。
钱老板听到了寇季的声音,赶忙放下了茶碗,起身施礼,“小人钱远,见过寇侍郎。”
寇季走到了钱老板身边,坐了一个请的手势,“钱老板不必客气,坐下说话。”
钱老板弓着腰,陪着笑脸道:“寇侍郎面前,小人哪敢称一声老板。
寇侍郎叫小人钱远即可。”
今时不同往日。
昔日的寇季,只是一个有点背景的无名小子。
钱远在寇季面前,表现的不卑不亢。
他求不到寇季,也不愿意沾染寇季,所以不需要在寇季身边低声下气的说话。
如今不同了。
寇准走出了危局,已经稳居朝廷,权侵朝野,朝野上下,无人不畏惧。
寇季官居五品,成为了朝中重臣,外调的话,那就是一方大员。
如此人物,已经是钱远仰望的存在了。
钱远可没办法在寇季面前拿大,更没办法在寇季面前端一端架子。
“坐下说话……”
寇季坐定以后,对钱远摆了摆手。
钱远躬身一礼,“多谢寇侍郎。”
钱远坐下以后,寇季吩咐寇忠换了好茶。
然后寇季端着茶杯没有言语。
钱远端着茶碗喝了两碗,见寇季没有言语的意思,就暗自苦笑了一声。
寇季一直不说话,就是在等他开口。
钱远放下了茶杯,陪着笑脸道:“寇侍郎,小人此次前来,是有事想请教您。”
寇季放下了茶杯,笑眯眯的道:“有话但说无妨。”
钱远点头道:“寇侍郎,小人来之前,去拜访了刘府。刘府的人说,蜀中交子铺的份子已经转给了寇侍郎。”
寇季缓缓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
钱远闻言,叹息了一声,“那小人只能说,寇侍郎被刘府的人给算计了。”
钱远一脸替寇季惋惜的神色。
寇季却笑眯眯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就连寇忠也笑眯眯的看向钱远。
钱远见此一愣,神色有些尴尬。
寇季盯着钱远道:“钱老板有话只管明言。
我既然敢接下刘府送过来的蜀中交子铺的份子,就清楚其中的麻烦。
也不在乎其中的麻烦。”
钱远意识到了自己平日里用的那些欲擒故纵的法子在寇季面前无效,便开口直言道:“寇侍郎既然知道蜀中交子铺的份子有麻烦,那就应该了解过蜀中交子铺,也应该了解过蜀中交子铺如今遇到的麻烦。
不瞒寇侍郎,蜀中交子铺的其中一个东家周家,卷的交子铺里大笔钱财,逃往了辽国。
百姓们听闻此事以后,纷纷赶到蜀中交子铺兑换交子。
可交子铺里的钱财,已经被周家卷跑。
如今百姓们兑换交子,铺子里需要拿出足够的银钱来应对。
我慕家,连同其他几家决定,一人拿出五十万贯,应对此事。
寇侍郎既然接了蜀中交子铺的份子,也应该拿出一些钱,应对此事。”
寇季听到这话,先是一愣,然后似笑非笑的道:“每家五十万贯?”
钱远不明白寇季笑容中包含着什么意思,生硬的点点头。
寇季笑道:“五十万贯够吗?”
钱远脸色一变。
寇季继续说道:“据我派人查证,蜀中交子铺在川府得空额,多达四百多万贯,在江宁府分铺,还有近一百五十万的空额。
近六百万贯的空额,每家拿出五十万贯,够吗?”
钱远闻言,脸色一变再变。
寇季继续说道:“这还只是明面上的空额,背地里你们利用交子空手套白狼,造成了多少空额,还没有查证清楚。
前前后后的空额加起来,那是一笔天文数字。
每家只吐出来五十万贯?真的够吗?”
寇季目光落在钱远身上,冷冷的笑道:“你当我是刘从德那个棒槌,什么都不查证,就任由你们坑?”
钱远脸色难看的道:“寇侍郎这话说的不对,我慕家也是受害者。都是那周家……”
“周家?”
寇季打断了钱远的话,讥笑道:“你还要拿周家糊弄我?周家在蜀中交子铺最处占据了多少份子?
两成!
你慕家却在里面占了三成半。
论话语权,周家在蜀中交子铺里面的话语权,能大过你慕家。
还有你们哄骗刘从德花了十万贯入的那一成份子,真的是一成份子吗?
十万贯钱,连百分之一都不到吧?
你们自己吞了钱,弄乱了交子市场,却哄骗着别人给你们顶包。
哄骗哄骗刘从德那种棒槌也就算了。
哄骗到我头上?
当我跟刘从德一样是棒槌吗?”
钱远缓缓起身,拱手道:“小人不敢,只是此事已经闹大,您手里拿着蜀中交子铺的份子也是事实。
此事一旦难到了朝堂上,百官们恐怕不会轻易放过寇侍郎。”
“所以……你在威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