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个鹤发鸡皮的老嬷嬷扯着寇季,拿着一根像是戒尺一样的东西,在寇季身上不断丈量。
寇季犹如一个人形的木偶一样,任由他们摆布。
得到了消息以后,急忙赶到寇府前来恭贺的刘亨、曹佾二人,坐在房子里的凳子上,笑吟吟的看着。
刘亨主动请缨道:“四哥,三日后你成婚,我当你傧相如何?”
曹佾跟着点头道:“算我一个……”
刘亨撇着嘴,侧头询问曹佾,“我们两个当傧相,是不是有些太单薄?”
曹佾沉吟道:“以向寇两府的门庭,只有我们两个当傧相,确实有些单薄……要不,我去把潘夙、李惟贤、赵允初找来?”
刘亨点评道:“潘夙还行……李惟贤还算凑活……赵允初就算了吧?他太小了,不经打。”
刚量完胳膊上尺寸的寇季,略显疑惑的问道:“什么不经打?”
刘亨嘿嘿一笑,没有说话。
曹佾笑着解释道:“咱们汴京城里成亲,女方不会为难新郎官,但是傧相少不了一顿毒打。特别是入闺房接新娘的时候,新娘的姐妹姑嫂会手持着棍棒一通乱打。”
解释完以后,曹佾又对刘亨笑道:“赵允初虽然不经打,可他的身份摆在那儿呢。有他在前面帮我们顶着,我们也能少挨打。”
刘亨眼前一亮,拍着大腿道:“有理有理……我这就派人去请他们三人。”
“等等……”
寇季甩开了八个老嬷嬷,冲上前阻止。
刘亨疑问道:“四哥觉得人太少?”
寇季诚恳的道:“你们两个是我最好的兄弟,有你们两个就足够了。”
刘亨一脸茫然。
曹佾却放声大笑。
刘亨疑惑的问道:“你笑什么?”
曹佾指着寇季,大声笑道:“他怕了。他怕你请的人太多,到时候我们请他去做傧相的时候,被人打。”
寇季回到了原来的位置,让老嬷嬷们继续丈量他的身躯。
他盯着曹佾,翻了个白眼道:“向家好歹是书香门第,家中的女眷多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你们皮糙肉厚的,被她们打一顿,顶多痛两天。
你们那些武勋门庭就不一样了,女眷中有不少女巾帼,手上的武艺不输给男子。
等你们成婚的时候,我去当傧相,还不被她们打死?”
曹佾听到这话,有些不乐意了,他辩解道:“我曹府的女眷,多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寇季嘴角抽搐了一下,没好气道:“不久之前,徒手拆了曹家大门,打伤了十三个曹府的老卒,吵着嚷着要去保州找狄青的那位女英豪,难道不是你曹府的人?”
曹佾听到这话,嘴角抽抽着道:“还不是怪你……狄青在保州的消息,我爹、我伯父一直瞒着府上的几个姐妹。
你教唆狄青问我伯父讨要府上的老卒,被几个姐姐发现了,她们才会闹着要去保州找狄青。”
寇季强忍着笑意,问道:“那位曹府的女英豪,到底是你那个妹妹?如此生猛的女中豪杰,我真想见识一番。”
曹佾鄙夷的道:“我不信你不知道……”
不等寇季开口,同样好奇的刘亨晃着脑袋道:“我们还真不知道……当时我和四哥都忙着处理政务,没有时间关注此事,等到想要关注的时候,你们曹府就派人把谣言给掐灭了。
我和四哥也没有再刻意的关注此事。
若不是四哥再次提起,我险些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
曹佾黑着脸,目光在寇季、刘亨二人身上盘桓了一圈后,丧气的道:“我家二姐……”
寇季婉拒了老嬷嬷让他拿一卷妖艳的红布做喜服的提议,一脸意外的盯着曹佾道:“曹家二姑娘?”
刘亨则是一脸惊愕的道:“二姑娘?”
“二姑娘我见过,一个柔柔弱弱的娇小姐,怎么会这么厉害?”
寇季有些不敢相信的道。
曹佾脸色有些难看,他不愿意提及曹府的丑事,可寇季和刘亨都开口问了,他也就没办法继续隐瞒下去。
曹佾坦言道:“二姐天生力气就比别人大,在汴京城里就是一霸。多少王孙公子被她打的满地找牙。还在汴京城里混了个胭脂霸王的诨号。
闹到最后,汴京城里都没人敢娶她。
她长到了十八岁,也没人敢到曹府提亲。
我大伯父不惜降低了门第,搭上了万贯家财,終于找到了一个肯娶她的人。
可她冲到了人家府上去,愣是要拉着人家切磋武艺,差点没把人打死。
人家那还敢娶她?
我大伯父被她气的郁郁而终。
我大伯父死后,我爹和我几个伯父,下了狠心,把她关在了府里。
这一关就是八年。
她八年不在汴京城里晃荡,你们当然不知道她的名声。
她现在看起来柔柔弱弱的,那是因为被关了八年,磨平了性子。”
顿了顿,曹佾盯着寇季埋怨道:“可自从你把狄青送到府上以后,她又固态萌发了。我伯父之所以让狄青跟着他学了半年,就把狄青扔出去历练,不是为了让狄青躲着府上的其他姐妹们,而是为了让狄青躲着我二姐。”
寇季吧嗒着嘴,沉吟了良久,感叹道:“真是一位奇女子啊。”
刘亨在一旁猛点头。
刘亨说道:“若不是你曹府看不上我刘家的门第,把你二姐嫁给我兄长,刚合适。有她管束我兄长,我兄长一定不敢在外面乱来。”
曹佾冷哼了一声,不屑道:“就算我二姐敢嫁,你兄长敢娶吗?你兄长刘从美当初在汴京城里为祸,被我二姐撞上,一天打了三回,跟在你兄长刘从美身后厮混的刘从德,被吓的尿了裤子。”
刘亨一脸愕然。
他没想到,他的两位兄长还有这么不堪的过往。
寇季沉吟道:“如此奇女子,跟狄青倒是绝配。”
寇季盯着曹佾询问道:“你二姐既然看上了狄青,为何你伯父不做主把你二姐许配给狄青?难道是你曹府嫌弃狄青的出身?”
曹佾点了点头。
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我爹和我其他几位叔父觉得狄青出身不好,配不上我二姐。我伯父倒是没这么想,他反而觉得狄青前途不可限量,我二姐配不上狄青。”
寇季一脸狐疑,“狄青看不上你二姐?”
曹佾苦笑道:“我二姐今年二十六了……”
寇季先是一愣,随后恍然大悟。
曹家二姑娘跟狄青之间的年龄差距太悬殊了。
整整差了十一岁。
自然不合适。
寇季感慨道:“狄青若是再年长一些,倒是一桩奇缘。”
曹家二姑娘,寇季也见过。
配狄青,那是绰绰有余。
虽说狄青长得俊俏,可他除了长得俊俏外,目前再无长处。
曹家二姑娘无论是家世背景,还是学问,都能甩狄青好几条大街。
曹家二姑娘模样长的也秀丽。
虽说不是什么绝色美人,可也算是一位美人。
依照曹家二姑娘此前表现出的战斗力来看,人家武艺还比狄青高。
曹佾停到了寇季的话,苦笑道:“是不是一桩奇缘,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肯定是一桩孽缘。”
寇季、刘亨二人皆一脸疑惑的看向曹佾。
曹佾在他二人注视下,无奈的道:“我二姐自从知道了狄青在保州以后,就没消停过。她那日拆了府上的大门,被我伯父擒下,关到了柴房。
在柴房里关了几日,出来以后,又消停了几日。
府上的人以为她不会再闹腾了。
谁知道她在月前,偷偷打昏了门子,逃出了府。”
顿了顿,曹佾叹气道:“现在估计已经到了保州了……”
寇季、刘亨二人愕然瞪大眼。
寇季二话没说,甩开了正在给他量身的老嬷嬷,冲出了房门。
一路跑到了书房。
寇季快速的研墨,等到墨锭刚刚化开,他就迫不及待的提起笔,急速挥毫,写下了两个大大的字。
然后装进了信封里,用火漆封好,冲出了院门,找到了寇忠,吩咐道:“速速把这封信八百里加急,送到保州的狄青手上。”
寇忠见寇季神情如此焦急,也没有多问,拿上了信就去驿站,调动八百里加急。
寇季把信送出去以后,长出了一口气,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曹佾、刘亨刚好在这个时候追了出来,见寇季一脸笑容。
刘亨疑惑的问道:“四哥,你刚才着急忙慌的跑出房内,做什么了?”
寇季淡然一笑,道:“没什么……”
不等曹佾、刘亨继续发问。
寇季接着道:“你们二人还不回府上去准备,回头随我去接亲?”
曹佾、刘亨先是一愣,然后猛点头。
……
三日后。
在一声声欢快的爆竹声中,寇季跨坐上了一头温顺的高头大马,身躯硬梆梆的出了寇府。
他套着一身大红色的喜服,头戴纱帽,纱帽上绑着一朵大红花,看着十分喜庆。
刘亨、曹佾二人,也穿着一身大红色的服饰,跨着马,一左一右守在寇季身前不远处的两侧。
在他们马背上,各挂着一个红色的口袋,口袋里装满了铜钱。
在他们三人身后,八十八个寇府的仆人,抬着各色的封着红纸的箱子,摇摇晃晃的跟着。
在礼部派遣来的官员们唱赞声中,寇季跨着马,带着迎亲的队伍,缓缓赶往了向府。
迎亲的队伍并没有沿着最近的路赶往向府。
而是在汴京城里绕了足足一个大圈。
一路上,凡是遇到上前恭贺的,又或者上前讨赏的,刘亨、曹佾二人都会从马脖子上的口袋里抓出一把铜钱洒出去。
到了热闹的地方,刘亨和曹佾二人更是提着红色的口袋往出倒铜钱。
铜钱哗啦啦的滚落一地。
引起百姓哄抢。
等百姓抢完了以后,刘亨还吆喝着问他们,“不说两句吉祥话?”
百姓们拿了钱,嘴自然变甜了,各种吉祥话都往出喊。
马背上的寇季甚至听到了什么‘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之类的话。
也不知道这厮是没文化,还是故意的。
寇季觉得刘亨和曹佾撒钱的做法有些奢侈。
想要找刘亨说说,却被刘亨一句话给堵死。
“旁人成亲的时候都这么干,你不干,百姓们会在背后戳你脊梁骨,骂你小气的……”
迎亲的队伍到了州桥。
张成领着万象典当行、万象楼的掌柜、管事、伙计,排了长长的两排。
在他们身后,是两排粮车,还有好几车的铜钱。
他们齐齐躬身,恭贺过了寇季以后。
就开始给州桥附近的百姓们撒钱、分米。
凡是能攀到迎亲队伍前面说一句吉祥话的,都能得十个大钱,三斤米。
百姓们瞬间都疯了。
硬生生把寇季迎亲的队伍堵在州桥前面两个时辰。
寇季哭笑不得的询问刘亨,“你安排的?”
刘亨大大咧咧笑道:“我跟张成一起安排的。他出粮,我出钱。四哥你成婚,总的让汴京城里的百姓都沾一沾喜气。”
说完这话,刘亨又凑到寇季身前,小声的道:“这是在先帝大丧期间,不让大操大办。不然我也学学那石崇,让人用绸布把汴京城围一圈,为你庆贺。”
“你啊你……”
寇季指了指刘亨,道:“财不露白的道理你得懂……咱们虽然赚了些钱,但不应该如此高调,容易被人惦记。”
刘亨满不在乎的道:“这有什么?石家之前嫁女的时候,让府上的人,拿着钱粮,给汴京城里的百姓派钱、发米,挨家挨户,老少皆有。
就连城外的乞丐,也给了三十个大钱,一斤酒肉呢。”
寇季摇了摇头,没有多言。
迎亲的队伍在汴京城里转了一圈,終于到了向府门口。
向府表现的也很豪。
非常豪。
从向府门口,一直到巷子口,满满当当的堆满了向嫣的嫁妆。
其中价值不菲的东西,多不胜数。
向府门口的巷子有多长?
三百丈!
足足三百丈!
刘亨在州桥派人撒钱的时候,还有些洋洋得意,可是见到了向府的手笔以后,下巴都没惊的掉下来。
“向老倌不过了?我在里面看到了不少御制的东西,这可了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