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明白……”
寇季对李迪拱手说道。
李迪点点头,长吁短叹的离开了北城门处。
李迪离开以后,先后又有两批流民被送到了北城门出,寇季依照了之前的法子,从中挑选出了一些有威望的乡老、族老,约束他们。
配合着寇季、刘亨、曹佾三人从衙门里带来的衙役,把流民安置之所,管理的井井有条。
傍晚的时候。
寇季亲自掌勺,给流民们分派了粥食。
流民吃过了东西以后,各自回到帐篷里睡下了。
由于没有被褥、床榻等东西,所以帐篷里皆铺满了白天的时候,妇人们割回来的干草。
流民们整个身躯躺进干草里,虽然谈不上有多暖和,但也不会冷,更不会因此冻死。
对他们而言,有帐篷、有干草,已经很不错了。
毕竟,在来汴京城的路上,他们最大的奢望,就是能有一口饱饭吃。
根本没敢想,朝廷还会给他们地方住。
流民们劳累了一天睡着了,寇季却没睡,反而带着府上的匠人、工部的文书官、流民们推举出来的乡老族老,在检查白天的劳动成果,以及为明日迎接流民做准备。
妇人们白天收割了一天的干草,捡了一天的枯枝、涝柴,在瑞圣园门口,堆了十几堆。
这些劳动出身的妇人们,真的很勤快。
寇季还担忧她们偷懒,消极怠工。
她们用自己的劳动成果,打消了寇季心中的担忧。
青壮男子的劳动成果也不小。
在匠人们带领下,他们在寇季规划出来的地方,清理了淤泥,深挖了根基,并且夯土成墙,已经有了一些雏形。
相信再过几日,土墙会被打结实,到时候只要给盖上屋顶,一间间的屋舍就能落成。
寇季带着众人巡视了一圈后,回到了妇人们晾晒衣服的地方。
刘亨在空地上点燃了一堆篝火,一行人坐在了粗壮的枯木上,一边围着篝火烤火,一边说着话。
刘亨手持着一根干柴,拨动着篝火,道:“短短一日,涌入汴京城的灾民,就隐隐超过万人。此后几日,只怕灾民会越来越多。
据我洒出去的探子们回来禀告,大批的灾民还在后头。
数量最多的一批,是从南面来的,大致有五万多人。”
寇季伸出双手,搭在篝火旁边,一边烘烤,一边皱眉道:“五万多人?数量如此庞大?”
刘亨点点头,“比起小王乡、李王乡的灾民,那些灾民是真的一无所有。”
寇季听到这话,眉头皱的更深了。
刘亨又道:“而且灾民的数量,已经远远的超过了朝廷预估的数字。”
寇季眉头一挑,沉声道:“超过了十六万了?”
刘亨重重的点头,小声的提醒道:“等到灾民全到了以后,那些帐篷根本住不下,新营造的屋舍就算落成,也很潮湿,根本没办法让灾民们居住。
你得想办法再弄一批帐篷才行。”
陈敬、王田升二人听到这话,赶忙道:“寇工部、刘封桩,我们两个乡的百姓可是已经住进了帐篷里,您二位到时候可别把他们赶出来。”
寇季瞥了二人一眼,摇头道:“放心吧。不会让你们腾地方的。”
寇季对刘亨道:“你派个人,回城去告诉慕崇三人一声,让他们再多准备一成的东西。”
刘亨瞥了其他人一眼,凑到了寇季近前,小声的询问了寇季一句,“四哥,您临时要加一成的东西,他们肯给?”
寇季理所当然的道:“为什么不呢?”
刘亨狐疑的道:“你答应了给他们什么好处?他们肯下这么大的血本?”
寇季笑眯眯的盯着刘亨,“你想知道?”
刘亨重重的点头。
曹佾距离寇季很近,所以听到了二人的对话,他也凑到了寇季跟前,笑道:“我也比较好奇……商人逐利,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若是没有很大的利润,他们不可能下这么大的血本。”
寇季目光在他二人身上盘桓了一下,笑问道:“都想知道?”
二人齐齐点头。
寇季伸出手,道:“拿钱!拿钱我就告诉你们。”
刘亨、曹佾二人一脸愕然。
刘亨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痛快的道:“我出五十万贯……”
曹佾愣愣的看向刘亨。
他不明白,寇季明明什么话也没说,为何刘亨痛快的出了五十万贯。
刘亨瞥了曹佾一眼,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在里面。
曹佾虽然搞不清楚寇季的目的,但是看到了刘亨那种眼神,他也就痛快的答应出钱。
他才刚得到万象楼的份子不久,所以还没分润到多少红利,手里没有多少钱。
所以他只能拿年底的时候,万象楼分红的红利干叫唤。
寇季等他二人痛快的答应了要拿钱以后,就笑眯眯的道:“棉花知道不?我在保州的时候跟你们讲过。”
曹佾、刘亨二人一脸疑惑。
但仍旧齐齐点头。
寇季笑道:“这东西能织布,成本比麻高一些,但是却比丝绸低。但是做衣服、御寒,都不输给麻、丝。”
曹佾、刘亨二人虽然是官宦子弟出身,但是生意场上的事情,他们也有所接触。
所以当寇季讲到此处的时候,他们已经明白了棉花织布的利益在哪儿。
但他们心头仍有疑惑。
曹佾疑问道:“棉花你给我们讲过,我们也知道一些。但这东西一团一团的,真能织布?它织出来的布匹,百姓们能认可?
还有,我在我们大宋,似乎没有见过棉花这东西。”
寇季点头笑道:“我大宋确实没有,但是西域却有。棉花不仅适合在西域栽种,也适合在我大宋的土地上栽种。已经有人派人去西域弄棉花种子了。”
曹佾、刘亨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寇季又道:“至于你们说的织布问题,完全不用担心。我府上的匠人已经造出了一种纺车。不仅能用麻、丝织布,还能用棉花、羊毛织布。”
曹佾愕然的看向寇季,道:“四哥,你府上的匠人是仙人转世吗?怎么什么东西都能造出来。”
刘亨瞥了寇季一眼,垂下头若有所思。
寇季笑眯眯的道:“是不是仙人转世,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府上的匠人们造出的纺车,非比寻常。”
曹佾立马追问道:“怎么个非比寻常法?”
寇季笑道:“民间现在大部分人采用的是秦汉时期传下来手摇单锭纺车,我府上匠人却造出了一种三锭脚踏纺车。
不仅能用棉、羊毛织布,还能大幅度提高布匹的产量。
用在麻纺、丝纺上,也一样有用。”
在纺车工艺上,寇季倒没有借鉴后世的纺车、纺织机。
而是采用了我华夏先辈黄道婆的技艺。
寇季提到了三锭脚踏纺车,就是宋末元初的棉纺专家黄道婆造出来的。
远比古今中外驰名的珍妮机要早五百多年。
当三锭脚踏纺车演化成多锭纺纱车的时候,工作效率和产量,能跟珍妮机媲美。
可以说是人力纺织的巅峰。
但寇季并没有一下子就把多锭纺纱车拿出来。
而是准备先用三锭脚踏纺车试试水。
曹佾伸了伸手臂,嘀咕道:“手摇纺车形容的倒是贴切,但是单锭、三锭有怎么讲?”
在这个问题上,寇季没有办法给曹佾详细讲解。
寇季瞥了他一眼,道:“回头等我府上的匠人们造出来,你一看就知道了。”
曹佾点点头,疑问道:“你就是用三锭脚踏纺车,引诱的那些商人帮你的?”
寇季笑了笑,没说话。
他可没有告诉慕崇三个人三锭脚踏纺车的事情。
若是告诉了慕崇三人三锭脚踏纺车的事情,估计慕崇三个人就没心思帮他安置流民了。
毕竟,不论是棉纺,还是炼钢,那都是寇季给慕崇三个人画的大饼。
慕崇三个人并没有看到这些东西,所以心里面念叨的,肯定是先帮寇季安置了流民,然后再等寇季把东西弄出来。
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急不来。
但是告诉了慕崇三人三锭脚踏纺车的事情以后,那就不同了。
三锭脚踏纺车跟他们的丝绸买卖,有着直接的利益联系。
一旦让他们三人知道了三锭脚踏纺车的事情,一定会催促着寇季弄出三锭脚踏纺车,帮他们川蜀的那些作坊更新换代。
到那个时候,他们的目光会被三锭脚踏纺车吸引,不会尽心尽力的帮寇季安置流民。
同样的,寇季也没有把炼钢的事情告诉刘亨、曹佾二人。
因为他二人知道了寇季能锻造出比镔铁还好的铁,且产量高、价格低以后,恐怕会比慕崇三人还疯狂。
毕竟曹府是资深将门,刘府如今也算得上是将门,他们二人清楚的知道,比镔铁还好的铁意味着什么。
曹佾见寇季不说话,也没有追着刨根问底。
他总算明白了寇季当初出城的时候,说安置流民有利可图的意图。
很明显,寇季打算借助流民之力,建立一个又一个庞大的纺织作坊。
“那我就静等着跟四哥享富了……”
曹佾笑容灿烂的说。
刘亨从头到尾却一句话也没说。
等到曹佾坐回去以后,刘亨神神秘秘的凑到寇季身前,用比蚊子还微小的声音道:“四哥,那些东西是不是都是你弄出来的,然后假借府上匠人的名义,放出来?”
刘亨可是真真切切的见识过寇季惊天的手艺的,所以他料定,寇府上能出这么多好东西,一定跟寇季有关。
寇季笑眯眯的瞥了他一眼,没有多言。
刘亨喜笑颜开的道:“我懂我懂……”
寇季笑骂道:“你懂个屁……还不派人去汴京城给慕崇三人传话。”
刘亨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兴高采烈的去找人传话。
寇季盯着刘亨跑远的背影,哭笑不得的摇摇头。
这厮虽然在当官以后成熟了不少,但骨子里还是有一些小孩子的心性。
刘亨走后。
寇季看向了陈敬、王田升二人,道:“以后这一段日子,灾民会源源不断的用来。数量之庞大,超乎了二位的想象。
本官赈灾的流程,二位也看到了。
所以我希望二位在以后的这一段日子里,能带领着随后而来的流民里挑选出来的族老、乡老,一起安置流民。”
陈敬、王田升二人,听到这话,皆是一喜。
寇季这明显是要放权给他们,他们没理由不答应。
二人齐齐拱手,“全凭寇工部作主……”
有了寇季许诺的权力,二人的话也就多了起来。
陈敬率先开口道:“寇工部,小老儿今日巡视了一圈,发现了一些问题。咱们眼下人数不多,您安排青壮去建屋舍,安排妇人们去捡柴火,并没有什么问题。
可等咱们手里的百姓越聚越多的时候,就没那么多活可以干了。”
寇季闻言,点了点头,他听出了陈敬话里的意思。
不等他开口,王田升开口,把陈敬所要说的话,表达了一个清楚,“百姓们一旦多了,无事可做的话,很容易胡思乱想,很容易聚众闹事。
所以寇工部应当帮他们找一些事情做,不能让他们闲着,也不能让他们白吃了朝廷的粮食。
更不能让他们白受了您的恩惠。”
陈敬、王田升二人的转变,在寇季的意料之中。
一个人从底层,走到管理层的时候,做事态度、想法,不可避免的需要转变。
能完成转变的人,会在管理层稳稳的扎根。
完不成转变的人,则会很快被淘汰出管理层。
陈敬、王田升二人,在族老、乡老的位置上待了多年,算是在管理层待了多年。
他们自然知道如何进入管理层,如何快速的转变自己的身份。
对于二人的转变,寇季是很满意的。
至少,这二人态度、想法转变以后,处事就会向着他,这更便于让他安置、管理流民。
寇季对二人笑道:“本官会找到足够的事情让他们做,二位尽管放心。”
陈敬忍不住道:“此次受灾的百姓,数量不小。除了修路、造桥、修筑堤坝、城墙这些以外,似乎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做。
但是冬日里动土,却有不妥。
不知道寇工部打算让百姓们做什么?”
寇季愣了愣,陈敬以为寇季有疑惑,于是赶忙道:“冬日里营造的路、桥、堤坝、城墙,到了春夏两季,容易裂开。
所以冬日里动土,并不妥。”
寇季失笑道:“冬日里动土确实不妥。但是十数万的灾民,总的有安身立命的地方才是。你二位今日在此地巡视了一圈,也看到了,我划出了一大批的地方,准备营造屋舍。
不论这屋舍到了春夏两季,会不会裂开。
我们都得刚他们建好,给他们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也唯有给了他们安身立命的地方,我们才能想下一步。”
王田升追问道:“朝廷打算养我们多久,明年春日的时候,会不会重新让我们回去,给我们发良田,让我们耕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