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猜吗?跟你交好的,又能说得上话的,只有曹家、李家。其他几家,也不会找你。”
寇准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
寇季尴尬的笑了笑。
寇准的话倒是在理,但是他总有一种被人小瞧了的感觉。
寇准说完以后,沉吟了片刻,盯着寇季问道:“他们二人找你,说了些什么?”
寇季坦言道:“他们二人说,祖父要是执意要裁撤中原腹地的厢军的话,他们可以放弃。但这是他们最后的底线,若是祖父要动禁军的话,就触碰了他们的底线。”
寇准微微挑了挑眉头,沉吟道:“若是老夫动了禁军,他们又当如何?”
寇季摇头道:“那他们倒是没说……他们也不可能把反击的法子,告诉我啊。”
寇准缓缓点头,思量道:“他们的话,也只是代表着曹、李两家,其他几家,他们又代表不了……”
寇准嗤笑了一声,“若是他们能代表其他几家的话,老夫或许还可以跟他们谈一谈。可他们仅代表曹、李两家的话,那就算了。
曹、李两家固然在喝兵血,可哪里比得上其他几家。
那几家才是大头。”
寇准说完这些以后,突然看向寇季,询问道:“此事你怎么看?”
寇季思量了一下,道:“今天我思量了一天,觉得可以答应。”
寇准愣愣的看着寇季,道:“怎么讲……”
不等寇季开口,寇准皱起眉头道:“这么做,跟你的一些谋算可不否啊。”
寇季笑道:“我的谋算是我的谋算,跟这并不冲突。就算有冲突,那也是以后的事情。”
寇准闻言,若有所思。
寇季继续笑道:“祖父若是答应了他们,之后处理曹、李两家在厢军中的空额、空饷问题的时候,就不会遇到阻拦。
其他几家见此,反抗的力量,恐怕也会变得很小。
祖父可以顺利的精简掉中原腹地中的那些厢军,而不会引起太大的动荡。
至于禁军的问题,我们可以徐徐图之,不必急于一时。”
寇准哭笑不得的道:“你是想让老夫先答应他们,然后顺利的处理了厢军以后,再慢慢图谋禁军。做出尔反尔的勾当?”
寇季笑着疑问道:“祖父以为不妥?”
“哈哈……哈哈哈哈……甚合老夫心意……”
寇季闻言,会心一笑。
寇准笑过以后,盯着寇季道:“老夫跟你这是在与虎谋皮,若是答应了他们以后,拿了他们主动交出来的好处,再出尔反尔,他们的反击一定会变得更激烈。”
寇季笑道:“那也要看看他们到时候有没有反击的机会。”
寇准会心一笑,“徐徐图之……”
“徐徐图之……”
“……”
祖孙二人像极了一大一小两只狐狸。
一夜无话。
翌日。
起床以后。
寇准便入了皇宫,召见了曹玮。
寇季则代替寇府,开始四处拜访亲朋好友。
初三的时候。
又带着向嫣回了一趟向府,顺便看了一下向敏中的身体状况。
向敏中大概是不行了,每天大部分时间在沉睡,有时候跟着说着说着话,就呼呼的睡了过去。
见到了寇季、向嫣的时候,除了一个劲的催他们快点生孩子以外,其他的话根本不多讲。
向家五子中,有人已经开始暗中争夺家产,他也视若无睹。
寇季也懒得搭理向家的破事。
只是陪着向敏中聊了一会儿后,就离开了向府。
初四的时候。
寇季代表着赵祯,赶着一大批的猪羊,押解着好几车的酒水,出了汴京城,去犒劳虎字军。
虎字军恪守军令,除夕夜也不忘赶路,前往汴京城,帮赵祯大大的涨了一次脸。
狄青在宫里勇战辽国勇士,又一次帮赵祯涨了一波脸。
如今,虎字军已经成了汴京城内百姓们热议的话题。
也成了汴京城内许多人想要一探究竟的一支蒙着神秘面纱的军队。
一些好著书立说的人,在寇季走亲访友的时候,撞上了寇季,纷纷向他讨一个人请,想去虎字军一探究竟。
却被寇季拒绝。
虎字军帮赵祯大大的涨了两次脸,赵祯自然需要犒劳他们一番。
只是赵祯不便于出宫,所以就由寇季代劳。
虎字军被安置在了城外一处空闲的营地内。
寇季到了以后,早已得到了通知的狄青、朱由二人,率领着一众正将、部将在辕门口等候。
见到了寇季以后,齐齐迎上前施礼。
“卑职等人,参见寇统制!”
寇季摆手道:“不必多礼……本官今日前来,是代替官家犒劳诸位,并没有披甲,尔等也不须称呼本官为统制。”
狄青等人一脸愕然的看向寇季。
不明白寇季说这句话的意思。
就听见寇季继续说道:“本官今日就为虎字军定下一条新规矩,除了官家外,非披甲者,非犒赏三军时间,不得入营,擅下的军令,军中上上下下也无需遵从。”
狄青听着,一头雾水。
跟随在狄青身后的朱由等人脸色却微微一变。
跟随在寇季身后那些同行的宦官,脸色也有些变化。
狄青虽然入伍两载,也经历过战事,但是军中的一些潜藏的规矩,他还没有吃透,不太能理解寇季这句话的意思。
可其他人却清清楚楚的知道寇季这句话的意思。
寇季立下的这个规矩,算是断了一些宦官、监军之流,横加指责军务的职权。
那些被派遣到军中担任监军的宦官,又或者文臣,若是想要横加指责军务,就必须披甲。
可朝廷又有规矩,军中甲士,必须遵从将令。
所以说,即使以后朝中派遣了监军入营,也无法对军中的军务,横加指责。
不披甲,不能入营。
披甲入营,又得受将令节制。
监军之流,在虎字军中,将会变成一个摆设。
寇季立下了这个规矩,倒不是为了提高自己在虎字军中的威信,想方设法的把虎字军据为己有。
而是为了避免那些监军之流的人,以后上了战场以后胡乱干预战事。
若是李迪、王曾、寇准等人干预战事,寇季或许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这些太宗在位的时候出来的进士,多多少少学过一些武艺、看过一些兵书,也去战场上走过几遭,多少懂一些。
可先帝在位期间,以及之后出来的进士,多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有些人甚至连兵书都没看过。
赵括好歹能纸上谈兵,他们若是纸上谈兵的话,恐怕都说不明白,更别提插手军务。
所以寇季必须绝了这些人插手虎字军军务的职权。
避免自己辛辛苦苦弄出来的虎字军,因为这些人的愚蠢而葬送。
至于定下这个规矩以后,会不会被弹劾,会不会被指责,寇季一点儿也不担心。
陈琳安插在虎字军中的那些人,可不是摆设。
虎字军中的正将有四人,其中有两人就是陈琳搜罗来的。
更别提其他职位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军官。
为了往虎字军安插这些对朝廷、对官家忠心耿耿的军官,陈琳可没少谋划。
他们不仅身家清白,对官家、朝廷忠心耿耿,身手、兵法谋略也不弱。
只要寇季不刻意的剔出他们,他们的本事足以在他们现在的位置上稳稳的坐着。
寇季定下了这么一道规矩以后,在狄青等人恭迎下,进入到了虎字军的营地。
依照寇季的暗中吩咐,虎字军在入营以后,就卸了甲。
盔甲皆藏在了军营里的库房里,由一些对寇季忠心耿耿的虎字军将士把守。
所以入了军营以后,入眼的是一群跟寇季年龄相仿,又或者比寇季还年幼的军卒们,身穿着素衣,在操练。
操练他们的,正是虎字军总教头彭越。
彭越在到了保州以后,经不住虎字军的诱惑,以及陈老头等人软磨硬泡,最终还是入了虎字军。
“杀……”
“杀……”
“……”
军卒们一个个红着脸,持着刀,在彭越的引领下,挥刀砍杀。
他们口中喝出的气,凝成了白雾,在他们鼻前飘荡,渐渐消散。
一道白雾消散以后,另一道白雾接踵而至。
显然。
他们很卖力。
彭越教授给他们的刀法并不复杂,仅有简短的几式,却很实用。
军卒们使起来,气势如虹。
虽未披甲,但是那喊杀声却很慑人。
“不错……”
寇季盯着正在操练的虎字军,满意的点点头。
寇季并没有仗着后世学到的那些练兵的东西,横加指责。
彭越,静塞军出身。
他训练的,必然是骑兵。
而寇季在后世,并没有接触过马军。
他所知道的那些练兵的东西,自然不适合套用在马军身上。
什么队列一类的东西,你指望他们胯下的马匹能够听懂?
营地里除了马军,还有步军、弓军在操练。
一支完整的军队,并不只有一个单一的兵种。
各兵种共存,分工明确,组成的战团,才算是一个完整的军队。
什么全员步卒,全员马卒的军队,纯数扯蛋。
似静塞军、铁林军等大宋现在这个时期可以知道的强大的骑兵军中,除了固有的骑兵以外,还辅有步卒、弓弩兵、辎重兵、散骑等等。
静塞军糜烂之前,驰骋战场,打出了那么多功绩,除了他们本身强横以外,还有一直跟随着他们的辅兵的功劳。
不然,以静塞军的机动力,如何在唐河一战中,击溃了辽军,还能追出去数十里?
静塞军是重甲骑,往往在战场上厮杀一阵子后,马匹、军卒,就累的浑身大汗。
需要休息,补充水分,换马等等作业。
若是没人帮忙,早就被敌人拖垮,累死了。
所以,一支完整的军队,绝对不是由一个单一的兵种组成的。
“让他们休息,准备开伙……”
寇季巡视了一圈虎字军的将士们以后,对身后的狄青吩咐。
为了增强狄青对虎字军的约束力、掌控力,寇季并没有仗着身份,直接下令。
狄青抱拳答应了一声,立马派人去传令。
很快。
虎字军的将士们就停止了操练。
将士们将手里的武器擦拭干净以后,缠上了代表着自己身份的布条以后,相继将武器存入到了自己营帐之中。
然后三五成群的出了帐篷,围着寇季,以及寇季身后带来的那些羊猪牲畜,窃窃私语。
一些看出了寇季身份的,或者觉得寇季眼熟的人,盯着寇季瞧了许久以后,赶忙拉着身边的人,给寇季施礼。
寇季对保州军民有活命之恩,他们中间几乎所有人都是从保州军民中挑选出来的。
甚至每个人都进过祠堂,给寇季的神像,还有赵祯的神像上过香。
所以见到了寇季以后,不需要人吩咐,他们会果断施礼。
“见过恩公……”
狄青要开口,寇季却拦下了他,笑呵呵的对他们喊道:“军营里没有恩公,只有将官和军卒……”
将士们呵呵一笑,却没有再开口。
他们觉得称呼寇季一声恩公,显得亲近。
称呼寇季统制的话,太生分。
寇季也没有强硬的要求他们称呼自己统制,继续对着他们喊道:“一个个别瞧着了……回杀猪宰羊的,去伙房报到。今日我奉官家之命,来犒劳你们,酒肉管够。
若是因为伙房太忙,吃不上酒肉,可别怪我。”
将士们一听这话,哄一声,怪叫着跑向了伙房。
寇季瞧着他们跑开的身影,又喊了一声,“不满十七的,今晚不许喝酒。各营、各部头领负责监督。”
有几个十六岁的少年,听到寇季这话,脚下一顿,脸上有些发苦。
从他们身旁跑过去的兄长们,挤眉弄眼的道:“不怕……咱们保州的算法,跟汴京城的不同。咱们将虚岁……”
几个十六岁的少年们闻言,咧嘴笑了,猛点头。
一群将士们,甭管会不会杀猪宰羊,都涌向了伙房。
不会杀猪宰羊,难道还不会拽着猪羊的腿,给宰杀的人提供便利吗?
等寇季带来的猪羊送到了伙房以后,一声声的惨叫声开始响起。
营地里的所有人却流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唯有一人不开心。
此人便是彭越。
彭越黑着脸走到了寇季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