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禁军?”
“还精兵强将?”
“一帮子连民夫也不如的玩意儿!”
“……”
李昭亮一点儿也没有掩饰自己的声音,他愤怒的咆哮了一番。
在他身后的将士们当中,有人惭愧的低下头,有人却咬着牙十分愤怒的瞪着眼。
李昭亮见到有人瞪着眼,冷哼了一声,“朝廷已经裁撤了厢军,因为厢军无用。你们若是希望朝廷连你们一并裁撤了,你们随意。”
禁军将士们听到这话,浑身一震,心里不敢再有丝毫不满。
他们皆是职业兵,除了打仗,什么也不会。
朝廷若是裁撤了他们,他们不知道回乡以后,拿什么去养家糊口。
李昭亮不再搭理禁军将士,而是吩咐身边的文书,“去奏疏给朝廷,就说我李昭亮已经赶到了得胜川,看到了寇吏部率军在得胜川击溃黄头回纥十四万大军以后,遗留下的惊人场面。
我李昭亮愿为寇吏部请功。
我李昭亮愿为此次参战的所有将士、民夫们请功。
……”
李昭亮的声音很大,且越说越大声。
到最后,更是张口咆哮。
……
六日后。
消息传到了青塘。
青塘赞普角厮罗拿到了属下汇报的消息以后,差点没惊的跌坐在地上。
“数千精兵,打败了十四万黄头回纥精兵……”
角厮罗捏着手里的奏报,嘴皮子哆嗦着颤声嘟囔。
黄头回纥毗邻青塘,角厮罗十分了解黄头回纥兵马的战斗力。
黄头回纥可汗那耶身边的精兵,丝毫不弱于他身边的王前近卫,以及他十分仰仗的积石军。
如此强悍的精兵,足足有十四万,居然被数千宋兵给干翻了,简直难以想象。
“一定是重甲骑兵和火枪的功劳,一定是……”
“速速传我命令,召集青塘境内的所有铁匠,赶到宗哥城。收拢青塘境内所有铁料,运往宗哥城。告诉那些从宋国过来的商人们,他们若是能帮我青塘弄到足够的铁料,他们的货物在我青塘,可畅通无阻,不收任何赋税……”
“遣使携带厚礼赶往大宋,向大宋皇帝陛下表示我的敬意……”
“安子罗和寇季交好,听闻寇季妻室即将生产,让安子罗备上一份丰厚的贺礼,一并送去……”
“……”
角厮罗的命令,一条条的传出了宗哥城。
整个青塘,为了打造重甲骑兵,为了巴结大宋、巴结寇季,彻底动了起来。
……
七日后。
消息传到了沙州城外的李元昊军帐中。
年幼的李元昊手里捏着奏报,暴跳如雷。
“如此重要的消息,为何今日才送到我手中?如此重要的消息,为何我今日才知道?以数千精兵,打败十四万回纥兵马,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谁?!”
“是谁负责探听宋人消息的?”
“……”
李元昊愤怒的咆哮着。
在他面前,随军的文武跪了一地。
其中一个文臣颤颤巍巍的道:“回太子,是臣负责……”
“噗呲!”
文臣的话还没有说完,李元昊猛然拔剑,跃过了自己面前的案几,一剑砍翻了那个文臣,然后愤怒的在文臣身上挥动着长剑,一直将文臣砍到了面目全非,才提着滴血的长剑站直了身躯。
“我就知道,宋人靠不住。以后我的军帐中,绝不允许出现宋人官员!”
“去给我探听清楚,宋人在黄头回纥境内,是如何用数千精兵,打败十四万回纥兵马的。我要所有的消息,一个细节也别错过。
但凡错过一个细节,我就宰了你们所有人。”
“传我军令,让军中所有将士整装备战,三日之内,给我拿下沙州城……”
“……”
……
十五日后。
一群快马踏进了汴京城。
凭借着腰牌,身后的信旗,一路畅通无阻的闯进了皇宫。
垂拱殿上。
赵祯揉了揉眉心,听着底下群臣们争吵,心里哀叹了一声。
自李迪被罢相以后,吕夷简升任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王曾补入内廷,成了参知政事。
李迪人虽然走了,可李迪留下的修订律法的政令,却没有因此消除。
百官们以为,以前跟李迪唱反调的吕夷简上台以后,就会废除一切李迪所提出的修订律法的政令。
然而。
他们失望了。
吕夷简上台以后,并没有废除一切李迪提出的修订律法的政令,而是第一时间病倒了。
然后王曾手握大权,开始贯彻落实李迪的政令。
一时间。
王曾成了满朝文武的弹劾对象。
其恶名直追李迪。
唯一不同的是,没有人对王曾使用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但即便如此,王曾也被百官们弹劾的岌岌可危。
就在这个时候,吕夷简病愈了。
王曾病倒了。
吕夷简出现在朝堂上以后,一反常态,贯彻落实了李迪提出的修订律法的政令。
百官们瞬间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一瞬间炸了。
弹劾吕夷简、王曾的奏折,如同雪花一样飘进宫。
示威的、死谏的,更是多不胜数。
今日在朝堂上,他们正在放话,说要罢朝。
“嘭……”
就在百官们话放到最狠处的时候,一个身披盔甲的将士,闯进了垂拱殿,噗通一声从殿外跌进了殿内,再也没爬起来。
垂拱殿内一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赵祯愕然的盯着殿门口看了许久,急忙喊道:“快快快,把人唤醒!”
守在殿门口的小宦官们急忙凑上前,呼唤了许久,也没有得到回应。
往将士鼻口试探了一下,眼中闪过了一道震惊。
他立马迈着小碎步,跑到了御阶前,沉声道:“启奏官家……人……没了……”
赵祯心头一惊,猛然起身,惊叫道:“是何消息,竟让朕的爱卿,舍生忘死?”
“难道是寇爱卿的消息?”
“快快将消息给朕呈上来。”
“将朕的爱卿送下去,厚赐之,荫补其一子。”
“……”
陈琳听到了赵祯的话,健步如飞的下了御阶,将将士背上的信筒拿到了手里,双手奉着送到了赵祯的案几前。
百官们瞧了一眼那个将士。
赵祯一声‘爱卿’算是无限的拔高了那将士的身份。
虽然那将士已经累死,可朝廷一定会以官员的身份厚葬他,并且录其一子为官。
具体会被赏赐什么官职,就看随后内庭的商议。
瞥了那将士一眼后,百官齐齐将目光投向了赵祯。
准确的说是赵祯案几上的信筒。
赵祯坐定以后,快速的拿过了信筒,拆了两下,拆不开,有些焦急塞给了陈琳。
“给朕打开!”
八百里加急的信筒十分特殊,需要一定的技巧才能打开,还需要辅助刀具。
陈琳手上有武艺,眼见赵祯催促的那么急,就硬生生的将信筒给折成了两半,将里面的信件取出来,送到了赵祯面前。
赵祯在陈琳拆开信筒的时候,意识到了自己有点失态,所以故作正经的沉吟了一下,才拿起了信件阅览。
仅仅看了一行字,赵祯惊愕的瞪大眼,再次站起身。
“嘭!”
一声沉闷的声响从龙案内传出。
紧接着,就看到了龙案上的琉璃笔筒跌落在了地上,碎了一地。
陈琳、百官们,吓了一跳。
“官家?!”
“官家?!”
一个个惊恐的看着赵祯惊呼,陈琳更是凑近了赵祯几步。
赵祯却浑然未觉,目光直直的盯着手上的急报。
百官们紧张的盯着赵祯看了许久,见赵祯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喊疼,稍稍放松了一下,然后目光下意识的落在了赵祯手里的急报上。
究竟是什么急报,官家仅仅看了一眼,就惊到了这个份上?
赵祯手里握着急报,一字不落的看了三遍,整整三遍,然后奋力的将手里的急报往龙案上一拍,放声大笑。
“哈哈哈……”
赵祯笑的前所未有的敞亮,前所未有的畅快,前所未有的兴奋。
百官们一个个见此,急的是抓耳挠腮,恨不得冲到龙案前去看看,看看是什么样的消息,能让一位手握天下的至尊,如此兴奋。
即便是平日里从不敢逾越半分的陈琳,也忍不住抬眼往龙案上的急报上瞥了两眼。
赵祯笑起来似乎没完。
百官们有些受不了,一个个急的直瞪眼。
“官家,何事让您如此开怀?”
耿直的御史中丞杜衍,忍不住开口发问。
赵祯在杜衍的提醒下,缓缓回神,他收起了笑声,脸上的笑意却根本没有掩饰。
“啪!”
赵祯拍着龙案,高声道:“朕告诉你们,就在你们为了一己私利在朝堂上争吵不休的时候。朕的吏部尚书,在黄头回纥境内的得胜川,打了一个世所罕见的大仗!
以三千捧日军,九千归附兵马,数百私仆,打败了黄头回纥可汗那耶率领的十四万精骑。
阵斩四万,俘虏两万。
牛羊马匹俘获无数。
扬我大宋国威于四夷。”
赵祯越说声音越高,最后直接扯着脖子喊,声音传遍了垂拱殿内外。
百官们闻言,惊的目瞪口呆。
以三千捧日军,九千半路上捡的兵马,数百个部曲,干翻了十四万精骑?!
除了三千捧日军以外,其他的那能算兵吗?
如此少的兵力,干翻了数十倍的敌人?
敌人是跪在地上让你杀的吗?
那就是十四万头猪在地上跑,也不是三千捧日军能对付的啊!
更何况还有数之不尽的牛马羊。
吹的吧?
大宋立国之今,也没有如此夸张的战绩吧?
昔年太祖派人攻打蜀国,逼的蜀国十万精兵齐齐卸甲投降,那也是用重兵压境,打的敌人没了胆子,才逼的敌人投降的啊。
“不可能!”
张士逊高声叫道。
随后一个个官员出声,直言不可能。
杜衍更是义正言辞的质问赵祯,“官家,我朝派遣出去跟随寇吏部的三千捧日军将士可会撒豆成兵?”
赵祯被问的瞪起了眼。
然而,杜衍根本就不等赵祯回答,就断言道:“既然不会撒豆成兵,如何以数千人,打败十四万精骑?”
“臣虽然不知道是谁奏报的此事,但臣恳请官家查明此事,将滥用八百里加急、谎报军功、欺瞒世人、欺瞒官家的恶贼斩首示众!”
杜衍慷慨激扬的喊道。
赵祯大马金刀的坐在了座椅上,冷哼了一声,“在你们眼里,我大宋兵马,是不是就打不了胜仗?更没办法以少胜多?”
张士逊拱手道:“非是臣等不信,而是此事过于荒诞。”
赵祯瞥了张士逊一眼,目光落在了吕夷简身上,淡淡的问道:“吕爱卿,你以为呢?”
吕夷简迟疑了一下,拱手道:“臣敢问官家,此奏报是何人呈报?”
赵祯淡然道:“寇爱卿……”
吕夷简一愣,缓缓点头道:“臣了解寇季,寇季不是那种拿国事开玩笑的人,所以这急报,八成是真的。”
“嘿……怕不是寇季在西域吃了鳖,故意杀了几个西域百姓,冒充的军功吧。杀良冒功的事情,在我朝可是屡见不鲜。”
张士逊淡淡的笑着说。
赵祯、吕夷简齐齐皱眉,二人还没有开口。
高处恭抢先一步开口了,“有些人不信,那是有些人无知。战场之上,若是天时地利人和,皆占全的话,以少胜多,打出惊人的战功,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其实高处恭心里也不信。
但是张士逊一张口,抬出了杀良冒功的事情,有指责武臣们的心思,所以高处恭才会开口。
张士逊瞥了高处恭一眼,淡然道:“据我所知,西域乃是苦寒之地,多平川,多荒漠,骑兵在西域可以纵横驰骋,步卒在西域却寸步难行。
数千步卒,如何在平川、荒漠上,打败数十倍的精骑呢?”
高处恭刚要开口。
就听赵祯冷冷的道:“所以说,你无知。”
张士逊惊恐的瞪大眼,难以置信的看着赵祯。
满朝文武也一脸惊愕。
赵祯当朝评价一位重臣无知,意味着什么,满朝文武无人不知。
张士逊刚要开口请赵祯收回成命,就听赵祯声音更加冰冷的道:“朝廷收拢的西域卷宗数以万计,寇爱卿献上的西域卷宗,更是数不胜数。
朕敞开了藏书楼,让尔等去借阅,吩咐尔等好好了解了解西域。
尔等是不是将朕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但凡是看过一卷西域风貌卷宗的人,绝不会说出如此荒谬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