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季送走了克鲁伊和元山以后,骑着驴,跟着种世衡和狄青返回了河西。
一路行了数日。
一行人到了河西府府城西凉城内。
西凉城经历了一场兵灾,破坏的并不严重。
李迪在战前撤走了西凉城内所有的百姓,搬空了西凉城的一切,所以青塘兵出现在西凉城的时候,发现西凉城是一座空城,就没有在西凉城内多待。
李迪在战后,立马用马匹驮运着百姓的东西,将百姓们迁移回了西凉城。
所以西凉城恢复了一些人气,只是依旧萧条。
大宋和黑汗国、辽兵、青塘兵从冬日鏖战到了次年的夏日,错过了种植的最佳时机。
百姓们回到了西凉城以后,立马在官府的安排下,开始了新一轮的树木种植和庄稼种植。
数十万的黑汗人俘虏,暂时被李迪给征调了,正帮着河西的百姓种树。
种植庄稼,他们不配。
因为他们从小就是以掠夺为生的,压根就不怎么会照顾庄稼。
所以李迪没有安排他们去种植庄稼,生怕他们给百姓们添乱。
寇季带着兵马进入到西凉城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个黑汗人在山间、在地头、在荒野上种树。
百姓们一个个弯着腰,在田间里劳作。
西凉城似乎在一夕之间,重新回到了战前的状态。
寇季在入西凉城的时候,看到了西凉城内有一些铺子已经开张了,忍不住感叹道:“李公确实是干臣,短短几日,就将空无一人的西凉城恢复到了如此景象。”
种世衡和狄青策马并行在寇季身边,对于寇季夸赞李迪,他们并没有在意,也没有附和。
此刻,他们两个人的心思全都放在陈尧咨身上。
寇季带着兵马入了西凉城,刚安置下。
种世衡和狄青便找了个理由,离开了西凉城,直奔阳关而去。
寇季知道他们二人前往阳关,是去找陈尧咨了,所以并没有阻止。
种世衡和狄青走后。
寇季开始清点起了此次的战功。
在数十文书帮助下,寇季勉强将此次参战的将士们的功劳清点清楚。
清点清楚以后,寇季也没有推脱时间,果断的将将士们的功劳兑换成了实际的奖励。
升官的升官、赐田的赐田、赐钱的赐钱。
除了一些爵位,以及一些五品以上的官职需要赵祯复核以外,剩下的寇季皆可以一言决断。
在赏赐了将士们以后。
寇季将各地方的地方兵马逐渐遣散回府。
往后的战事不需要他们。
他们留在河西也做不了什么,还不如回去地方坐镇。
在将士们返乡的时候,寇季懂用了赵祯赐予他的天子剑,写了诸多文书,下发到了地方,让地方衙门如实安置有功的将士,以及受伤的将士,还有那些战死的将士的遗孀。
为了确保中间不出现什么披露,不让将士们寒了心。
寇季在文书中写下了许多杀气腾腾的话,并且派遣了几个亲信,前往地方上亲自督促。
一晃眼。
七日时间已过。
河西境内除了河西府的地方兵外,就剩下了邕州的永字头禁军、永兴军、镇西军。
种世衡、狄青、陈尧咨、李迪等人,在寇季安置妥当了地方兵马以后,一起出现在了西凉城。
河西府府衙。
寇季正在处理禁军将士的封赏。
种世衡和狄青等人一起进了知府衙门。
一入衙门,一行人齐齐施礼。
“见过寇枢密……”
寇季放下了手里的笔,摆摆手,道:“不必多礼。”
一行人起身。
寇季请他们坐下,盯着李迪问道:“沙州、瓜州、肃州等地的百姓可安置妥善?”
李迪郑重的道:“已经全部返回原籍。瓜州和沙州的一些屋舍和田产毁坏的有些严重,百姓们彻底安置妥善,恐怕要等到秋日以后。”
寇季沉吟着道:“此次为了应对强敌,我们坚壁清野,确实对百姓的影响很大。不过我已经奏请了官家,减免河西的赋税。
此外,你也从我手里讨要走了不少牛羊补偿给了百姓。
相信百姓很快就能够恢复过来。”
顿了顿,寇季继续道:“不过果林恢复起来,恐怕需要很长的时间。为弥补百姓,随后一户再发一匹马。有马匹帮助,相信百姓们劳作起来也会容易一些。”
李迪听到此话,忍不住撇嘴道:“即便是你强行将一部分马匹塞给百姓,剩下的那些马匹也不是你轻易能消化的。”
寇季瞪了李迪一眼,“你觉得百姓们不需要的话,我可以收回。”
李迪干巴巴一笑,没有再言语。
虽说河西并不缺马,可大部分是公家的马,其次是以某寇姓为主的大地主的马。
百姓们虽然一直在牧马放羊,但是大部分都是在给别人打工。
平日里要用马匹,也是从公家马场,或者是大地主的马场里借调。
如今寇季免费给百姓们送马,算是在给百姓们送好处,李迪怎能拒绝。
牛、马、骡、驴等牲畜,套上了各种种田的工具,其耕田效率,可是杠杠的。
河西百姓们手里的良田本来就多。
自然需要牲畜帮忙。
寇季见李迪不再言语,也懒得跟李迪计较,他继续开口道:“此次缴获的马匹确实有些过多,贩卖到中原腹地的话,一时半刻也不一定能卖得完。
所以我决定,将一部分马匹,以兑换军功的方式,赏赐给地方兵。
在赏赐的时候,尽可能用比市价低三成的方式赏赐。
如此一来,也算是嘉奖了他们驰援河西的功劳。”
地方兵,多是地方子弟,多是穷苦人家出身。
买不起马。
寇季通过军功赏赐的方式,将马匹以几乎白送的方式赏赐给他们,对他们而言,好处极大。
他们将马匹带回去以后,无论是自家用,还是租出去给别人用,都会为家里带来一点儿微薄的收入。
他们参加了此次河西的大战,多多少少都捞到了一点儿功劳。
回到了乡间以后,多多少少都能分到一些地,或者是分到一些钱。
所以寇季不用担心他们养不起马。
陈尧咨在寇季说完了此话以后,忍不住道:“即便如此,我们还有大量的马匹需要安置。”
此话一出,众人神色各异。
种世衡和狄青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色。
陈尧咨微微皱着眉头。
李迪感慨道:“曾几何时,我大宋一匹马当成五匹用,缺马缺到了所有人提到马政,都会皱起眉头的地步。
没想到,短短几年,我大宋的马匹就多到了用不完的地步。”
寇季并没有跟着李迪和陈尧咨感叹,他在听到了二人的话以后,沉声道:“剩下的马匹,我会发卖给一些比较贫穷的府衙门,让他们借着马匹助农兴农。”
“他们可没钱……”
“没钱没关系,等他们有钱了再偿还朝廷也不迟。此事我会奏明给官家,让官家下发命令条文给各地官府。”
“……”
寇季此话一出,李迪等人便没有了异议。
寇季继续道:“马匹的问题解决完了,剩下的就是俘虏问题。在我离开之前,我会将黑汗人派遣入青塘,让他们去帮我们将青塘清理干净。
我们只需要给他们一匹马,一柄刀就行,剩下的不用再多管。
随后李公可以在边陲上设立两处边市,供给那些黑汗人用。
他们在青塘抢到的牛羊马匹、金银珠宝,都可以拿到边市上,兑换成粮食、酒水等物。
具体的如何兑换,李公依照着市价安排就行。”
李迪听到此话,笑容灿烂的点点头。
数十万黑汗人出去抢劫,抢到的东西只能拿到河西消化。
河西还不借此吃的肚满肠肥的。
此事对河西十分有利,李迪自然高兴。
寇季继续说道:“青塘的那些俘虏,暂时以军管的形式管理。”
李迪迟疑了一下,坦言道:“河西如今已经没有多余的田地给他们种了。一些规划的林地,必须种植树木,绝对不能开垦。
所以他们留在河西的话,是一个负担。”
李迪这些年治沙,摸索出了一些经验,知道树木对河西很多紧挨着沙漠的地方都十分重要,所以他不允许那些本应该栽种树木的地方被开垦成良田。
寇季缓缓道:“此事我已经考虑过了。你可以吩咐人带着他们往西边走。西州回鹘境内,紧挨我大宋的伊州等地,皆可侵占。”
李迪一脸愕然,刚要开口。
就听寇季继续道:“尽管放心大胆的占。我大宋作为战胜国,有权裁定黑汗国所有疆土的归属。
黑汗国的人若是不服,让他们领着兵过来,我们再战一场。”
李迪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寇季如此霸道的将黑汗国的疆土划入到了大宋,不知道黑汗国人知道了以后,会有什么感想。
大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大宋去占吧。
反正他们打不过大宋这个强盗邻居,只能任由大宋欺负。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向他们的真神祈祷,祈求大宋在欺负他们的时候轻一点。
若是瞎逼逼的话,有可能率先冲进他们黑汗国疆土的,就是他们黑汗人组成的兵马。
寇季决断了俘虏安置和马匹安置的事情以后,特别叮嘱李迪,“给黑汗人和青塘人发放我大宋户籍的时候,严谨一些。
没有重大突出贡献的,坚决不配发大宋户籍。
他们想要成为我大宋百姓,享受我大宋的庇佑,首先要为我大宋做出贡献。
如此,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大宋子民。”
李迪闻言,哭笑不得的道:“你所指的重大的突出贡献,要多大才行?若是依照朝堂上的标准衡量的话,恐怕他们一辈子也拿不到我大宋的户籍。”
寇季瞪了李迪一眼,没好气的道:“你有足够的女子给他们婚配?!”
李迪瞬间闭上了嘴。
没有!
有也是大宋百姓优先。
寇季见李迪不再言语,便继续道:“政事已经说完了,现在说一说兵事。”
寇季目光落在了种世衡、狄青、陈尧咨三人身上,问道:“你们三人商量好了没有,谁领兵去幽州城?”
种世衡和狄青几乎不约而同的站起身。
陈尧咨迟疑了一下,咬着牙,没有说话。
寇季见此,有些好奇的道:“陈大将军不想去幽州城?”
陈尧咨一脸怨念的道:“想,做梦都想。可我去不了。”
寇季意外的道:“为何?”
陈尧咨狠狠的瞪了种世衡和狄青一眼,没有言语。
李迪在一旁偷笑着道:“老家伙是不敢,怕自己的儿孙挨揍。”
寇季愕然的看着种世衡和狄青,“你们威胁他了?”
种世衡和狄青果断摇头。
陈尧咨见此,拍桌而起,破口大骂,“不当人子!你们敢做不敢认,有什么颜面在大宋朝堂上立足!”
种世衡和狄青齐齐翻了个白眼。
陈尧咨愤怒的瞪着种世衡和狄青,向寇季告状,“寇枢密,你可要为下官做主啊。他们为了逼迫下官留在河西,居然用下官的儿孙威胁下官。
不当人子!不当人子!”
寇季一脸愕然的道:“他们还敢威胁你?!”
老陈家一门三杰。
弟兄三人皆是大宋朝堂上的高官。
老大虽然已经故去,可留下的门生故旧多不胜数。
老二如今在朝堂上执掌一部,是下一任参知政事有力的竞争人选。
陈尧咨自己虽然投了武臣之列,可是此前他在文臣之列厮混的时候,没少交好朝臣,门生故旧也是一大把。
陈尧咨不威胁他们就算不错了。
他们敢威胁陈尧咨?
“寇枢密,我们什么也没干,你别听这老倌污蔑我们。”
种世衡和狄青二人一脸正色的道。
陈尧咨气的发抖。
李迪忍不住说了一句公道话,“他们两个确实威胁了陈老倌。若是在以前,他们自然不敢威胁陈老倌。
因为他们敢威胁陈老倌,陈老倌就有无数的法子弄死他们。
不过,如今不同了。
枢密院独立了出来,不再被满朝文武所影响。
只属于枢密使和官家。
他们二人就算得罪了陈老倌,也不怕被报复。
而且他们都是你的人,陈老倌就算要报复他们,也得问一问你答不答应。”
寇季听完了李迪一席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闹了半天,种世衡和狄青两个人是狐假虎威,假借着他和赵祯的威风,欺负人家陈尧咨一个老人家。
种世衡和狄青二人,抬头挺胸仰着脸,丝毫没有欺负了人家陈老倌的耻辱感。
寇季瞪了二人一眼,道:“陈大将军跟你们可是同僚,你们怎么可以威胁同僚呢?拿人家啊儿孙威胁人家,就更不堪。
陈大将军也是深明大义的人。
你们若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他会跟你们争去幽州城的机会?
还不速速向陈大将军道歉。
再敢拿人家家人威胁,军法伺候。”
种世衡和狄青闻言,几乎二话不说,便向陈尧咨致歉。
陈尧咨一开始还觉得挺满意的,可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瞪着眼睛质问寇季,“你也不愿意让我去幽州城?”
寇季刚才的话看似在偏袒陈尧咨,可是细细一品,会发现,寇季其实是在偏袒种世衡和狄青。
陈尧咨一听,自然不乐意了。
寇季坦言道:“我没有不让你去幽州城。只是比起燕云之地的战事,此地更加重要。种世衡和狄青,各有优点,也各有缺点。
二人能打仗,主见也极强。
他们留在了河西坐镇,肯定跟李公配合不到一处。
说不准还会吵架吵的互不相让。
你就不同了,你跟李公聊得来,该退让的时候肯定会退让,该坚持的时候肯定会坚持。
有你坐镇河西,我放心。”
陈尧咨不满的道:“你少给我上眼药。我当初投身军伍,就是为了打仗。可我投身军伍如今已经过了五六年了,满打满算就打了一场仗。
如今,我都六十了。
不去幽州城打一场,说不定这辈子就没仗打了。
若是没仗打,那我还投身军伍干嘛?”
陈尧咨越说越气,到最后甚至流露出了一些委屈。
寇季心头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家伙为了打仗,准备了几十年。
心头的热血燃烧了几十年。
如今就这么被浇灭了,对老家伙而言,确实有些残忍。
寇季沉吟了一下道:“陈大将军,坐镇河西可不是简单的坐镇那么简单。随后黑汗人进入到了青塘以后,青塘境内会发生连番大战。
你要防着他们越境伤人,还要让将士们频频遣入高原,去适应高原上的气候。
等到黑汗人将青塘境内的人清理的差不多的时候,你就得领兵入青塘,跟里面剩下的黑汗人和青塘人作战。
到时候,仗有你打的,就怕你打不过来。
所以你不必跟种世衡和狄青二人争抢去幽州城的机会。”
陈尧咨愣了一下,盯着寇季追问道:“我一个人,覆灭青塘?”
寇季缓缓点头。
陈尧咨迟疑了一下,瞥了狄青和种世衡二人一眼,道:“他们两个不会过来抢功?”
寇季态度坚决的道:“我不会答应的。”
陈尧咨叹了一口气,瞪了狄青和种世衡一眼,嘟嘟囔囔的道:“便宜你们了……”
狄青和种世衡见此,齐齐向陈尧咨施礼。
“多谢陈大将军成全!”
寇季见此,也长出了一口气。
一切的事务都安排妥当以后。
寇季等人便忙碌了起来。
李迪忙着帮助百姓恢复农耕,狄青、种世衡陈尧咨三人忙着在整顿兵马,寇季忙着在跟黑汗人交涉。
寇季要派遣数十万黑汗人进入到青塘境内去,自然要好好交涉一番,选择一些听话的人,安插一些监督的人。
不然数十万黑汗人若是在他走后,突然倒戈,那乐子就大了。
寇季前前后后在黑汗人中间挑了近千人,又安插了近千人。
然后又将那些跟他一起经历过瘟疫折磨,并且对他神使身份深信不疑的黑汗人打散,安置在了数十万黑汗人中间。
随后,寇季将黑汗人分别分成了上千股,将他们放进了青塘。
为了避免中途出现什么意外,寇季特地在边陲上,盯着他们一支一支的进入到青塘。
在此期间。
种世衡、狄青、陈尧咨三人已经整顿好了兵马。
陈尧咨率领着五万邕州永字头禁军,还有三万河西府的地方兵,一路赶到沙州和西州回鹘的地界坐镇。
不仅如此,他还驱赶了近十多万的青塘兵,进入到了西州回鹘境内开始种树、开荒、屯田、牧马、放羊。
为了刺激其积极性,寇季也给予了陈尧咨和陈尧咨麾下的兵马一定的好处。
十多万青塘兵,两年以内开荒所得的一切,近归陈尧咨和陈尧咨麾下的兵马所有。
如此一来,陈尧咨和陈尧咨麾下的兵马自然会不遗余力的督促那些俘虏去劳作,去给他们创造更多的价值。
种世衡和狄青二人整顿好了兵马以后,就率领着兵马离开了河西,赶往了幽州城。
他们并没有等寇季。
因为他们是率领着大军在前进,即便是先行一步,也未必能在寇季之前赶到幽州城。
寇季将黑汗人全部送进了青塘以后,已经是狄青和世衡领兵离开河西的七日后。
寇季将河西剩下的事情交给了李迪和陈尧咨以后,带着自己部曲和亲从官、亲事官,离开了河西。
寇季才出了河西地界,刚刚进入到了陕西府辖地内,就听到了一个让他一脸懵逼的消息。
“整个辽国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陕西府。
豳州驿站。
范仲淹在得知了寇季入境的时间以后,提前赶到了驿站内等候寇季,在见到了寇季以后,他神色难明的道。
寇季一边洗去身上的尘沙,一边疑问,“怎么个乱发?”
范仲淹长叹了一声道:“杨文广和王随两个家伙,也不知道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是怎么了。居然将兴庆府等地近百万代罪之身的人放进了辽国。
并且许诺他们,拿敌人的脑袋来脱籍、升官、搏赏钱、搏良田。”
说到此处,范仲淹微微吸了口凉气,沉声道:“那群家伙们入了辽地以后,没了约束,一个个杀疯了。
辽国的西北路和西南路已经被他们杀空了。
如今他们正在辽国的京南道和京北道肆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