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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文学 > 综合其他 > 过去与未来 > (48)10-3
  「莫辰,伞借我一下。」
  被忽然这么一唤,还没反应过来,女生手中的伞就被兀然抽走了。
  依玲一打开伞就朝天祈走去,走廊此时瀰漫着一股诡异的沉默,大家都静静看着依玲将天祈从地上拉起来,语娟则是拿起落地的伞,但由于隔了一段距离,眾人都没听见他们的对话,但单凭这么一段插曲,就已足够让不少女生开始窃窃私语。
  另一边,仍留在雨中收拾善后的学生,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开始有几个人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而彦丞就是其中一个,因为他是组长不得不留下来整理。
  望见依玲留在草地上的坚决脚印,彦丞不禁有些佩服她的执着。
  记得暑假的时候,天祈打了一通电话给他,那是他失忆后第一次打给他。
  他问他礼拜天要不要一起去动物园,那时闪过他脑袋的第一个念头就是──
  麻烦。
  「你为甚么没事想去动物园啊?」
  「因为暑假一直待在家里很无聊啊。」
  「你不是有女朋友,干嘛找我?两个大男生去动物园有什么好玩的。」
  「齁,朋友就是要多多出去才能增进感情啊,而且我又没有女朋友。」
  「你和叶依玲分手了?」
  「我又没和她吵架,干嘛要绝交。」
  「我是说分手,不是绝交,叶依玲不是你女朋友吗,你和女朋友去就好啊,干嘛找我?」
  「咦──依玲是我女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听见他惊讶的呼声,彦丞自己也愣了,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
  「我才想问你怎么会不知道,她没跟你说你们是男女朋友吗?而且还是从国一开学那天就是全班公认的班对耶。」
  「她没说啊,我以为我们只是朋友而已耶!」
  「如果只是朋友,会几乎每天都去医院探病,还时时刻刻陪着你吗?」
  「可、可是……她就真的没说啊!她只有说我们小六同班,国中又刚好同班而已。那、那依玲为甚么不告诉我啊?」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反正你有一个女朋友,要约就去约她,我暑假还要补习没空,掰掰。」
  掛断电话的那刻,彦丞只觉他真是打来闹的。出了一场车祸,连情商都变低了,居然连依玲是自己的女朋友都没发觉。
  可是──
  就连班上其他人也没发觉,他们已经没在交往了。
  隔天,察觉到盲点的彦丞又接到了天祈的电话,开头如出一辙:
  「我们礼拜六一起去动物园吧!」
  「我昨天不是说你有女朋友可以约吗。」
  「话是这样说没错啦,可是……」
  「可是什么?」
  「我问了采静阿姨,她说我和依玲之前的确在交往,可是我还是不确定依玲是不是我女朋友嘛。」
  「我可以保证你们之前真的在交往,所以快去约她吧,别再打来了。」
  「……可是我最近看的一部八点档里,就算主角失忆了,看到喜欢的人还是会有感觉耶,但我怎么没那种感觉啊?」
  「八点档都是演假的好不好,那是戏剧效果,你是真的失忆了耶,当然没感觉啊,你说的感觉等你们去动物园再培养就好了,掰掰。」
  没想到一掛,三秒后又响了,于是彦丞决定直接关机了,但不久家用电话却响了,听见房外妈妈的叫唤声,他想除非拔掉电话线,不然这通电话是一定得接了。
  「可是,突然就要把依玲当成女朋友,我会不好意思耶。」
  「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知道班上有多少男生羡慕你有一个那么正的女朋友吗?」
  「那你也很羡慕我囉?」
  「一点也不,她是我讨厌的类型。」
  语毕,整整五秒都没听到另一边的声音,彦丞疑惑,但还没开口,他清朗的声音却再度传了过来。
  「医生告诉我,一个人之所以能够判断喜欢和讨厌某件事物,是因为有过去的经验可以做为评断的依据,所以少了六年记忆的我,有时候很难立刻说出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喜不喜欢。」
  「就像吃锅贴,明明我就是没印象有吃过这个东西,但采静阿姨却说我很喜欢吃,而且每次都会点咖哩口味的锅贴,可是我吃完却觉得原味比较好吃,咖哩反而最难吃。你说是不是很奇怪?明明都是我,可是喜欢的口味却不一样了。」
  「嗯,很妙。」他淡道,这是他到目前为止说过最深奥的话,以至他头一次认同了他的话,「你是想说,也许你之前真的喜欢过依玲,但现在却没那种感觉了是吗?」
  「嗯。」话筒里传来他肯定的回应,「而且我觉得对她很过意不去。」
  「怎说?」
  「她明明一直在我身边,但我却什么也回报不了她。采静阿姨也是,她们两个都是在我醒来后一直陪在我身边的人,可是我对她们却一无所知,每次看到她们因为我而露出悲伤的表情,但我却完全不明白她们在难过什么,只能一昧地接受她们的好,就觉得很对不起她们。」
  「你说是不是很奇怪啊?虽然失忆的是我,但我根本也不记得到底忘了甚么,说难过其实也不会很难过,反倒是周围的人都在为我难过,有时看到他们难过样子就会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甚么。」
  「只能说你的人生真的很戏剧化。」不管是家庭背景还是人生,彦丞边感叹,边看着电话显示的通话时间已超过了十分鐘,而目前仍在一秒一秒地增加中,「但这也代表有很多人关心你,你很幸运了,如果等你大学或再更大一点才出车祸,你失去的可能就不只是回忆,而是半个人生也说不定。」
  「我也这么觉得呢。」他笑了几声,「对了,忘了跟你说,你是班上少数没对我露出同情表情的人耶!」
  彦丞没有回应,只是乾笑了几声,因为他失忆后反而更常来烦他,他根本是连同情自己都来不及了!
  「所以说,陪我去动物园嘛,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就说找你女朋友不就好了,而且我还要补习。」
  「可是我很怕面对依玲啊,就是会有一种不知该怎么面对她的歉疚感,所以陪我去嘛,不然礼拜天也可以,你不会连礼拜天也要补习吧?」
  其实彦丞很想说没错,但偏偏那天是唯一不用的日子。
  「你开学后还是要面对她不是吗?再怎么说你们都是全班公认的男女朋友。」
  「其实我昨天也想了一整天,依玲现在偶尔也会来我家,假如我们真的是男女朋友,我要跟她说对不起,不能当她的男朋友。」
  最后,彦丞还是答应了,因为他说会一直打来,直到他答应为止,因此在不可能拔掉电话线情况下,势必会造成家里的麻烦。不过,之后去动物园所发生的事就又是另外一件事了。
  直到后来开学,他的打扫工作被分到负责拖生科教室外的走廊,而依玲则是分到负责扫走廊的工作,他一定得等她扫完才能拖。就在某次站在旁边等她扫完时,他脱口而问:「你和天祈还在交往?」
  一开始,女生只是停下了眼下的动作,朝他不屑的看了一眼,说:「当然还在交往。」
  「可是那小子暑假跟我说,他想跟你分手,所以看到你们还在交往我很讶异。」男生倚靠着走廊的扶手,淡淡地说。
  「你们真的还在交往?」他别有深意似的再问了一次。
  见那对质疑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女生愤然道:「既然你这么怀疑,干嘛不直接去问天祈,要来问我?」
  「我问了。」他接下说,「你知道那小子对我说了什么吗?」
  见他只留下一个问号,女生有些怯懦问:「……他说了甚么?」
  「你觉得他说了甚么?」
  没想到他会再反问了她一次,女生这次有些恼怒了:「我怎么会知道他说甚么啊!」
  「他说他改变心意了,还是想和你交往。」
  「是、是吗……」像松了一口气似的,女生的怒气在听见这句话就全然消失了,只剩一朵淡淡的笑容,但很快就又很不屑地瞟了男生一眼:「既然天祈都这么说了,你干嘛还来问我?」
  「因为我觉得很奇怪。」他再度问,「你们真的还在交往吗?」
  「你这个人才奇怪吧?我们两个人都说有在交往了,你是在奇怪甚么?」女生又好笑又好气地问。
  「是啊,我是不该多管间事,也不想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甚么事,单单就只是替那小子感到可怜而已。」他感慨说,因为再怎么说那小子还是他的朋友,虽然他很不想承认就是了。
  「反正你赶快扫吧,我还要拖地。」他瞇笑,拿着拖把走到洗手檯。
  水哗啦哗啦落。
  女生带笑的声音在这时也流泻而出,令男生不禁愣了下。
  「就算你觉得我们没在交往,我还是要告诉你,我和天祈在一起对你是有好的。」
  看见男生露出困惑的表情,女生走到他旁边,小声说:「你喜欢尹语娟吧。」
  这句几乎是肯定的话语让男生再度一愣,随后结巴问:「你、你……怎么知道?」
  看着他的脸颊还有些微微泛红,女生得意地笑了,「这也不是甚么秘密了,因为艾紫琳和天祈也早就知道了,只是天祈现在失忆了,不记得了。」
  也、也都知道?
  男生的神情惊愕而混乱,看来是不知该思考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又或是她为甚么要告诉他这些事?
  「你知道天祈为甚么会出车祸吗?」她冷笑道,「是因为尹语娟,他是为了追她才发生车祸的。」
  见他没有多大的反应,女生继续说,把车祸那天的事发经过都告诉了他。
  过程中男生一句话也没说,只在她说完后默默关上了水龙头,拖把则早已溼透。
  「所以说你和我是同一国的。」女生微笑道,「如果需要,我还可以帮你追她,因为这样对我也有好处。」
  见男生始终望着拖把,女生有些不悦道:「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我说我可以帮你!」
  「无聊。」男生忽然冷冷说,随后就拿起拖把往墙壁一撞,甩下了拖把上多馀的水分。
  「你弄到我了啦!」被水珠溅到裙子的女生愤怒喊。
  「抱歉,我没注意。」男生转头向她一笑,「朋友喜欢的女生我怎么能出手呢,那样太没品了吧,你说是吧?」
  「你……」望着那张自适却满溢讽刺的笑脸,女生的眼底几乎要迸出了火花。
  因为那个笑容,简直……
  『所以,叶依玲,你的价值观得好好改一改囉!』
  简直和艾紫琳一模一样!
  「不、扫、了,我要回教室!」她怒喊,将扫把丢在地上后就转身离开。
  「如果你失恋的话可以来找我诉苦,我会请客的。」但没走几步路,一听见男生根本是在诅咒的话语,她宛如也听见了自己某根神经断裂的声音。
  女生猛然转身,恶狠狠地瞪着他喊道:「你看不起我,但至少我很努力,努力想让他喜欢我,不像你什么都没做,只会在一旁默默看着她!像你这么懦弱的人我根本也懒得帮你!」
  说完,女生又一次愤然地转身离开了。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以及被丢在地上的扫把,男生此时才终于歛下了笑容,转而露出了一抹难耐而苦涩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