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阳看到了很多她和景明明的合照,随意摆放在家中各处。
他拿起沙发左手边台灯台上的一张相框,里面的肖甜梨只有十四岁,景明明十七岁,她穿着洁白的芭蕾舞裙,一手拿着奖杯,一手拿着一捧鲜花,而景明明环抱着她,她脸上是灿烂的笑意。
肖甜梨端了杯温水给他。
他放下相框,拿起文件袋打开。但肖甜梨走神了,她看着相片发呆,才想起她和丈夫竟然连一张照片也没有。
“老师,刚才你课上提到的案件,那个凶手不是连环杀手,我翻看了他的文档,他是第一次作案。”米阳说。
肖甜梨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也不全是。一开始,我们的确以为,他只杀了一个人。但其实是两个。要满足杀够叁人的标准才能称为连环杀手,所以木彬的情形不太好定义。”
“那你对他进行访谈后,认为他是潜在的Serial killer吗?”米阳拿出小笔记本,一边说话,一边作记录。
而肖甜梨一边快速看他带来的文件,一边回答:“是。一般的性犯罪,以强奸为目的,很少杀人。而有些性犯罪之所以升级到杀人,不是因为行为趋使,而是为了逃避牢狱。你注意到了吗,那个罪犯,木彬在整个的倾诉过程很平静,甚至是回味。我是根据他的行为制定的询问策略,我认为,他会乐于倾诉整个过程,哪怕他表现得再平静。这一点上,明明作为老刑警的直觉很灵敏,他没有学过犯罪心理学,但他认为,罪犯处理犯罪现场的每一个步骤都很谨慎,没有证人,没有证据,在他作案的仓库没有找到一滴血,没有对方的毛发和指纹,什么都没有;明明认为,这样的人杀人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绝对不是激情杀人。所以我和明明仔细查访了他的过往,他的童年,没有父亲参与,生父早早离开了这个家,也不负担他们母子的经济。他跟妈妈长大,和妈妈一起靠士多店谋生,邻居说他的妈妈很严厉,他从小在性方面很压抑,而长大了也没有能力搬出去,一直在女性长辈的高压之下长大,性变态,幼女才能满足他的掌控欲。景明明认为,他会忍耐不住回到埋尸地去回味,甚至手淫。后来,我们跟踪了他整整一个月,终于等到了他去埋尸地回味,从而抓住了他。用犯罪心理来讲,他是被行为驱使着回到埋尸地,这成为了他的仪式。所以,如果他没有被抓,会一直遵循绑架-强奸-杀害埋尸-回到那里回味的作案模式。埋尸地,是另一个失踪女孩,只有十二岁。他是个恋童癖。而那个九岁女孩,并不是他第一次作案,是第二次了。”
“这也是我为什么知道,给他一个合适的环境,在合适的时间,他就会开口交谈。当然,审问的人很关键,所以是我来,而不是充满正义感的明明。明明忍受不了,以一种‘我在听你讲’、‘我对你没成见’的姿态去面对他。”肖甜梨说。
米阳很认真,快速地标记完了她给出的重要信息。
肖甜梨说,“我老师说,你是这一期学生里,最有潜力的。他太忙,已经抽不出太多时间来上课了,所以让我来带你。米阳,我不是一个对人热情的人,会收你是因为我老师,也因为你自己本身很聪明也很努力。”
“我明白。”他点头。
米阳说,“我现在跟的这件案件,一开始我的侦查方向就和我那一组的组员的关注不同。我花了很多时间去梳理嫌疑人白勇的过往,发现他也是在单亲女性长辈高压的性压抑状态下长大的。目前,在所有嫌疑人里,白勇的可能性最大。”
“我同意。”肖甜梨翻到其中一页,“凶手的行为模式,脱下皮带勒杀女受害者,虽然没有性侵,但将她们的裙子或裤子脱到脚踝处。这就是性谋杀。目的是性。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性冲动,但却没有侵犯,他可能是性无能,又或者觉得女人脏。”
“哪里看出他后面这一点?”米阳蹙眉,仔细回想他到过的两处案发现场。
肖甜梨指着女受害者下体,“他用带来的消毒水清洗她们下体。消毒水清洗是为了破坏DNA,而他并没有留下精液,不需要多此一举。他没有性侵她们,也没有对着她们的尸体手淫,消毒水的作用只剩下‘清洁’或者说‘清除’。但她们并不是妓女,是低危人群,那就只能解释,他从心理和生理上都深深地厌恶女人。虽然他的作案还未够叁起,但行为模式已经固定,是已经成长起来的变态连环杀手。”
“你们还没抓到他是吗?还是抓到了不够证据起诉?”她问。
米阳疲惫地揉了揉眼睛,“我们没有目击证人,没有相应的证据链,连搜查令都申请不下来,更不要说逮捕令了。只能以问询的方式,扣留了白勇48小时。但我侧写得出,他最符合画像。”说完,他把文档翻过十来页,说,“这是我划出的另外两个嫌疑人,他们也符合画像。”
“没有监控拍到白勇和受害者吗?”肖甜梨问。
米阳摇了摇头,“他避开了摄像头,经验老到。”
“这样啊,”肖甜梨想了一下,说,“嫌疑人杀人已经是第二次,但我看他对第一名受害者的处理的记录,手法也相当成熟,没有露出破绽,这的确不是新手能做到的。”
肖甜梨笑了一下,“阿阳,开拓一下你的思路嘛。再想想。这么成熟的手法,需要什么。”
“需要练习和实践。”米阳豁然开朗:“他以前犯过非杀人的轻度的案件,甚至留有案底。”
“但白勇没有案底,有案底的是另外一个李毅。”他讲。
肖甜梨说,“李毅犯的是非礼罪,属于性犯罪,的确挺接近。但李毅是早叁年前入狱,他当时还没敢直接强奸,只是在街道偏僻后巷袭击夜归的女人,用手指插入。他并不憎恨女性,也没有洁癖,他属于单纯的性亢奋。不是他。不过他最近才放出来,就出了这两个案件,所以怀疑他很正常。”
“这样吧,明天我和你去一趟两个案发现场,或许会有发现也说不定。”肖甜梨说,“时间不早了,你该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