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五点半, 刘范林紧急召集了桉贤一高50名学生,不由分说地将人带上他们来时的大巴车,脸色很不好看地催促着他们动作快些再快些。
  一众学生的表情也比较耐人寻味。
  如果说他们对于已经发生了的事情一点不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他们隐约知道,有人跳楼了。
  至于与之相关的更具体的那些, 这些人就不怎么清楚了。
  当然, 这些人里面, 不包括辛易晴几个。
  于是他们被格外关照。
  刘范林租的这辆大巴车, 有两层。只不过在来的时候,第一层放置的,是这50名学生的临时生活用品。
  但因为他们行动匆匆, 当天来当天离开, 这些东西都没有动, 仍旧是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那些东西被大家扔得乱七八糟, 占了不少位置。
  辛易晴他们没办法很集中地坐在一起。
  刘范林和王海过来以后, 把人全都薅起来, 让他们往一处挤,有位置的坐位置, 没位置的就找地方站着,或者直接坐地上。
  他们絮絮叨叨地和辛易晴几人说了很多,但从始至终都得不到什么回应。
  这几个人像是呆住一样不知所措, 人更是没有什么生气。
  刘范林和王海战战兢兢,很担心他们是心理上出了问题。
  辛易晴下午呕得太厉害, 现在这时候胃里完全空了,酸水不停泛滥。再加上她的晕车症,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趴在武萱萱肩膀上有气无力地呼吸。
  韩星焰完全怔住,像是得了魇症,被第7组另外一个女生搭着肩膀扶住——看上去用“困缚”来形容,似乎要更合适。
  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大家都能理解她的心情。
  下午她跑到厕所拐角的时候,要比孙不言更晚一些,但更迅猛,几乎就要不管不顾地冲进去。孙不言双手一块用上都险些拉不住她。
  刘范林和王海这时候顾不上管她,被钱三山两人拉着下了楼,去看曾星野情况。
  武萱萱那时候还算平静,就被王海支使挨个跑教室,叮嘱一定要看好他们的学生,不能让他们发现这件事。
  所以她转身看了一眼辛易晴,很不放心地带着刘利好几人去跑教室。
  厕所拐角剩下的人,只有辛易晴三个。
  孙不言不好做大动作桎梏韩星焰,只能随机应变和她纠缠,费力气极了。
  他呼吸渐渐粗重,觉得力有不逮。可韩星焰仍旧精神奕奕,浑身用不完的力气一样。
  最后是辛易晴停下呕吐,在水池边洗了把脸,死死抱住了她。
  韩星焰慢慢安静下来,没有再做什么,只是不停地轻轻抽泣,小声呜咽着哭。
  孙不言想走到厕所里面的窗户边,往下看一眼曾星野的情况,好告诉韩星焰,让她能够安心些许。
  可他又怕自己一挪动,被韩星焰看到以后,就再次激动起来。
  那道窗和他隔着一段很近的距离,厕所里面怪异的味道刺激着他的鼻息,同样也刺激着别人的。
  但这一切在这一刻似乎都不被人格外注意。
  韩星焰看不到曾星野跳下去以后的场景,但她面前毫无预料地出现了成片的红色,几乎快要糊住她眼睛。她闻到很重的血腥味,四面八方哪里都是,像是有一张巨大的血网把她包裹起来。
  她害怕不已。幸好有辛易晴用力将她箍紧的怀抱,才让她有了一些真实感,觉得那血网还没彻底到她跟前。
  辛易晴看着那扇大开的窗,心中犹如万鼓齐擂。
  在这偌大的校园里,似乎只有那一扇能够大开的窗。
  它处在混乱肮脏又不堪的地方,却也是这里唯一能透进来最原始的、没有被任何人工制品阻挡亦或是过滤过的光的地方。
  耳边是韩星焰止不住的呜咽,面前是陆离斑斓的七彩光。
  可她眼睛里,脑子里,心里,却只有曾星野毫不犹豫跳下去的身影。
  茫然间,她竟然觉得他做了一件很正确、很勇敢的事情。
  在听到曾星野摔下去以后的凄厉嚎叫时,她甚至隐隐生出了一丝可悲的遗憾。
  内心深处的某个想法悄悄冒头,把辛易晴狠狠吓了一跳以后又像是闪电一样离开,只给她留下一道刺目的炫白。
  这让辛易晴再次为自己的想法惊诧。
  她觉得自己冷血,对于生命毫无敬畏。
  可她也是真的觉得遗憾。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只是一再地深刻去想,为什么人不能随心所欲选择自己的生死。
  为什么人又会在别人随心所欲地选择了自己的生死以后,认为他愚不可及。
  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面对那些,她也可以比起拇指放声称赞他们一句勇敢,并且真心实意地道一声恭喜。
  这未尝不是一种意义上的皆大欢喜。
  因为这些念头,她有些不太敢去面对韩星焰,更是连一句话都不敢和她说。
  甚至看到坐在她身旁的武萱萱,辛易晴都不是很敢对她吐露这些。
  她害怕自己被人认为不正常,或者是她疯了。
  从来嘻嘻哈哈的孙不言和惯会发癫装疯的刘利好也安静下来,看着和他们一起坐在地上抱头低泣的周祺然,不知道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