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冬雪应声退下。
“不用了,伯母,我这伤过几天就好了。”周十六别扭道,此刻他坐在席上,裤脚被挽起,鞋履也被放置到了一旁,露出了红肿的脚踝。
萧晴雪没想到周十六这么能忍,他的脚踝都肿的像馒头似的了,还在嘴硬,手戳了戳他的伤处。
周十六龇牙咧嘴:“你干什么?”
萧晴雪撇嘴:“你在犟什么啊,让李大夫看看你的脚严不严重,再涂药也不迟。”
周十六脸红脖子粗:“不过是从驴背上摔下来,能有多严重。”
“好好,不严重。”萧晴雪不和周十六争辩,反正疼的也不是她,丢脸的也不是她。
李繁带着药箱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周十六的伤处,检查一番后道:“脚扭伤了,我先替你正骨。”话毕,不等周十六反应过来,只听咔擦一声,快如闪电的将其扭正。
周十六额头都是冷汗。
”好了,先用巾帕冷敷晚上就可热敷,再涂些药油。”李繁放下一瓶药油,说了一些注意事项,随即离开。
“先敷敷吧,这样舒服一些。”萧洛兰将冷帕递给周十六。
周十六脸臊的通红,昨晚就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还让伯母看到他的不雅之态,喏喏道:“谢谢伯母。”
萧晴雪听着周十六小猫叫唤似的声音,毫无一点嚣张,蔫蔫怂怂的,想到这次周十六受伤的罪魁祸首,说道:“下次你买驴带着我啊,我会看驴,你买的那驴又瘦又老还跛脚,昨晚幸好没把你带河里去。”
周十六将冷帕敷在红肿的脚踝上,嘶了口气,冷哼道:“你管我,我就喜欢那驴不行啊。”
“你还嘴硬。”萧晴雪无语。
萧洛兰坐在榻上看书,嘴角含笑。清河是个安静的孩子,一直在练字,女儿和十六倒像冤家似的,一见面就吵吵闹闹的。
萧洛兰拿出荷叶鸡在炉火上煨了一会,才让三个孩子吃,因周十六是伤患,分到了一个鸡腿,另一个鸡腿,清河以表姐为长之由推给了萧晴雪。
三人围在桌旁,分食荷叶鸡。
于是等周绪进马车的时候,还能闻到荷叶鸡的香味。
周十六一看伯父进来,下意识的起身,结果脚踝剧痛,又跌坐回了席上,萧晴雪看到阿爹,打了个招呼:“阿爹,过来坐啊。”萧清河起身作揖行礼。
周绪在夫人旁边坐下,冷面威严:“十六脚怎么了?”
“不小心崴了。”周十六小声答道。
周绪瞥了眼周十六文不成武不就的样子,有些头疼,骑个驴也能摔下来,实在不争气。
“伤了就好好休息。”
周十六如释重负,他就害怕伯父赶他回去,幸好没有,周十六高兴的笑了起来。
更蠢了!周绪不看周十六。
“等经过将军岭时,卢小将军会提前派人接应,所以我们会在庐州停留数日,庐州受南北潮,皮革鲍木之输,已经成为了一热闹都会,其中巢湖银鱼挺有名的,夫人到时可以品尝一下。”周绪为夫人介绍庐州有哪些好吃的。
萧洛兰莫名觉得卢琮两字耳熟,她放下书,终于回忆起了为卢琮借粮而向周宗主游说的王富贵。
所以卢琮也是周宗主一条船上的?
萧洛兰安心了许多。
五日后。
一行人出了岱州境内,进入了寿州,萧洛兰明显感觉到暗中窥视的人多了起来,周绪却反而让鬼屠骑金犇带两千骑先行与前来接应的泰宁军汇合。
自己这一方慢了下来。
寿州,庐州官方驿道处,两方人马在将军岭顺利接头时,周绪带着一千鬼屠骑行至寿州城外。
寿州高城跑马道上,寿州郡守令狐茂双手紧握放在城墙处,早在半月前,他就下令严关城门,全军戒备。
寿州郡守令狐茂心跳如擂鼓,眼看城门前方那一千鬼屠骑不动如山,虎视眈眈,手心逐渐浸出冷汗,嘴里发苦,低声咒骂道:“这狗日的周蛮子究竟想干什么?”
应该不会攻城的,寿州城墙坚固不易攻破,而且对方人数也不够,寿州郡守不断在心里说道,忽然悚然一惊,骇的脸色苍白。
该不会联合岱州节度使以及庐州卢琮前后夹击对付自己吧。
不会的,不会的,岱州乌巽再怎么离经叛道也不会伙同周蛮子公然开战,令狐茂对乌巽研究的很透彻,暗中借道他能答应,造反却是不敢的,而且寿州附近郡县如果长时间没有收到寿州军报,经略使肯定会发现异样。
令狐茂据守寿州多年,也不是吃素的,竭力镇定下来之后,他只做了一个决定,还是守城。
“父亲,他就是周蛮子吗?”一年轻将领走到父亲身边,听见了老父失态的谩骂,看向城外。他的视野里对面就是似乎一眼望不到头的鬼屠骑,黑压压一片,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前面骑马的中年武将,虽看不清面目,武将身形魁梧,气势渊渟岳峙。
他就是北地之主?周蛮子?年轻将领一腔英勇的握紧手里长枪,燃起了战意:“父亲,若有机会,我定要见识一下周蛮子是不是传闻中说的那般厉害。”
“住口!周蛮子也是你能喊的?!”令狐茂蓦地厉色呵斥道,转身狠狠甩了儿子一个巴掌,手掌颤抖,眸有惧色。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居然也敢大言不惭!不怕笑掉了他人大牙!
“把他给我绑回去,没有我的命令一步也不许踏出房门。”令狐茂对亲兵吼道。
心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因为他的寿州藏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客人。
寿州有条小路,可通广陵。
那位金陵小霸王不知何处听来了风声,沿着广陵小路偷偷溜到了寿州,现正在寿州做客!
周绪当然不知道寿州城里还藏了一个神秘客人,他就是惦念着寿州同为江淮要地,军事重镇,关键是守城的令狐茂并不昏庸,要攻下来不容易,但这并不妨碍他心血来潮时看看寿州。
古人有望梅止渴。
他周绪望城解馋也可以吧。
萧洛兰吃了一颗杨梅,等周宗主进马车后,塞了一颗到他嘴里。
“有点酸。”周绪吃着杨梅,道。
萧洛兰又尝了一颗:“不酸啊。”她刚才特意挑了一颗大的给周宗主。
“酸的我眼睛都红了。”周绪脱了轻甲,枕在夫人裙上,眯眼望着远处的寿州城。
萧洛兰听出周宗主话里的意有所指,也看向寿州,她对古代打仗一事不通,也帮不了周宗主什么。
“那你杨梅还吃不吃了?”萧洛兰低头问道。
“当然吃了。”周绪拉过夫人的手,笑着亲了亲。
第194章 (过渡章)
寿州内。
一座最高楼顶层, 令狐宏坐在华服少年郎身侧,给其斟酒,金色的酒液在阳光下呈现琥珀的色泽, 缓缓倒入琉璃杯中。
“小王爷,喝酒。”
令狐宏坐姿笔直, 心却不安, 昨天他上城墙是因为小王爷想见识一下北方的周蛮子究竟如何, 他自告奋勇的去了, 结果他刚到城墙跑马道上就被老父呵斥下来了, 还被禁了足,若不是小王爷今天点名要他作陪,他至今还出不了门。
连周蛮子的相貌都没看清就被赶下来了,令狐宏很是不甘。
华服少年郎生了一张得天独厚的好相貌, 丰神俊秀至极, 剑眉入鬓, 瞳若乌木, 薄唇轻扬,未语就带着三分散漫笑意,身份更是金尊玉贵,此刻席坐在象牙席上,拿起那杯酒就喂给了身边的美人。
美人软绵无骨般依偎在主人怀中,将主人喂的酒悉数饮尽, 脸庞愈发妖冶, 红唇轻启, 声音娇媚道:“主人还要在这留多久呢, 奴都腻了。”
令狐宏头更低了些, 似担心美人晃花了他的眼。
魏无忌摸了摸美人的脸, 这个陪他渡过一整个寒冬的尤物褪去了白狐貂裘后,被自己养的越发娇了。
他望着美人:“那玉奴想去哪里玩?”语气宠溺带笑,眼神专注。
美人脸色微红,芳心小鹿乱撞,她注视着俊美的小王爷,轻咬红唇,复又依偎在主人怀中:“奴哪都不去,就与主人在一起。”
虽然她只陪了主人一个冬季和一个春天,但他现在就是她的神明。
魏无忌赞赏的摸了摸怀中美人的头发:“北方霸主和鬼屠骑就在城外,不看上一眼,总觉得可惜了些。”
“小王爷万万不可!”寻来的寿州郡守令狐茂听到这话,急急劝道:“现在周蛮子尚不知您在城中,只做观望之态,等一两日他自会离去,您若是露面,寿州城虽坚固,也抵不住幽,庐两州的合角之势啊。”
“岱州现在已经门户大开,乌巽与周蛮子狼狈为奸,任由幽兵在岱州骑逞,幽骑一向速快,不出两日就会抵达寿州,到时悔之晚矣!”令狐茂心急如焚,是真怕这位无法无天的小王爷不听他的劝阻,小王爷若出了差池,到时他一家老小的命也保不住了!
“那周蛮子当真如此厉害?”玉奴轻呼一声。
令狐茂忍着一肚子气,看她是小王爷身边的人,正想回答的时候,就听到了小王爷的声音。
“当然厉害了。”魏无忌手放在美人脖颈处,笑道:“他啊,最喜欢砍别人头了。”
玉奴被吓得眼含水露,身子却愈发往主人怀里依靠。
“听说周幽州手里还有几个突厥王族可汗的头颅,也不知他如何保存的。”魏无忌宛若一个好学求知的读书人,遗憾说道:“以后若有机会,定要讨教一二。”
魏无忌站起身,白衣胜雪:“正好我的玉奴也在这住够了,过几日我便启程回广陵。”
令狐茂喜忧参半,喜得自然是小王爷要回去了,忧的是担心小王爷骗他。
等小王爷走后,他唤来儿子,让他盯紧小王爷,不可上城墙,虽然周幽州他们应该未见过小王爷,但凡事不可不防。
回到寿州城住处。
魏无忌与美人玩了一会,便让其下去,他笑望向书房一处。
“韦叔。”
“臣在。”随着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一名披甲巨人从暗处现身,身量伟岸硕健,铁甲寒光凛凛,面容黝黑冷沉,单膝下跪时,铁甲在安静的室内哗啦作响。
“听说周幽州神力无双,尔比他如何?”魏无忌问道。
披甲巨人神色凝重的抬头,缓缓道:“尚未比较过,臣不知。”
“韦叔,您今年多少岁了?”魏无忌忽然问道。
“臣刚过而立之年。”
魏无忌自语道:“韦叔现正值伟力之年,周幽州却已经四十有六,人说五十知天命,这世间,英雄迟暮,美人白头总是让人惋惜的。”
韦书似想说什么,心里却明白他的主人是一个极度倨傲之人,并不是真的惋惜,又低下了头。
“明日…”魏无忌停顿了一下:“我们在远处看一眼周绪和他的鬼屠骑。”
“臣遵命。”韦书沉声道。
烛火幽幽,美人红袖添香。
魏无忌望着窗外如墨夜色,放下手中的笔,他记得自己小时被母亲牵着手步入过皇帝舅父的太极宫,皇帝舅父坐在龙椅上,接受大臣朝拜,万岁之言震耳,那晚他激动的没有睡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