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来得及质问为什么要这般对待鱼阙,便被鱼斗繁打断:“你叫她姐姐?”
“她不是你的姐姐,”鱼斗繁站起来,他站在高处,仿佛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他冷漠且居高临下地看着因为生气脸颊泛红的鱼珠,说:
“不过是个次品,也敢与你并称姐妹?”
鱼珠的臂膀再次被傀儡摁住,她可不会再有逃跑的机会了。
“看来珠儿你是自由太过,完全不把长辈礼仪放在眼里,且去思过几日罢,念在你是初犯,我也就不追究你的错处了。”
鱼斗繁并不像传闻的疼爱女儿。
待鱼珠被拖下去后,他又看手里来的玉简,一封两封,全是坏消息。
以晏静休为首的晏氏集团完全地控制了整座山宗,山隗也在交战里下落不明。
待晏静休发现了含章殿之下的秘密,那事态真的会越发难以控制。
鱼斗繁看完玉简,原本就不好的脸色更加阴沉。
当年在斩龙之乱里离开晏氏避世的晏静休和她的亲信来到蓬莱洲时,他便说过晏氏反骨太重,实在不适合收在门中。
他的担心并无不对,晏氏现在反叛了。
他们的仰仗是山宗,现在跟东洲的人联系上了,开始背弃旧主了么?
派回的眼线说晏氏的小少主和太和真人有过接触,很难不把两人的会面联想到一起。
目标就是藏在含章殿之下的东西罢?
他们未免太狂妄,竟敢染指蓬莱洲。
豢养多年的心腹自暗门里出来,对鱼斗繁恭敬道:“庄主,四宗使者已经在神殿内等您了。”
第65章 【蓬莱秘史23】
◎得利的鬣狗在黑夜里密谋◎
蓬莱四宗, 分别是土之山宗,水之沧浪门、火之璇玑府、风之方木峰。
龙神时代驱逐了金灵根的修士,所以现在的蓬莱洲本土没有金系的宗门, 水系灵根作为蓬莱洲上的最普遍的灵根,所以沧浪门的实力最强。
四宗平日与守墓人鱼斗繁关系来往密切, 不仅是生意上的交流, 他将四宗都联系得很好,至少在某件事上, 四宗奇迹般的达成了共识。
所以在怀余庄的玉简发出后, 四宗立马反应,派了心腹使者前来应邀, 饶是内乱之中的山隗对此也非常重视。
四宗使者在芜野泽为龙神修建的神殿里聚首, 鱼斗繁很快到场,五方人一同入殿, 脸上表情严肃且微妙。
龙神神殿矗立在芜野泽向东五里的荒地, 外殿修葺得颇有神宫的模样, 同样是莹白的砖瓦, 高高挑起的飞檐,柱子都以彩绘绘着盘踞的龙,彩带飘飘的神女,雷光与云雾伴随, 可谓是富丽堂皇美轮美奂,但现下它是孤零零掩映在芦苇丛里, 有些突兀。
神殿一共有七道生死门, 跨过生死门后便是据说可以掩蔽天人耳目的架内殿。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相商, 他们通常都会到这儿来。
大门一重重地关上, 把守在外侍从在闭合的外殿大门处系了钟铃和凌霜花, 表示此处乃龙神庇护,闲杂人不可入内。
门关上的回响平息,从昨日开始就一直阴沉的天气总算是下起雨来了。
蓬莱洲正直夏季,雨水冲走闷热,在阴沉的夜里,甚至能感到一丝凉意。
神殿内点着巨量的蜡烛,蜡烛的光将破败的龙神像映照得清晰无比。
“山宗的内斗如何了?”
沧浪门使者落座便是一句询问。
他们当然也知道蔓延在山宗内部的祸端,今日聚头便是为了解决这事而来。
“山隗那厮太不景气了,听说身为大乘修士的他被一条曾经豢养的狗追着咬。”
璇玑府的人如此说。
山宗来的使者眉头不免皱起来。
山隗是山宗的掌门,饶是其他宗门的长老真人都会给几分薄面,怎的轮到他们这样讲话?
未免太无礼!
璇玑府似乎就是瞧不起山隗,暗中观察使者表情,一时间空气里的气氛紧张。
“好啦,诸位,我们今天聚在神殿内不就是为了更好的解决山隗掌门和叛乱一事么?大家稍安勿躁。”药司玄赶忙出来打圆场。
一直沉默不语观察同僚表情的鱼斗繁也说话了,“晏氏在山宗蛰伏多年,难道是为了争夺它而来的么?”
提起那个东西,所有人的神情又肃穆起来了,警惕且防备,仿佛随时为圣物去死的信徒。
“老掌门招揽避难的晏氏,是为了将其收编为可用的力量,但心存疑虑,并未将宗门的秘密泄露一丝一毫,甚至重要的会议都不曾让那太和真人参与。”山宗的使者开口道。
“所以他们不可能知道。”
“但这些年晏氏渗透得很好,想必那东西的情况,太和真人也有探听一二?山隗掌门的本意是不打算让晏氏知晓的,毕竟这群人在东洲上的恶名能从漩海传来,实属恶劣。”
沧浪门作为蓬莱洲的水系灵根的大宗,此前和东洲也颇多联系,自然是知道七脉六族里的晏氏,使者堪堪叹口气,说:
“到底还是劣迹难改,说什么因晏氏内乱出逃,需要一地避难,可到头来还是会反噬……他们难道和本家联系上了么?”
山宗对晏氏的管控很严格,无论是住行还是练功都有派呼哨灵鸟监视他们,生怕他们起了不该有的念头或是有东洲的人和他们联系上,继而被策反。
“本家?”
一旁的药司玄出声说,“若是说起本家,我倒想起来似乎是能够跟晏氏本家扯上关系的人。前些日子蓬莱洲上登岸了一批东洲修士,说是七脉争锋一甲前去蓬莱神宫领取下赐的法器。”
“那一甲正是东洲晏氏本家烛玉京的少主。”
七脉争锋远在中洲举行,与蓬莱洲毫不相干,四宗很少有人会关注,他们只知道东洲来了人,来往蓬莱洲要去神宫领获天人下赐的法器。
也不是没有派呼哨灵鸟去盯他们,但这群外来的修士除了赶路就是纵夜饮酒,实在是看不出来有何野心。
再说了,如果晏氏的少主真的和晏静休一行人有联系,那必然会有异样……啊,是了,说不定他们之间会有什么秘密的联系。
鱼斗繁看了药司玄一眼,显然是对他没有将此事告知自己而感到不满。
晏氏的少主?
晏氏集团的人在此一百多年没有掀起过什么波澜,怎的本家少主一来,就敢向山宗兵戈相向?
很难说两方之间没有关联。
果然东洲也知道含章殿之下藏着什么了?
“想必就是那东洲来的家伙挑唆了他们,让山宗蒙受无妄之灾,若是叫他们真的将含章殿下的东西到手,这可还了得?”
“我们必须联合起来支援山宗,纵使晏氏有天大的能耐,此刻也不过是百来人的规模,纵使算上被策反的山宗弟子,堪堪算来不过是千八百人,怎敌我四宗合力?”
“不可,现下有晏氏的少主在此,说明他们和东洲又联通了,很难知道东洲本家是什么态度?若我们敢轻举妄动,说不定会惹上什么祸端。”
好歹是七脉六族里的魁首……谁知道烛玉京对这群丧家之犬一样的残部是什么态度?
“晏氏的少主……想来得先过他这一关呐,不过烛玉京发生过的事情你们听说了么?”
东洲远渡而来的小道消息不可听信,此前所有人都不太在意这事情的真伪,不过这么一说,大家又就都想起来了。
晏氏的小少主的杀死母亲和兄长,实乃大逆不道,但不知怎的,晏氏烛玉京没什么反应,这就很奇怪了。
若是真的发生了此等丑事,按晏氏祖传的睚眦必报来说,肯定会追杀到他形神俱灭,断然不会留他活到三更天,然而现在他不仅没什么事情,还拜入了青鸾阙……应该只是误传?
但不过也是听来的小道消息,跟晏氏今天捣乱有什么关系?
“若是没有他们捣乱,想必……我蓬莱洲古海国遗族必能东山再起,只要再过些时日就好了。”
静默之中,突然有人叹气。
“不过,山宗内部乱成这样,蓬莱神宫为何一点动静无有?昔日但凡有点不对劲,他们比狗闻到肉味还要迅速。”
“再任由下去,晏氏迟早要发现它的存在,况且山隗非要把转轮台藏在含章殿下面,前几日含章殿被盗,可把我掌门忧思坏了。”
“为保龙神大人再度现世,我们还是尽早一些颂祝罢,若是我们的秘密被蓬莱神宫知晓,四宗皆免不了要被惩戒。”
“是了,该尽快了。”
可启用它的媒介,要付出那个女孩生命的代价,阵法是早早就布下的,只看愿不愿意。
众人又看鱼斗繁。
他们的计划筹备已久,眼下已经临近最适合的时机,待到龙神陨落过后雨季雨水最充沛之际……祖无境的祭坛于炽横山祭坛的耀池水满,便是献祭的好时候。
鱼斗繁说,“确实该尽早了,龙神祭典将要结束,若是再等一年,恐怕变故太多,趁早举行也以免夜长梦多,诸位。”
他话中之意在座的人都知晓,不过害命之事毕竟违背正道修士的准则,四宗使者沉默,脸上都不同程度的出现羞愧。
“死的人是你的女儿,你竟一丝悲色也无有么?”璇玑府的使者开口问道。
虽然璇玑府也有加入此次计划,但他们毕竟更多的是中立,加入但观望。
传闻里最宠爱女儿的怀海主人鱼斗繁淡淡地说,“为了我,为了鱼氏,都是她该做的。”
他把鱼珠从虚无里召唤出来,给了她那么多年的优渥生活,那么多年的宠爱,现在应该是她为他们做点什么了。
药司玄原本是负手站立在鱼斗繁身后的,听了这话微微笑了笑,说:
“是啊,我们必须在蓬莱神宫有所察觉前,将她送上属于她的王座。”
“还请四宗使者尽快回复宗门,请祭神物于炽横山,我们将会见证神主的归来!”
神殿外突然有雷声滚滚,风雨呼啸。
神殿内所有人的以一种讳莫如深的眼神看着鱼斗繁,先前的愧疚一扫不见。
“我们为了神主降世,不知道筹备了多少年,是时候了,让该死的九霄界见识见识蓬莱洲的怒火才对。”
蓬莱四宗都是蓬莱仙台遗族的继承,憎恨九霄界来管制他们的神宫也并无不对。
两方对抗多年,蓬莱神宫不退步他们也不会退步,不过争来争去这么多年,蓬莱四宗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神宫的态度也柔和了。
谁知四宗越来越大胆,在私底下搞出这种事情。
他们……
“砰——”
禁闭的大门突然敞开,把湿冷的风吹进神殿,架子上的烛火被吹得火舌晃动,打断众人的思绪,他们一致转头向外看。
紫白的闪电撕裂雨幕撕裂天空,神殿外有一人跌跌撞撞地进来,他身形颓靡,但地上的影子却笔直。
他的嘴里流血,眼睛泛白,含糊不清地说:“不可相信药司玄……他是假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