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清牵着简澈站在大堂中间,扬声介绍,“这是今日的压轴菜色,毛血旺。多谢各位今日赴我简氏酒楼的开业宴席,后厨备的有米饭和冷淘,稍后便会送上。”
眼看两位大人物对简清点了头,道谢声在大堂里此起彼伏,虽然惊讶今日知府与王爷为何不入雅间,但下面的官吏商户也不好提问,只得动起筷子,闷头吃起来。
鸭血凝而弹牙,半点不带血腥气,毛肚脆嫩爽口,黄喉认得的人不多,吃到嘴里便令人眼前一亮。压在底部吸饱了骨汤的豆芽豆衣软嫩嫩的,解了一时之辣,再回头尝三样主料,鲜香麻辣,红油顺着喉咙一路烧下,夏日里的炎炎火烫提前到来,没吃几口便满身是汗。
但奇怪的是,明明又热又辣,却少有人停嘴的,都是一边吸气灌水,一边与同桌食客争抢着盆中吃食。
从迎仙楼消夏宴上赶过来的几个官吏吃了个肚圆,才停了筷子,小声将两家菜色相对比。简家菜材料低廉,碗盘也是普通瓷器,完全比不了迎仙楼的精心奢靡,但……
一人叹了一声,“简家这滋味,够味!”
吃饭么,追求的不过是食物本身罢了,装点和材料再好,也抵不过能抓住人的胃的味道。
宴席方开,简清在长桌旁站了一会,连只言片语都不曾等到。
雍淮和华阳王动筷的动作都带着相似的端雅,一人眉眼温和带笑,一人冷峻严肃,左右都是奉行“食不言”准则的模样。
眼看两位大人物似乎不需要陪侍,简清也就告了退,带着自家几个小工穿梭在大大小小桌间。
八道菜加上后端上桌的米饭冷淘,吃完还不到一个时辰。
雍淮带着许阳先行离开,楚斐坐在长桌首位半晌没等来酒楼新任的简掌柜目光落在他身上,脸色一沉,也挥袖离开。
大人物走了,剩下为了来讨好他们赶来的豪商官吏既没了目标,也吃完了菜色,便跟着纷纷离开。各家掌柜货郎恋恋不舍地灌了几碗酸梅汤,来简清面前一一许下未来再来的约定,也走了个干净。
忙了一早上的酒楼众人收拾起杯盘碗盏,倒是没有残羹剩饭,大多连汤汁都拌了饭吃,但要再次使用,总得好好洗刷一番。
简清指挥着几人将东西运回后院,给自己和简澈各倒了一碗酸梅汤,长长吐出一口气。
金谷和雷山带着他们的人仍大大咧咧坐在角落,金谷剔了剔牙,歪靠在墙上,侧头听了几句刚刚从门外跑进的地痞禀报,勾勾唇角。
一旁宴席初歇,简清正准备应对正式营业,金谷冲她招了招手,“阿清,想知道迎仙楼的消夏宴今日做的是什么菜色吗?”
他那双桃花眼缱绻温柔,只差把“你说句好听的我就告诉你”写在脸上,怎奈对上的是正忙碌的简清,半点不给他面子。
简清道,“虽然你送的那副字不错,但是想点菜,门儿都没有。给你折算成饭钱如何?”
楚斐去而复返,刚刚跨过门槛,正听见简清这句,不知怎的面上一热。他轻咳一声,“简掌柜,如今可有闲暇?”
作者有话要说:夏天吃毛血旺火锅串串香小龙虾,不要太爽哦。翡翠胡瓜是菠菜拌黄瓜,清淡口味。
其实杜小姐做的是荷叶糯米排骨,清甜口味,做好了挺好吃的。
小剧场:
王爷:我就知道她对我非同一般,哼,我不跟她一般见识。
阿清:承惠xxxx元,银锭还是银票?
金谷:看我看我看我!
知府:啧啧,王爷这次真是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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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翻车预备了,认清现实的追妻也快上线了……52章,男主终于有了面对面交谈,感天动地(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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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沸腾鱼
金谷脸上笑意一收。
简清瞥他一眼,放下手中抹布,从角落里迎出去,淡笑施礼,“王爷有何事寻我?冷淘与先前几样凉菜后厨还有备下,菜牌上其他招牌点来还需稍坐片刻。今日开业首日,全部菜品都是半价。”
柜台后墙上的一溜菜牌正好被风吹起,哗啦啦地响着,若是认真去看,就能发现其实二十多个菜牌上,只有六道菜名。
楚斐盯着其中写着“毛血旺”三字、下面绘着方块鸭血的牌子,径自带着身后方才被训斥过,还蔫头耷脑着的奔霄进门,闻言脸色一沉,脚步顿住。
简清见华阳王站在门口久久不动,想了想,又问道,“王爷是去雅间还是在大堂?”
“前面带路。”
酒楼侧面远离厨房的雅间已经被张婉和几位小姐占去,此时里面行酒令的嬉笑声仍未停歇,显然也不晓得外间发生了些什么。
楚斐主仆被引进旁边一间,雅间的名字别具一格,与旁的酒楼大不相同。
门上书着“沸腾鱼”,进门一眼便能瞧见白墙上绘着的辣椒活鱼和红汤大釜,工笔细绘,活灵活现,却被突兀点上去的简单五官破坏了画的完整。楚斐记忆里那日峭壁之下吹来的风中鲜香麻辣的滋味再次翻涌重现之前,便被画上滑稽的五官表情中止。
长得好看的人,连静止不动时都是一幅画作,他若不开口,仿佛说话惊醒他的沉思都是一种错误。
然而他身处的并非什么高阁巍峨之所,隔壁的嬉笑声不绝于耳,跟在华阳王身边的简清铁了心要做那个满是铜臭味的错误,开口道,“方才席上王爷只动了几道菜品,我给王爷上一碗卤味冷淘如何?”
楚斐拧起眉头。刚吃完的那顿过于丰盛的早食,本就不符合他的行事习惯,如今再踏入酒楼,她竟还当他是来吃饭的?
年轻掌柜的脸上毫无畏色,甚至带了点疑惑,好像并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悦。
楚斐收紧手指,沉声道,“掌柜先前忙于修缮开业,无暇为本王料理吃食,如今开业之事已了,不知何时践诺?”他拖长了一点声音,任谁都能听出话里的不悦,“或者,还有旁的麻烦?”
属于上位者的气势沉沉而下,迫着简清给出一个答案。华阳王的勋爵并非来自血脉,而是北疆战场上一步步杀出来的血路,此时沉下脸,似有尸山血海汹涌而来,满是冰冷的血腥杀机。
奔霄听到主子的话音,脸色一正,手掌已经按在腰间的刀柄之上。显然,他们若是得不到一个满意的答案,并不介意直接强令简氏酒楼关张。
金谷在角落里侧头与雷山说话,像是看到什么有趣事情似的,低低笑了起来。
房门未关,留在大堂里的几人见奔霄按刀的动作,皆是脸色微变,阿菇战战兢兢差点跪下,李二娘一把扯住她,拉住阿菇向后退去。肖勉抬步上前,却被雷山带来的漕帮手下之一在背后按住了手腕,“别动。”
简清歪了歪头,淡淡笑了一声,“王爷上门既是食客,如今酒楼初开,只有我一人掌勺,王爷若是想吃饭食,来简氏酒楼便是,为何偏要我去军营?”
“放肆!”奔霄厉声喝止,“王爷行事,还需向你解释不成?”
简清眉梢都没动一下,平静道,“殿下礼遇庖厨之名,我有所耳闻。当初我父亲在时,王爷前来我家酒楼用膳,从未要他去军营料理吃食。如今换我掌勺,王爷却要我入营做菜,不知是认为我不如我父,还是瞧不起我简氏酒楼?亦或是,殿下的礼遇其实全是虚名?”
这话说得诛心。
“你以为自己凭什么和简师傅比”这句话已经冲到了奔霄嘴边,却被楚斐抬手示意住嘴。
楚斐点了点头,漠然道,“既然如此,那便作罢。”
他说着作罢,人却一动不动,气氛一时僵住,简清笑道,“既然如此,之后王爷想要用膳,吩咐一声,酒楼送去或派人来取就是。”
楚斐冷着一张脸,霍然起身,丢下一句“晚间奔霄会来寻你”匆匆离开。
门外几人眼看着天潢贵胄从面前风一样离开,方才还拦着阿菇的李二娘整个人软了下来,靠在桌角连连抚着胸口,长出了一口气,“亲娘诶,好吓人!”
阿菇急急跑过来,小脸上全是担忧,“东家,没事吧?”
简清推着阿菇肩膀让她转身,“有什么事?快去忙你们的。”
越过阿菇肩膀,能看到坐在角落里的金谷唇角含笑,遥遥举杯相敬,简清扯扯唇角,笑了一声。
金谷这样一个向来唯恐天下不乱、四处找乐子的人,只是因为这里的饭食好吃,可完全不能解释他如此劳心劳力地又是每日来吃饭、又是开业送字画、又是传递对手情报的做派。
联系金谷踏足简氏酒楼的时机前后想想,也只有一个解释。他认为简氏酒楼能让他看到更大的乐子,这才乐此不疲地出现在她眼前。
看乐子便看吧,迎仙楼摆在那里,后面可还有更多的乐子可看呢。
简清抬步出了雅间,肖勉甩脱了制住他的漕帮壮汉,堵在门前像铁塔似的拦住她的去路,声音艰涩无比,眉眼却带着笑意,“小姐,你、你不……”
他结巴半天,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一侧雅间的门无声无息地开了,张婉倚在雅间外,眼睛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掩口轻笑,“阿简,你什么时候换的口味,我怎么不晓得?”
简清偏偏头,“让开,之前让你考虑的事情,你想得怎么样了?”
肖勉黝黑脸庞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地凝固住了。
简清转向张婉,淡淡笑道,“少来取笑我,先前听墙角可不是君子所为。”
“还不是你家这木板,实在太薄,哪里就能怪得到我头上?”张婉理直气壮地说完,神秘兮兮地伸手来拉简清,悄声问道,“我听你口气,当真不喜欢他了?”
张婉声音放得极小,却瞒不过站在近前习武后耳聪目明的肖勉耳朵,闻言,他紧张地偷眼看向简清,不自觉攥住了拳头。
简清无奈一笑,“说了我跟他没关系,怎么还问?吃你的饭吧!”
张婉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不动心也好,酒楼赚了银钱什么人招不来?你这手艺,等有了合适时机,呈上去赚个御厨名头倒也不错。京城离得太远,摄政王,啊,不对,现在当叫肃亲王了。肃亲王殿下封地在关中,你要不要试试看,去搏他的青眼?”
简清心中一动。
通过御厨或富商之路跻身上游改变阶层,的确是一个可行的办法。
原身记忆里对朝政没什么了解,又地处偏远,只记得如今是大梁庆德十年,三年前府衙因为当今圣上亲政还放过一批犯人。但皇帝亲政之前发生了什么,实在是一概不知。
而她即便历史学得不好,也晓得历史上凡是摄政王,要么最后自己做了皇帝,要么尸骨无存,没什么好下场,这个被分封到边城的亲王,却像是一个异类。
上下打点关系可以,若说去抱旁人大腿,简清本身没什么心理包袱,但前世商海浮沉,高位者大多对附庸有自己的打算。像肃亲王这种贵族,恐怕和华阳王态度一样,要么当酒楼是他的钱袋,要么当厨子是他的私厨。左右都没什么自主权,即便去抱了大腿,最后怕是也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嗳,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张婉摇晃着简清手臂,简清按住她的手掌,推她进门,“瞧你想得那么远,事事为我打算,要不要考虑一下,投钱入股酒楼?”
雅间里几个纨绔男女正拿筷子敲着碗边,不伦不类地端着酸梅汤唱行酒歌,这一句话出口,霎时令房间一静。
一行人进门时简清正陪在知府和华阳王身边待命,没顾上招徕,还是李二娘心细,看到几人里大多是富家女郎,引着入了雅间。此时简清大概扫了一眼,都是些过往原身宴饮上的熟面孔,大多身份上与张婉相似,是不怎么受人欢迎的边缘人物。
张婉被简清的话惊住一瞬,回过神来搡了一把她的肩膀,苦笑道,“你浑说什么,谁要你家酒楼了?”
简清淡笑道,“别赖我,我说的是你投钱来拿干股,我赚多少,起码能分你一点,也算是个零花。怎么样,我对你可是青眼有加,才同你讲这笔生意。”
张婉哼了一声,带着点娇蛮嗔道,“父母在,如何置产,你且戏弄我吧。”
见张婉不为所动,简清也就放弃了继续游说的念头,笑道,“不入股便不入,生什么气呢?酒楼之后我做掌勺,各位小姐公子家中若需办席面,替我提一句可好?”
张婉呸她一口,“当真是做了掌柜威风起来了,到哪里都不放过拉生意的机会。走吧走吧,你在这里,平白熏了我们一桌铜臭。”
简清被张婉两下推出门外,门扇一关,门内五人面面相觑,有人喃喃道,“她这手艺,可比平常在家吃的席面好多了。”
张婉横过去一眼,“你有那本事说动管事,便去啊。到时候别席面吃不到,还给阿简惹一身腥!”
那人缩缩脖子,讷讷道,“但、但她说的投钱,可是真的?”
张婉按着门板,叹了口气,“再看看吧。阿简如今做了掌柜,心思我却是愈发看不透了。”
作者有话要说:总结一下目前的关系网:
肃亲王-摄政王-皇帝叔叔-现在封地在关中府(剑南府隔壁);
雍淮-肃亲王门生,剑南府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