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相信有那样的运气,正好能敲开一扇关着幼烟的门……
染血的手扶着上一扇关着的门,门突然打开了。不是被他推开,而是被人从里面打开的。他尚未反应过来,里面的人已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拉了进去。
他看着拉他进来的人的脸,呆住了。
幼烟。幼烟?!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幼烟惊讶地小声叫道:“阿步?”他呼地扑了上去抱住了她的脖子。终于找到幼烟姐姐了!
脚步声已到了门外。他从重逢的喜悦中迅速落进巨大的恐惧中。
就在门外的人手按在门板上准备推开时,墙突然咔咔移动,楼体变幻术又启动了。幼烟和阿步紧紧抱在一起,上升沉降,左右摇晃,待安定下来时,门外已没了声息。
这原是防备外敌的奇技竟成了闯入者一再逃生的机会。幼烟退后一点,捧着阿步的脸又哭又笑:“阿步啊,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阿步摸出了胸前的黑月坠给她看。
“原来是你从魑长老那里把这东西拿去了?他还当自己掉了呢。”突然发现坠子上粘染了血迹,神色一惊,拉开他衣领看了一下,“银星钉!他们给你打了银星钉,很快会找过来。跟我走。”
她拉着他的手往外走,抬手开门时突然发觉看不到自己的手,回头看了一眼,低呼一声:“阿步?”
然后感觉到手被用力握了一下。
阿步在啊。
可是她看不到他。再看看自己,也仿佛消失在了空气中。她惊道:“这是怎么回事?阿步,是你把我们两个藏起来的吗?”
阿步又握了她手一下表示回答。
“不得了,我们阿步好厉害!”她想摸摸他的脸表示惊喜,因为看不到,不小心戳到了他的眼睛上去,急忙道着歉道:“我们选找地方躲起来再说。”
两人隐着形沿走廊而行。幼烟可能是因为在这楼里生活太久,对道路十分熟悉,一次次避开正在满楼里追捕他们的斗篷人,又充分利用过一阵就变幻一次的楼体,最终到了楼顶角锥形的一个阁楼里。此时天已黑了,星光从一扇小窗泄入。
她关上攀上来的入口,说道:“这里是整个楼的中心,藏在此处最能混淆黑月符的感应,他们很难找到我们的。”
阿步这才放心地显了形。
幼烟从怀中摸出一包药末,替他敷在伤处,手法轻柔,语气温暖:“不用怕,这种伤很快就不痛了。”
忙完了,定定看了他一阵,眼中忍不住又浮出泪水,声音哽咽了:“京城距此千里之遥,你是怎么找来的?这一路上得受了多少苦啊?”
阿步没有办法用手语给她讲那些风吹雨打、被围追堵截的历程,只拉着她的手,指了指星光灿烂的窗外。意思表达得很清楚:跟他走,逃出去。
幼烟的神情却露出绝望,指尖也变得冰冷,喃喃道:“我走不了啊,阿步,我走不了。”
阿步焦急地摇着她的手,不懂她为什么不能走。
幼烟只失神地望着窗户框出的一方星空,不再说话。不知过了多久,阿步在焦虑中枕着她肩睡着了。半夜里忽然惊醒,发现身边已没了幼烟的身影。
幼烟去哪里了?他有些慌,去察看入口,那个要从下面掀上来的盖子仍关着,而且是从里面反插了销。那么她是从哪里出去的?那个小窗吗?这么窄,就算是幼烟身段苗条,想钻出去也费劲。而且这可是九叠楼顶层,十几丈高呢。他打开窗户张望了一下,窄窄窗台外没发现有落脚的地方,他这种爬墙上层惯了的偷儿也不敢出去。
他不知该如何是好,虽然冷也不敢关窗,生怕幼烟回来时进不来,抱膝缩成一团,眼巴巴望着窗口。
在楼体震颤着做过一次变幻后,他琢磨了一下两次变幻之间的时间间隔,决定利用空隙去楼中找找她,只要不变幻结构,他应该能找到回来的路的。隐了形打开地面上的暗门,沿木梯下到底下楼层。夜晚的九叠楼更加阴森。
隐隐有话音传来。他蹑手蹑脚地行进,在复杂的楼道中尽可能地靠近声源。虽然他一时转不过去看不到人影,但静夜里的话音穿过障眼的墙壁,有一句没一句地落进阿步耳中。
一个略带嘶哑的男声道:“这孩子一路闯进九叠楼畅通无祖,层层机关都没能拦住他,还会隐形的术法,实在罕有,绝不能活着落入他人之手。九叠楼的规矩有入无出,留下能活,想走则死,让他自己选。”是魑长老的声音。他在跟谁说话?而且还是在讨论将阿步扣留或杀死的话题。
阿步听得一头冷汗,不妨太专注了忘记了时间,这时楼体作响,墙壁挪移,他所在的位置不知沉降到了哪一层,争吵声也听不见了。心道不好,这要回去阁楼可得费劲了。魑长老此时若用起黑月符,很快就能找到他!
他着急地找路,只走了几步,就听“嚓嚓”几声响,两边墙壁突然飞出几根横木贴着他身体左右架住,等他回过神来,已是被木头锁了个结结实实。竟是个锁人的机关!
挣扎了几下,发现脑袋四肢都在木缝中卡住,根本无法脱身!
忽觉前方阴风扑面,一转眼,看见勾魂使者一般的魑长老堵在前方,定定盯着看似什么也没锁住的机关,一实一虚两个人的目光竟相撞了。阿步心一沉,糟了。
魑长老嘴角现出冷笑,抬腿走过来。
却一脚踩空,地板瞬间沉陷又瞬间合拢,斗篷边缘一闪就不见了!
魑长老在自己家竟也能陷入陷阱?阿步暗自庆幸,然而仍不能脱身。身后忽然传来压低声音的呼唤:“阿步?阿步?”是幼烟来找他了!
他显形出来。幼烟看到他了,急忙跑过来,扳着墙壁上的机关放他出来,责备道:“怎么能出来乱跑呢?这楼里夜间会启动各种杀阵,很危险的!”
好不容易将他拆了出来,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打开里面居然是一条鸡腿。她笑眯眯道:“我是去给你找吃的了。”将鸡腿塞进他的手里。
他狼吞虎咽啃了几口,想起了什么,抬头看着她,不顾手上的油,拉住了她的手,满眼乞求。
“一起走吗?”她的脸上露出无奈的笑,指了指自己的左肩,“你忘了我也有银星钉了?只要他们想找我,我逃不掉的。”
阿步摸出挂在他脖子上的黑月符。它一直很烫,他不得不把它塞在里衣和外衣之间,否则烫得皮肤疼。
幼烟笑道:“是啊,我的黑月符在你这里。可是这东西就是他们做的,他们早就做出另一个了。”
阿步不由自主按了一下自己的肩。幼烟叹道:“对……即使你出去了,他们如果想找你也轻而易举。所以……阿步,留下来陪我好吗?”
留下来?阿步茫然看着她,反应不过来这话的意思。
突然隐隐有熟悉的声音传来。有银山暴躁的叫骂声,还有另一个男子的声音,听起来是樊池的声音。阿步忽地抬起头来侧耳听着,额上顿时冒出冷汗。难道他们全都闯入楼里来了?
第104章 壮士放手别这样
樊池暗暗冷笑,也不阻止。神之结界岂是凡间铁器能攻击的?看不反弹回来划破他自己的脸!
然而匕首划上结界壁的刹那,尖刃居然破壁而出,整个结界球从这个破口开始迅速撕裂,所有人连同招财都落入水中,九蘅怀中的进宝还呛了水,哇哇大哭!樊池大惊,赶紧再结了个球出来,将九蘅、进宝、招财收纳在内,独独将银山丢在水面。
银山一边踩水一边道歉:“抱歉啊,我只是好奇,没想到这么容易破!让我进去吧……”
樊池大怒:“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个捕头啊。”
樊池冷眼盯着他:“凡人的铁器绝不可能破除我的结界!你若是凡人,至少你的武器不是凡器!刚才那把匕首拿出来我看看!”这明明是个身有灵力的人。
银山犹豫一下,从水中抬起手,手掌中露出一把匕首。樊池看了看,说:“不是这把。”刚刚那把的刀柄明明是红色的。
银山“哦”了一声,手没入水中,再抬起时换了一把。依然不是红柄的。见樊池脸色不善,他有些慌:“好像又拿错了,我再找找。我不记得刚刚用的那把长什么样子了……”
他接连换了五六把匕首,色泽形状各异,就是没有红柄的。已安抚好进宝的九蘅忍不住“噗”地笑出来:“您出门带多少刀啊?”
樊池的脸色也越来越古怪。
银山还在不断地摸出各种刀,忽觉身后有异。扭头一看,是一丛美人萍围过来偷袭!他手中突现长剑,将近处几朵人面花从花茎斩断,长剑又瞬息收起,袖中飞出连发袖箭,将远处的几朵射得稀烂!
正杀得兴起,身后一紧,被樊池拎住衣服揪进了结界球内。他刚想道谢,却不防被一脚踩住,然后樊池开始动手扒他的衣服。
“壮士!……别这样!放开我!”
九蘅兴致盎然地旁观,顺便捂住了进宝的眼睛。
樊池毫不理会,三下五除二将他脱了个半裸,直起身再一脚踩上去,咬牙道:“你身上一柄武器也没有,那些刀啊箭啊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银山拽着衣襟掩住肌肉结实的胸口,无奈地看着他们,叹一声道:“看来我这机密也藏不住了……”脸上突现惊异状,指着樊池背后叫道:“那是什么——”
樊池怒道:“不许耍花样!”
九蘅却也叫起来:“啊!大蛇!”紧紧抱住了进宝。
樊池回头,看到前方河道中蜿蜒着一条巨型水蟒。这西南密林中多蟒蛇,但大到这个程度已不正常。它的腰身比水桶还要粗,身长十几丈,双目赤红,嘴张到要撕裂般极限的大,口中冒着团团黑气,迎着结界球而来,好像企图把送上门的大餐一口吞了。
樊池在结界壁上拍了一掌,击得球体逆流而上,躲避大蟒。一边说:“这蟒已妖化,先带着进宝走远些我再回来……”
水蟒穷追不舍,球中的人都能看清它黑洞洞的喉咙了!只听“泼喇”一声,一个黑影冲球而出,迎面扑向水蟒!
是招财……它饿了。
九蘅惊声喊道:“招财不要啊!这条蛇太大了!”
樊池也面露担忧,想要上去帮它。却见招财飞跃过簸箕一般大的蛇头,在蛇背上灵敏地踩踏跳跃。水蟒拧头追咬却咬不到它,长长的身躯卷曲拧动着想盘住招财,一时间水面白浪翻腾,蛇身翻卷如蛟龙闹海,其间一道黑影蹿来蹦去,樊池想帮忙也不太好插手。
招财瞅住一个空隙一口咬住水蟒七寸处!水蟒疯狂地挣扎起来,而招财死也不肯松品,四爪深深扒进蟒皮之中。这一番闹腾激起大浪,结界球都被远远推到了岸边,他们干脆散了结界,上岸观战。
水蟒折腾了足足有一个时辰,终于没了力气。招财努力把它往岸上拖,拖了一截蛇身上来时,九蘅上前照蛇头补了一赤鱼,终于了结了这个大家伙。
刚要夸夸招财,却突然看到赤鱼戳开的蟒额裂口处冒出一枚碧绿珠子浮在半空。
妖丹!这条水蟒居然结了妖丹了!真是意外惊喜啊!九蘅伸手去抓,却不料横里飞起一头巨兽,一口把妖丹吞了!
是招财半路截丹……这可是它辛辛苦苦抓的猎物!这妖丹也是属于它的不是吗?
九蘅一声怒叫,扑到招财背上掐它的脖子:“吐出来!你给我吐出来!”
招财还没咽下去呢……“扑”的一声,被迫把妖丹吐了出来,委屈不已。九蘅连忙抢着拾起来在衣服上擦了擦,拔腿奔向樊池:“快,快吃了它……”
樊池转身就跑:“我不要,猫吐出来的,脏死了!”
九蘅飞身而起将他扑倒在地,凶悍地骑在他身上,用力捏开他的嘴塞了进去……
远处,银山坐在河岸上呆呆看着这混乱的一幕,又看了看身边那个名叫进宝的婴儿。这奇怪的小家伙正虎头虎脑趴在地上,十指化成树的根须插入土中,一脸美滋滋满足的小样。
银山喃喃道:“这都是些什么人啊……怎么比我还奇怪……”
樊池被迫吞下了水蟒妖丹,被九蘅拉着回来时,一脸郁闷就跟被迫吞了毒药似的。看到银山的时候,脸上赌气的模样顿时扫去,换成一张冷傲的神君脸。
银山站起来,刚要说话,樊池手一抬,刷地一下,二人中间起了一道隐含电光的透明墙幕,又是个隔离结界。银山吃了一惊,退了一步,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樊池负手站着对他说:“你过来。”
银山警惕地看着这道透着杀气的结界:“我过得去吗?”
“试一下。”樊池的语调虽淡然,却透着不容违逆的意思。
银山犹豫上前,手触了一下光幕,手指即透入到另一侧。他放心了,穿屏而过站到樊池面前,惊讶地又回头看一眼:“感觉就像穿过一道水墙,身上又不会湿。”
樊池凉凉打量着他:“这是一道杀界,若是平常人,你探手那一下手指已被切断了。”
银山倒吸一口冷气:“你……”
九蘅也诧异地瞅他一眼,低声问:“你想干嘛?”
樊池收了杀界,对九蘅道:“我的结界只对少数人设了无阻通行,包括白泽。”
九蘅“哦”了一声:“所以我一直能在你结界中出来进去啊。那么这位捕头哥……难道?!”
樊池点了一下头:“多半如此。”
银山不明所以,抓了抓头,有些慌。樊池问他:“说吧,你遇到的发光小兽是什么颜色的?”
银山一惊:“你是怎么知道的?!”看到二人了然的神情,知道也没必要掩饰了,遂老实道:“是橙色的。”
樊池眸色微深:“嗯,英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