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一个人能救全村,还有什么可迟疑的?
本来被解昌隆的话劝解的松动了几分的村民安抚了下来,可是当天,一连死了三个人,彻底点燃了他们内心对死亡的恐惧。
沈大山稳住了急躁的村民,“解神仙是咱们的恩人,不能忘恩负义!”
他说完带头冲进去,抢了解昌隆五岁的女儿就走,“解神仙你继续配药吧,一个女娃子乱世中也不值钱还是拖累,但她是解神仙的女儿,想来也是仙人血脉,我们先试试。”
解昌隆目眦尽裂,他保命的各种攻击符为了保住这个村子全部贡献在了凌河古桥上,没有那些符纸,他的桃木剑对凡人不起作用。
“求你们放了我女儿,她天生有心疾不能受惊,她不是我亲生的!”
他的哭喊没有人相信,最后他一咬牙,道:“我割肉给大家做药引子,把我女儿还给我!”入了狼窝的解昌隆双拳难敌四手,最后活活刮了两个大腿上的肉,换回了女儿。
五岁的小姑娘再次回到父亲怀里的时候,已经因为惊吓和暴力的拉扯没了呼吸,幼小的身体一片冰冷,那冰冷冻住了解昌隆所有的感情,就在全村聚集在一起争着抢着喝他的肉熬成的仙肉汤时,他连夜抱着女儿的尸体用毕生精血和女儿身上淡淡的怨气画符渡过了三米深几十米宽的凌河。
解昌隆是正派的道家术士,他不婚不育遵守道家修身的戒律,他博爱善良,有谦谦君子的济世之风,一路从南到北,他救人无数报仇只是一顿饭一口水。
还甚至因为他的名字和他的来历,有小道传言他能解敌对党的首领的命数,敌党全国找他,而他无心参与政治,只想做个能力范围内能济世救人的普通人。
本以为偏远的山村里人性淳朴,可是却不想,鬼子的一个投毒凡间计就让父女两的命就终结在了解昌隆五十五岁那一年。
解昌隆十分清楚清河村村民中毒和村内燃起的谣言是怎么回事,他那晚以符火引爆炸、药炸桥的事做的毫不遮掩,鬼子怀恨在心利用汉奸传谣言,把他硬生生的架在火上要他的命。
但归根结底,清河村忘恩负义的那些畜生才是他女儿殒命的刽子手,解昌隆大腿的肉刮尽换命之后本也没了活路,他咬牙用尽了一切术法才得以活着逃出村子。
而村里喝了解半仙的肉汤怪病没好,又有传言说要解半仙的心头肉熬的汤才能治好病,等他们去抓药引子,已经人去楼空了,一副配置成的草药放在炕桌上,没了指望的村民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熬了试试,却不想,按着解昌隆留下的方子熬药灌了几天,却不想村民的怪病竟然好了!
想起他们先前做的事,罗长生大手一挥,召集全部村民把这一段丑陋不堪的过往必须封死!
因此,村里流传的版本就是民兵排长神勇有眼光,当机立断炸桥保住了全村人的命。
这头解昌隆逃出来当然不是为了活命,他要复仇!
他一生积德行善济世救人,临了却被他救下的人食肉寝皮,解昌隆除了复仇,没有了任何念头,他强弩之末无法亲手手刃仇人,于是以反噬殒命断子绝孙为代价,用随身带着的最后一样法器齐国六字刀币布下了斩运断灵阵,清河村里的人世世代代愚昧贪婪,拥有一切人类负面败坏的品行,没有人能善终,也没有人能活过五十五岁。
之后,他怕这种绝杀阵怨气不够,他在生命的最后布下四阴局,把自己和女儿的尸体活埋在了四阴局的柳树下,他永生被镇压的魂骨就是怨气的催生剂,只要清河村有一个人在世,他的怨气就无法消散,斩运断灵阵就一直不会破,直到凌河村再无生命,直到那一代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豺狼再无延续,他的怨气才能消散,斩运断灵阵没了怨气自然也就破了。
这就相当于一个报应循环,只要凌河村的人不死绝,这个斩运断灵阵就不会破,在这个阵法侵蚀下的村民,没有道德善良,只有一切的恶念,在村里相互倾轧,狗咬狗,这样恶念丛生的人遇上厉害的人总能受到制裁。
这是解昌隆当时生命终结时唯一能做的最大程度的反击了,当时那些逼迫他们父女的当事人,大部分在阵法生效的时候已经怨气缠身受尽了痛苦,最后被痛苦折磨死。
留下的后代只要来这座山,只要走进解昌隆父女埋骨地十步之内,必然感染怨气活活烧死,这么多年死在这里的清河村村民不再少数,唯二的例外,就是姜小胖和贺钧剑。
这也是姜小胖身上的怨气格外重而贺钧剑相对轻一些的原因,因为姜小胖本身就是受这个斩运断灵阵诅咒的后代。
怪不得这里的蹊跷应在一个“仇”字上,这确实是不死不休的仇。
怪不得连这片山的地脉和万物也帮着遮掩,这么大的冤情也难怪。
秦若回神,叹了口气,怪不得她当时也奇怪,不是说七八十年代的人十分淳朴的吗,怎么清河村的人一个比一个坏,原来真善美都被这一刀斩断了,可不是只有坏了么。
“罪有应得的人死了活该,前辈对清河村的恩德应该让所有人都知道,当年的当事人只要参与其中的,死了的不入轮回,苟延残喘的立刻死亡,没有参与的,或者没有经历这件事的,在我把前辈对清河村的恩德说了之后如果心有愧疚存善念的,前辈就饶过他们吧,如果内里不知感恩的,继续惩罚,前辈,这样可好?”
揭开了背后的一切,秦若这才明白,原书里除了下乡的知青,提到的人都不太好,张爱花恋爱脑成魔,印证在一个痴字上,原书中未婚没名没分为赵汗青生子难产而死,原主秦若性子绵软受尽欺负,吐血而死没活过二十六岁。
甚至村里好像没有年级特别大的老人,赵汗青和贺钧剑住的院子,说是饿死的老鳏夫住过的,他们都是绝户,如今一看,报应处处有迹可循。
对于该死的人,五十五岁她都嫌死的太慢便宜了他们,只是无差别攻击的面积伤害太大了。
秦若本不想插手,但是像姜小胖一样的淘气娃,死了也有些可惜,还有误入这里的过路人,诸如贺钧剑,纯粹倒霉。
她话音落下,一阵疾风掠起柳树的枝丫疯狂飞舞,就像一个陷入癫狂的复仇者,听到秦若建议时的愤怒。
“到时候前辈报了仇,我亲自送前辈父女入土安息。”
对于张牙舞爪的柳树枝丫她丝毫不为所动,该死的人她从来不救,她不是善良的解昌隆,她有雷霆手段自保,如果当年被逼迫割肉的是她,她会先一刀一刀屠尽那些想拿她肉熬汤的人,同样的,她对无辜的弱者也有几分怜悯心肠。
解昌隆当年惊才绝艳一腔博爱的人,不该满身戾气囚困于这方寸之地魂骨千年难安,也不该被清河村的人抹去存在,她要他正大光明入土为安。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秦若红唇里缓缓念出这句话,喧嚣肆意的疾风猛地一滞,就像一个癫狂的人唤起了曾经的信仰。
最终,周围的气息归于平静,秦若知道,解昌隆是答应了她的话。
“既然前辈答应了,那我就稍微给前辈布下的斩运断灵阵法做一点改动。”
秦若说完,她等了几分钟,一切平静,没有任何异样。
确认解昌隆没有反对,她这才捻起空气里的一丝怨气割破了手指,就着自己的血对着那横亘在空中的血色大刀画了几笔,停手,一道亮光一闪而过,那六字刀币整个刀身一阵颤动,几秒后才归于平静,她的血给刀身上遍布的血煞之气镀了一层淡淡的银光,并不耀眼却无可忽视。
如此,当年参与其中还活着不到五十五岁的人会在今天直接死亡,没有参与因为父辈沾染因果的人,等她把解昌隆的事公之于众之后会再次降下审判,反思羞愧心存善念的,自然不会再受这斩运断灵阵威胁,和父辈一样自私愚昧的,那就继续等着厄运加身遭报应吧。
秦若的几滴血,也能让四阴局里的父女魂骨稍微好受几天,不过治标不治本罢了,真要解开四阴局的镇压,还是得重新入殓。
解决了这一桩事,太阳已经要落山了,秦若正要转身下山,右手手腕间的浪琴表带,“咔哒”的一声断了,手表摔在了地上。
秦若捡起手表眉眼一厉,这是姜望云出事了!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秦若下了山, 连秦家也没回,所幸的是现在已经是傍晚了,家家烟囱里炊烟袅袅, 路上也不见几个行人。
她到凌河边找来抬轿的五鬼, 一路急速往凌阳县城赶去。
是她大意了, 赵汗青如果真是重生的, 如今翻身的底牌, 就是凌阳县城的东西黑市,作为与姜望云斗争多年的宿敌,他清楚的知道姜望云的软肋。
可是姜望云没有前世的记忆, 看到手表带断裂那一刻,秦若几乎可以确定, 赵汗青重生了。
到了上次来的黑色铁大门的院子门前, 大门大开着, 黑洞洞的院子里散发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秦若踏进去, 一股冲天的死气从北面的堂屋贯彻天地, 她看着那浓郁的死气, 掐指一算算出死门和生门,逼出两滴血各自画符封死,脚下急忙往房间里奔去。
客厅里, 沙发上姜望云呆呆地抱着不知道是死了还是还活着的姜天仞, 失了魂一样,满脸的死寂,她面前的茶几上, 放着一把显然已经开了刃的锋利无比的匕首。
那条大藏獒小金, 趴在沙发下面,硕大的头颅挨着姜望云的小腿。
“云姐。”
秦若叫了一声, 姜望云抬眸,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可是空洞的眼睛里却先流下了两行泪。
“若若,我的余生,没有了。”
短短一句话,仿佛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嘶哑的声音犹如绝望地困兽最后的悲鸣。
没有人能理解姜望云长成如阳光开朗的模样经历了多少曲折。
作为末代皇族的格格,她出生的时间很尴尬,一九四八年,建国前夕,之前末代皇族妄想复辟不过是黔驴技穷的折腾,那些做着皇族美梦的男人们,早就死在了乱世的炮火下,只有无辜的女人,成了朝代更迭的牺牲品,她没有享受过一天皇族格格的待遇,她东躲西藏,祖母带着她乞讨过,因为她们来历不明被邻里嫌弃,白眼,家里祖母对昔日荣华富贵的回想和唏嘘,提起她那做过贵妃的祖姑姥姥,提起她皇族的血脉之尊贵,一度让她喘不过气来。
外人面前的自卑与祖母抱着回忆自恃身份的自傲,让小小的望云心里充满了黑暗。
祖母看不起大杂院里的普通百姓,却面上还要仰人鼻息活着,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抱着她一遍一遍回忆家族的荣耀,一遍一遍让她铭记血脉的尊贵,铭记国破家亡的仇恨。
她七岁前的人生白天和黑夜几乎把她割裂开来,可是望云不过是个一出生就没了父母的可怜孩子。
一九五五年,她七岁,有一队人闯进大杂院,说是搜捕封建余孽,她的祖母把她推出了狗洞,塞给了她一枚簪子,那簪子她知道,比她祖母的命还重要,那象征着祖母的娘家高佳氏几代之前满门的荣耀。
她把那根华丽的不像样的簪子往怀里一戳就跑,她不知道祖母最后如何了,只是她彻底成了一个无父无母没有亲人的乞儿。
俗话说宁当太平全犬不做乱世人,在那半年时间里,她过得比一条狗还不如,她在富贵人家的门口跟流浪狗抢过食,跟穿着体面的路人跪地讨过钱。
她拼尽了全力的活着,只因为爬出那狗洞时祖母那死寂的眼神,她见过,那是人临死前才有的万念俱灰。
直到那一年冬天,那一场雪下的格外的大,城西冻死了好多老乞丐,她兜兜转转跟着一群同样讨饭的到了医院门口,遇上了她姜家的爸妈。
他们抱着因为肺炎不治而亡的姜天云,失魂落魄的从医院出来,本来想上前乞讨的脚步,就那么停在了原地,她不知道为什么,兴许是因为姜妈妈抱着女儿尸体时那哀莫大于心死的难过,在雪地里,就那么当头遇上。
姜妈妈注意到了她,许是怜悯她,许是为了给小小的姜天云积德,她被带回了姜家。
吃了她记忆中以来最好吃的一顿饭,姜家父母提出要收养她,可是她没有立刻答应,她把她的来历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姜家父母,包括那枚簪子,那对士兵来势汹汹的搜捕她还记得,她不能连累姜家人。
幸好她遇上了一家好人,妈妈是老师,爸爸是考古的教授,他们在建国前都去留过洋,就这样她顶了姜天云的身份成了姜家的女儿姜望云,摆脱了末代皇族格格余孽的身份成了一个正常人。
姜家全家一家三口,唯一不欢迎她的就是哥哥姜天仞,十二岁的少年像一只铭记故人的狼狗,总是狠狠地瞪着她,总是嫌弃她。
可是父母总是笑着跟她说,他们不会插手兄妹二人之间的关系,甚至打架他们都不管,有一次她忍了好久终于忍不住了,就在姜天仞嫌弃的目光里开始大哭,然后她这一哭,欺负人的反而慌了神。
那一刻她好像找到了姜天仞的死穴,他冷声冷气的让她别哭了,却又生硬小心的给她擦眼泪,那天她好像明白了,不哭不闹一直很懂事的姜望云,其实没把自己当姜家人,她小心翼翼的讨好像一只没有安全感的小狗,仿佛只是在善良的人家避雨,却没有把那片屋檐当家。
家人是可以撒娇可以吵架可以哭却不会把她赶出去的亲人,父母懂她经历的不易所以包容,可是哥哥只是个孩子,以最直白的方式总是给她挑刺。
那一哭,她成了姜家的小公主,她开始变得娇气,开始自然的跟父母撒娇,她能跟父母哥哥一起怀念姜天云,她真正成了姜家人。
一九六六年,来姜家十一年,她十八岁,文化运动刚刚露出苗头,敏锐的父母已经把他们的后路安排好了,他们从富贵的小富之家变成了大杂院里讨生活的一家子人。
她的学也停了,那时候学校不是用来上课的。临走前,家里的东西父母变卖丢弃,只一样东西却是烫手山芋,那就是她那根簪子。
当时情况已经很紧急了,万一被翻出来,那就是大罪过。
哥哥姜天仞关键时刻当机立断跟她说可以在院子里挖坑把簪子埋了,如果浩劫过去他们还能回来,自然找得到,如果回不来,人都没了留个念想给谁留。
然后兄妹二人开始趁着夜色挖坑,挖了足有一米深,她把那根簪子递给哥哥让他放了下去,可是这一递却出事了。
他们挖坑的时候不敢闹太大动静,哥哥的手被地下的碎石子磕破了,她没有发现,那簪子沾到哥哥的一滴血,被他们埋在了地下。
到了大杂院里,他们一家四口住着小小的两间房,哥哥和爸爸住,她和妈妈住,当天晚上,哥哥开始发烧,半夜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胡话。
甚至半夜,他房间里还能传女人唱戏的声音,爸爸发现他背上的后心处,出现了一个血红血红像胎记纹身一样的图案,就是那根华丽的凤尾和合簪。
随着哥哥的动弹,那背上后心处的图案就像活了一样,凤尾的翎羽都纤毫毕现。
她疯了一样跑回姜家原来的院子里,半夜翻墙进去挖坑找那簪子,可是前些天她和哥哥亲手埋进地下的簪子不见了,地面上用于遮掩的碎石子明明都没被动过。
那枚凤尾和合簪,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不见了。只留下了一个诡异的图案在哥哥的身上。
就在姜望云自责姜家全家担忧不已的时候,姜天仞反而好了,不发烧了也没有半夜莫名其妙的戏腔响起。
只是,他的气息越来越冰冷,身上的温度越来越低,简直不像个活人,他路过猫狗的时候,狗会如临大敌的狂吠,甚至想往他身上扑,猫则会炸毛尖叫。
他们想瞒着父母,可是如何瞒得住,姜天仞跟父母说了埋簪子的时候手上被碎石子刮出了伤口他没注意,他拿着簪子往坑里放时手指一凉,他也没在意,应该就是那时候出了问题。
姜望云自责自己害了哥哥,可特殊时期他们想找个阴阳都不敢也找不到,也是命不该绝,姜望云见到了一个被批、斗游街的瞎子,听那群红小兵说是个搞封建迷信的,那一瞬间,她看到了哥哥生还的希望。
其中费了多少力气略过不提,姜爸爸动用了好些人脉关系才见了那瞎子,可是那人却说他死也不再碰这一行,直到姜望云许诺一定把他捞出来,那人才说姜天仞不能住在燕城,这里龙脉加全国人民的信仰之力,对于死气大于生气的姜天仞而言那就是催命的。
至于去什么地方,怎么续命,那人不肯说,直到姜家把人捞出来,才终于说出了凌阳县这个地方,还说了续命的法子,就是沾着阴气的古董。
也就是说姜天仞带着墓地里出土的陪葬品才能缓解体内的死气与生机的拉扯,可是破四旧的年代哪个人敢跟这些东西沾上关系?
姜望云也是个要强的性子,哪怕父母和哥哥不怪她,可是她不能害了姜家剩下唯一的亲生血脉,她自认为她闯的祸她要来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