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说起这一段缘由,大概是想起了家人,声音都有些哽咽了,三十岁的年纪哪怕如今看着憔悴,眉目间隐约可见细腻的肌肤,以前应该过得不错。
“你说这尊关公像是求财的?”
秦若笑了下,供奉关公像坊间也流传着各种说法,可是跃马扬刀的关公明显是在战斗!
这是一尊诛小人镇邪祟的镇宅关公像,木料也是一两木料一两银之称的小叶紫檀木。
“是啊,我丈……”女人一愣,下意识的一句回答,却只吐出几个字就住了口,她的丈夫如今生死未卜在医院里等着救命钱呢。
“那你到底买不买?二百块,一分不能少!”
想起家里的烦心事,女人有些着恼,语气也带了两分不耐烦。
“你从小出生于富庶之家,家里有祖传的生意吃喝不愁,命里生来带财,如今家破人亡,父死母疯,两个女儿死了一个,一个昏迷不醒,是也不是?”
秦若本不想给她断命,可是如今关公爷都睁了眼,她也就多管一回闲事。
女人在秦若说完之后,脸色骤然大变,“你,你是谁?”
“江南最大布商家的小姐,你爷爷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怎么就……”
秦若把最后半句怎么教出了你这么个有眼无珠的蠢货咽了下去,怪不得印堂里的因果血线红的发黑呢,父亲的死,女儿的命,老母亲的病都系在她身上,要不是祖上供奉的关公爷睁了眼,这桩仇怨真的是永世不见天日了。
“你认识我爷爷?你家和我家祖上有旧?”女人试探的问着,态度已经好了两分,眼睛里亮起一抹盘算,“那……那你把我这关公像买了吧妹妹?能保家里发财的。”
说着她一抹眼泪,“要不是时代如此我不能宣扬,这雕像远远不止这个价的,我听我爷爷说我家供奉了二十三代人了,到我这里都二十四代人了。”
“我可以买,但是你卖了别后悔。”秦若看了一眼那木头盒子两掌大的雕像,再次看向女人,“不仅我愿意买下这尊关公像,我还可以给你送一张符,如果有缘,三天后这个点儿我们还有机会见面。”
女人起初惊喜,后来听到她一张符那句话时眼中恰到好处的鄙夷一闪而过,不过隐藏的很快,敷衍道:“我不后悔,想来也不会再见了,妹妹要是想好了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可以让这里的管理人员做个见证,事后不许后悔。”
二百块在这个年代也是一笔不小的钱,女人是生怕秦若后悔,虽然她打定主意以后再也不来这儿了,燕城这么大这个年轻的姑娘肯定也没机会再相遇,但以防万一还是请管理员做个见证的好。
“好,”秦若也懒得询问她既然看不起画符的,为什么还笃定关公像能求财,想来这位曾经不识人间疾苦的大小姐觉得她们家祖上的财富是供奉关公像供奉出来的吧。
女人已经麻利的叫了那收钱的管理员来,她快速看了一眼管理人员,道:“劳烦同志给我们做个见证,我这祖传的关公像,二百块卖于这位年轻的女同志,双方不许后悔!”
管理人员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诧异的看了眼秦若,询问道:“你确定二百块你愿意买?”
他没别的本事,就是识人过目不忘,这个女人今天这是第二趟来,一百五没谈妥的物件儿如今二百块卖了,显然是欺负这个女同志脸生,但这里买卖全凭双方自愿,他出口阻挠又违反了行情,于是才问了这么一句,就算这年轻的女同志事后后悔,他这一句状若提醒的问话也算仁至义尽了。
“对,劳你做个见证。”秦若掏出二百块钱,又从兜里找出一张绿色的两角,递给管理员,“把这位女同志的摊位费还给她吧,我掏。”
嘿,真是个钱多还干脆的主儿!
管理员心里念叨了一句,接过秦若的两分钱也爽快的从兜里掏出两张一毛钱,随便递给了女人。
女人也把手中的纸条还给了她,如今交易完了,摊位凭证自然也不用了。
秦若这是与女人在清断因果,哪怕是两分钱的因果,她也不想沾染上,随后,把二十张大团结递给女人,同时双手连同木头盒子一起抱起了关公像,至于外面那破布,她还有用。
等管理人员走了,秦若一指地上的破布,“你家是布商起家,这道符我就给你画在布上,如果你信,可是带着它去见一见你女儿,如果你不信,随手丢了就行,想来你也不缺一块布。”
秦若举目四望,正考虑要不要去那西侧区域借一点朱砂,但是她目光扫到自己的胳膊,忽然福至心灵,左手在右手小臂处轻轻一点,然后以中指食指并拢做笔,凌空在那块看着老旧脏兮兮的破布上随手一画。
前后不过几秒,看在女人眼里却是在装神弄鬼,不看看在二百块钱的份儿上,她忍了下来。
“劳烦妹妹快点儿,我丈夫还等着救命钱呢。”只当是秦若还没操作完毕,她不由得催促了一声。
“好了,”秦若收手站直身子,这一道开眼符,如果能见到那可怜的小女儿,自然能生效,如果见不到,那没办法,她也不会上赶着讨人嫌去多管闲事。
那只能是命该如此。
女人一听终于可以走了,匆匆提步就要离开,走了两步,才记起那破布上还有什么符,她又转身回来尴尬的看秦若一眼,弯腰拽起地上那布,随意裹了裹就卷成一团攥在手里出了巷子。
秦若收回目光,盖上盒子的盖,继续往摊位上逛去,走到最西侧那一片买卖古玩的区域,秦若正要弯腰看一样东西,身后却传来一个男人大惊小怪的声音——
“这位女同志,我打量你夫妻宫泛黑气,你丈夫今天离家,你这是要守寡的征兆啊。”
而女同志本人秦若,惊讶的转身,才看到他身后站着个男人,手中一面算命幡,破旧无比的白布上,写着卜吉凶事,结来往缘。
显然是隔壁摊位特意为她这个即将守寡的可怜女同志算命来的。
“哦,我知道了。”秦若应了一声,没有想多搭理的心思。
这个男人看样子也是会一点门道的,只是道行还是不够,算出来了她要守寡,却没瞧出她十分想守寡。
“你,你就不想化解一下吗?”算命的男人一愣,没想到她是这个反应。
“比起拜月老,我更想拜拜财神爷。”
秦若笑了下,想起了后世网上一句段子:路过月老庙我看也不看,财神殿里我长跪不起。
算命的男人被她搅和的七上八下的心听到这话瞬间一稳,求财啊,求财好啊。
“那要不要我给女同志你算一卦?”算命男人说着补充道:“就算今天女同志在哪个方位能发财,怎么样?一卦一块八,寓意着今天发发发。”
“算命我也会,你还是去挣别人钱吧,我今天已经发了财了。”
对于算命男人的推销,秦若并没有着恼,只是好脾气的解释他赚不到自己的钱。
男人仔细打量她一眼,蓦地一笑,“女同志可以不算这个命,但是对万事要存敬畏之心,红口白牙说出的话,可是要牵连因果的。”
听他说的玄之又玄,秦若笑着直起腰,“我今天本来只能发一波财,但是你强行送我发第二波财的机会,那我就笑纳了!”
“我送你发财的机会?”男人一笑,眼中轻蔑一闪而过,“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天机不可泄露,你算算吧。”秦若微微一笑,今天注定是她收获颇丰的一天啊。
不理那男人一头雾水的视线,秦若走到走到东侧入口处,找到那才给她的交易做过见证的管理员,道:“如果我想在西侧那头摆摊儿算命,交多少管理费?”
临时摊位在这东侧,但是秦若却想去西侧那里,既然那位大师拦着她要给她算命,也正好比一比。
秦若玩心大起。
“除了这儿的临时区域,其余都是按月交摊位费的,一个月两块,不过你今天交过一回了,我做主给你便宜一下,一块五。”
男人一沉吟,看了眼她怀里抱着的木头盒子,只当她是要摆摊出售手中的东西,想着这位女同志就算自己吃了亏也没找他们掰扯,是个干脆利落的人,于是就开口少了五毛钱。
“好的,多谢大哥。”秦若笑着接受了他的好意,交了钱领到了一片巴掌大的纸片,上面写着北侧西端零九区,一个月。
“把这个凭证拿好,就是每天来摆摊儿的证明,到下个月这一天之前,都不用再交任何管理费。”
秦若又仔细问了几个问题,管理人员不仅一一回答了,临走前还递给她一个小马扎,“借你的,不收钱。”
对于有礼貌还掏钱干脆的商贩,他们这些做管理人员的也是愿意适当给个小福利的。
秦若拿着小马扎一路溜溜达达过去,不偏不倚走到那算命的男人旁边空地上,小马扎一放,往那儿一坐,安之若素。
算命的男人心下嗤笑,这年头真的是什么人都敢充老大,他倒要看看他今天怎么给这位奇怪的女同志送发财的机会。
对于男人眼中暗藏的轻蔑,秦若回之一笑,坐了不到五分钟,东侧巷子入口处走进来一个人。
来了,今天她第二波财运来了!
算命的男人显然也远远的看到了,他也顾不上再打量秦若,忙凝神看向来人,虽然如今离得还远看不到面相,但周身的气场也是信息。
他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早前的打量,等人走到近前,才能出言挽留一击必中。
那人果然是朝这边走来的,边走边仔细辨别着什么,算命的男人心下一定,像这种就是专门来他们九区的,要么想捡漏儿,要么,想讲迷信。
“这位女同志,我观你面相紫气东来,这是有好事要临门啊。”
算命男人打着算命幡,向前一步从摊位上跨到路中间,拦住了来人的去路。
来人也是个女孩子,一张讨喜的圆脸,黑长的头发披散在肩头用红色绒面发卡卡着露出饱满的额头只留下细碎的刘海,两颊上还有酒窝,只一双眼睛,像蕴着寒星一样倒是给圆团团的脸上添了一丝英气,她穿着一身白底碎花裙子,脚上白袜子小黑皮鞋,看着跟秦若差不多大小,放在后世也就正读大学的年纪。
“哦?你说我脸上紫气东来?这是说我发了财吗?”
女孩儿酒窝一深微微笑了,显然算命的男人说到了她心坎儿上。
虽然在与男人搭话,但她的眼睛却在好奇的打量着这九区所有的摊位,直到目光移动到秦若这里,眼睛一亮。
“姐姐你长得真好看。”
不等算命的男人继续下文,她朝着秦若走了过来,仔细打量了她一眼,朝四周看看,也没见摆摊要卖的东西,也没写个什么招牌,不由得好奇道:“姐姐你在这里是做什么呀?”
秦若心道,这满满的好奇和天真,是家境不错的不错的小公主没跑了。
可是不等她答话,算命的男人却道:“听说这位女同志也是算命的呢,还是位大师。”语气带着一抹嘲讽,嗤笑道:“要不姑娘你让这位女大师给你算算?”
撺掇嗤笑的话显然不怀好意。
“妹妹也好看,”秦若笑着道:“我也确实是算命的,”她慢悠悠的说着,朝那等着看她笑话的男人投去怜悯的一瞥,“不过我算命有个讲究,不主动找我算命的人,我不会自作主张去窥探谁的命数。”
“毕竟,这种背了因果不讨好的事也不是人人都愿意做的。”
秦若凉凉的话让算命的男人面皮一痛,一时心下想着秦若会不会真的会算命?一时又觉得这是故弄玄虚罢了,他不出声揽客,像姜太公钓鱼一样钓到八十八岁才等来机会吗?
这个碎花裙的姑娘显然没见过这么好看还会算命的女孩子,心下瞬间好奇心爆棚了,“那姐姐你给我算算吧?”
“卦钱是一卦十八块八,至于其他的,另算,小妹妹你还要算吗?”
秦若才说完,那算命的男人又出声道:“靠故弄玄虚骗钱,可别毁了我们同行的名声。”
如今这句话,他说的已经十分不客气了,他觉得秦若就是来克他的,他一卦才一块八,这人就敢十八块八,谁给的胆子啊!
碎花裙的姑娘脸上犹豫之色一闪而过,这是半个月工资……不过,少买一件裙子也就是了,反正她才发了一笔财,小花一点钱买个高兴也值当,主要是她想看十分漂亮的小姐姐算卦的画面呀。
“算!”碎花裙的姑娘掷地有声,从手上的一个绣花的小手包里掏出一张大团结,一个五块三个一块,以及一张五毛三张一毛按宽到窄整理好一起递给了秦若,“十八块八,姐姐算吧,随便算什么都行。”
算命的男人看到这叠钱,嫉妒的眼眶都红了,他冷哼一声也不招揽其余人了,就抱着手臂站在那里,似乎打算时刻戳穿秦若。
秦若接过钱,这才开始看这位女孩儿的面相。
这一看,她竟然看到了这女孩儿跟她之间一丝淡淡的因果,秦若眼神一闪,神色有些唏嘘,贺钧剑的堂妹,理论上她这个冒牌嫂子的小姑子。
“还有两个月二十岁,生来命里带财,祖辈功德庇佑,父母宫挂官印,兄弟宫一枝独秀,没有同胞兄弟姐妹,除了找了朵烂桃花处理不好会刑克双亲,若是及时处理了三年内一切平顺。”
伴随着秦若的话一句一句吐出,碎花裙的女孩儿从惊讶到震惊再到最后有些神色惊疑不定。
抱着胳膊的男人本来一副摩拳擦掌要挑刺的表情,可是随着秦若一句一句的断言,他脸上的轻蔑之色不见了,不由放下了抱着的手臂站直了身体。
女孩儿不是别人,正是贺钧剑的堂妹贺君竹,她也不是一意孤行的高傲性子,虽然在家里比较受宠,但并不骄纵,听到秦若说刑克父母,她忧心的问道:“他……他,我是说我男朋友,刑克我双亲是什么意思?”
“轻则降职,重则牢狱之灾。”秦若也不含糊,直言道。
秦若这句话一出,让算命的男人眼睛一亮,仿佛找到了秦若的破绽,手臂重新抱起,心下也多了几分打算。
“让你家人动用关系往深处查一查他的来历,不仅能化险为夷,还是不大不小一件功劳。”秦若说着,又看了眼她鼻头财帛宫,一点紫气夹杂着黑雾,若是忽视那若有若无缠着紫气的黑雾,这就是刚才那个算命的男人说的紫气东来的面相。
贺君竹一听,这是危机家族的大事,心下满足好奇心看热闹的欢愉情绪消失的一干二净,又听到秦若说明了验证方向,心下本来一两分的猜测变成了五六分。
“前面姐姐算的都对,如果……如果最后这件事也对,下次再见面还有重谢!”
许下诺言之后贺君竹匆匆转身就要走,那个算命的男人却挡住了她,他侧头一瞥秦若,道:“我承认我这位同行确实会点皮毛,但是,这位夸大其词故意制造姑娘你的焦虑我却是看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