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往后一仰靠在靠背上阖上了双眼,两手交叉着放在腿上,又恢复了一贯的强硬作风。
下午,车子停了一次,简单吃了饭,秦若去上了一趟洗手间,停了半个小时之后,车子继续前行。
晚上十一点,终于到了燕城的地界,雪下得格外的大,车内的暖气与窗外冷冽的寒流隔着玻璃相遇,让汽车的挡风玻璃糊成一片,速度也慢了下来。
到燕城城内的时候,已经半夜十二点过了。
七辆车一停,等华鸿英下令。
当然,下得命令是关于秦若去留的,至于贺钧剑,那是必然要带走的。
华鸿英下了车,秦若和贺钧剑也跟着下了车。
“孩子,你就先回去吧,钧剑没事,执行完任务有例行调查和战后创伤干预,你不要担心。”
华鸿英指派了两个人,让开一辆车把秦若送回去,贺钧剑能打结婚报告领了证,那这孩子的身份没有问题,组织上要调查的是任务相关的后续事宜,与这孩子没关系,大过年的何苦陪着他们一群大老爷们儿受冻。
“麻烦您稍微等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坐车坐热了,秦若晕车晕的脸色苍白,虽然此时风雪飒飒,但她还是轻轻拉下了脸上的围巾露出了自己的脸,然后走到贺钧剑跟前,踮起脚尖给他抚了抚衣领,弯起眼睛笑道:“我就说你不可能丢下我,你看我不是千里迢迢把你找回来了吗,我等你回家。”
贺钧剑眼神一闪,轻抚过她脸上被风撩起的发丝,把围巾又给她围上去,道:“好,回去吧若若。”
两人告别完毕,秦若朝已经眼里情绪汹涌僵硬在原地的华鸿英微微一鞠躬,跟着送她的人上了车。
贺钧剑被带走了,秦若丝毫不慌,她在车上时已经卜算过了,那批送来的遗物导致死了人,本来国家以为折了三十个尖刀英才也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忽然最后完成了,自然要有一番严密的调查。
至于她,出现在北疆就是个变数,甚至国家的调查都没有她这一环。
就像她所说,她就是不信新婚丈夫已经死了的痴情女子,她在沙漠里任务地点现身的事只有贺钧剑一个活人见过,墓地已经炸得渣儿都不剩,她出现在世人视线里时是大年初二凌晨,还是被贺钧剑从城里抱进旅馆的,大年初一早上到大年初二凌晨,坐汽车一天一夜到乌城没有任何漏洞,他们回去的时候军车开得快甚至用得时间更短。
至于那货车司机说谁,只要他们想查,他们想要几个秦若能给他们安排几个,如果这点都办不到,那她也真的是白活了。
如今好就好在没有监控,她作为玄学师,应付一个没有任何硬性证据的调查太简单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并不是这件事的焦点,贺钧剑和那件特级保密任务才是,她就是个顺带的。
她的背景和轨迹经得起任何调查。
把秦若送到兴安路的红砖小楼巷子,送她的车就走了。
秦若拿出钥匙打开院子的铁门锁,积雪映的院子里亮森森的她正要进楼里,却见到地上落在积雪上的半张纸,秦若弯腰捡起来一看,正是她让厉鬼们带回来给于忆梅的信。
因为只有于忆梅会看到,哪怕刘嫂出来都看不见,两天了还在这里放着,难道于忆梅不在?
刘嫂应该也不在,不然她开门的动静刘嫂早就出来了。
她碾碎那半块纸片打开房门进去,秦若按开墙上的灯,客厅里一片冷寂,甚至好像还是她离开时的模样,她走近于忆梅的房间敲了敲门,没人。
又走到另一头刘嫂的房间,门开着,也没人。
厨房里,窗台外面盆子里的白粥已经冻成了冰疙瘩,她记得大年初一早上,听到贺钧剑出事的消息时刘嫂熬的正是白粥。
看来于忆梅和刘嫂去认领遗物没有回来。
秦若不放心,在心间算了一下,确定二人安好,只是被留下了,她如今什么也做不了,那就等着传唤调查她时再说吧。
放下心来,一股疲惫袭上心头。
秦若上二楼推开门,阳台上挂着的画里的女鬼柳如玉听到动静慌忙问她,“大师,您这一趟可曾随心了?”
“人救下了,十分满意,”秦若一边笑着,一边把五帝钱辟邪剑和獓因木雕从包裹里拿出来放回窗台上,把木剑挂在了阳台山上,两个玉佩放在了五帝钱辟邪剑的下面窗台上。
又整理了衣物和毛巾等用品,进洗手间冲了个澡,才躺回床上。
见她疲累,画里的柳如玉也识相的没再说话,秦若躺下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临睡着前她还在想,人真的好奇怪,跟贺钧剑坐车她又晕又呕吐,坐在华鸿英身边,难受也难受,但就这么忍了一路。
这一夜,秦若做了一夜的梦,有时候梦见贺钧剑的战友,说他们魂魄不宁受尽了磨炼煎熬,有时候,又梦到有人在她身后苦苦追着她不放,叫的却不是她的名字。
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了秦若还没起,因为外面天气阴着又拉着窗帘,她直到肚子饿的受不住才起来。
洗漱完下楼,难得想念有泡面又外卖的日子,正当她洗了手撸起袖子想试着熬小米粥时,院子外铁门响了。
秦若出去一路踩着积雪打开门,门口站着两个一身军装的年轻男人,正是半夜送她回来那两个同志,心下感叹了一句他们真勤快,她道:“你们有什么事吗同志?”
其中一个道:“接到上级命令,和这次执行任务的所有人员接触过得人要去医院做全身检查,希望秦同志理解并配合。”
似乎是怕她有抵触情绪,另一个也道:“包括我们二人和华司令,都要去医院做隔离检查。”
“好的同志,等我穿件厚衣服,”秦若点点头,又有些为难的道:“路上可以让我买点吃的吗?我……我不会做饭,我还没吃饭。”
虽然惊讶这位女同志竟然不会做饭,但第一个说话的军人面上不显,道:“医院食堂有吃的,同志你放心吧,不会让你挨饿的。”
秦若放心了,转身回去穿衣裳。
怪不得又让这二位来了。原来他们都是要隔离检查的对象。
她穿的是年代文吧,怎么感觉怪怪的,好像有点末世的前奏?
穿好衣裳,秦若坐上车一路到了燕城第一军区医院,直接被带到了一间单人病房里。
之后,来了一个带着口罩的女护士,拿着针盘手上带着医用手套,问秦若道:“同志你好,你确定今天没有进食是吧?”
“对,”秦若点头,“从昨天下午四点之后我都没吃过任何东西。”
“那正好,如果检查没事能让你少住一天医院,”女护士二十七八岁,声音温柔人很平和。
“好的,谢谢。”
秦若抹起袖子露出了右手小臂,看着那抽血针,她心下又提了起来,那个兽头九环刀,不会改变她的体质吧?这万一验血验出点儿人类没有的成分,那不是玩儿完了么。
可是胳膊上一凉,护士蘸着药水的消毒棉花已经摁在了她血管处,如今抽血针都挨在皮肤上了,不抽也由不得她,并且她始终相信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胳膊上微微一疼,护士干脆利落的手法已经把抽血针扎进了她血管里,不到一分钟,结束了操作,给她重新用药棉按了下伤口,端起血样就走了。
护士走了没两分钟,秦若终于吃上了饭,是个意想不到的人送的。
梁欢看着秦若饿狠了的模样直笑,“若若怎么饿成这样了?”
“昨儿下午四点到现在没喝过一口水没吃过一口东西,我觉得再饿一会儿我能吃一头牛。”
三层的饭盒里,一小盘红烧肉,一小盘竹笋炒牛肉,一小格米饭,这是梁欢做的菜。
她是燕城第一军区医院女病区护士,年前因为家里的事请了太多假,就安排了过年七天的班,没想到今天在医院见着了秦若。
听那送秦若来的同志询问食堂,她就把自己带的饭给秦若拿去食堂加热送上来了。
“哎欢欢姐,我们这些人抽血检查,为什么呀?”
秦若吃饱喝足,放下饭盒开始打听八卦,她算出来跟那批遗物有关,但是,具体她还真不知道。
梁欢一身护士服,带着口罩,瞥了眼门外,才低声道:“前天大年初二送来了一个解放军战士,嘴唇青紫眼睛通红,好像中毒了似的,有些神志不清了,检测出血液有极强的传染病毒,当时据说接触的东西出了事,那个解放军战士接触过的一些人都带来抽血做了检查,幸好,再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果然,那些遗物里沾染上的僵尸的血,如果伤口接触,可能感染。
秦若问道:“那那个战士呢?”
“被隔离治疗,换了全身的血,情况已经好转了。”
梁欢说着,见秦若神色严肃,于是道:“若若这事儿你还是不要掺和了吧,不好沾染。”
她想起顶楼病房那戒备森严的架势,不由劝了句。
秦若朝她安抚一笑,又道:“你进过那个治疗的病房吗欢欢姐?”
“我?”梁欢摇了摇头,“我没进过。”
“你想干什么?这可不兴掺和呀。救不好掺和进去是大事,”梁欢说着看秦若道:“掺和进去救好了,那就是天大的事。”
秦若点了点头,“欢欢姐说的对。”
就这样在医院里度过了大年初四,期间又去配合院方要求做了检查,到初五早上,抽血的护士来给她送化验单,笑道:“女同志,你这身体各方面指标也太好了,连我们老院长都夸奖说劳动人民的身体素质就是强。”
秦若笑着道过谢,道:“那我能出院了吗?”
“能了,马上就有人送你回家了。”
护士临走前,还朝秦若道了一声新年快乐。
果然,没几分钟,来了两个士兵要送她回去,却不是昨天接她来的那两个,看来她是解除嫌疑了,秦若道:“我的丈夫,他回去了吗?我可以见见他吗?”
说着,秦若念叨,“身上有伤也不知道处理了没有。”
“可以见,贺同志的伤要住院,早上要输液才不能来看你。”一个士兵道。
秦若眼睛一亮,“那我能留下来照顾他吗?”
那个士兵回答,“这个……你得跟我们首长说,我做不了主。”
秦若只当是华鸿英,心下一动,道:“那劳烦同志你带我去见你们首长吧。”
她当然不是这么两天舍不得贺钧剑,她是想伺机把那个危重病房里的战士救回来,毕竟为这个任务已经死了二十九个解放军战士了,她等的人她救回来了,也不想再多添伤痛。
秦若信心满满的跟着这两个士兵的带领来到病区隔壁的办公楼三楼一间办公室里,一个士兵在门关着的办公室门口立正之后高声道:“报告首长,秦若同志想见您,请指示。”
“让她进来。”
听到中年男声沉稳威严的四个字,秦若还没察觉到问题所在,等两个士兵昂首阔步的走后秦若推开门,一抬头,她脸上做出的腼腆的表情猝不及防的僵在了脸上。
下意识的道:“怎么是你?”
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四章
房间里面的首长不是秦若以为的华首长华鸿英, 是贺家的贺首长贺逸。
办公室里面,贺逸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看着眼前满眼错愕的女孩子, 见她难得这么像个孩子不由眼中欣慰一笑, 心下却有几分唏嘘, 他儿子心心念念看上的姑娘, 让老爷子惋惜非常没有交好的厉害人物, 竟然早就是他们贺家人了。
“不是,那个贺首长好。”
秦若原地改口问好,想找补一下自己脱口而出的那句不太客气的话。说完忽地这才意识到, 贺家人好像知道她守寡了的人间惨事,那现在, 不仅丈夫好好的活着, 还……还是贺家的人。
这……
也是, 是她一时心急没有过脑子细想, 如今都换了地盘儿, 不是北疆了, 做主的自然不是北疆的首长。
“坐下说。”
贺逸叹了口气,初次见秦若这般手足无措,因为什么他也清楚, 于是主动道:“钧剑能回来, 老爷子知道是你的功劳,贺家上下对你都很感激。”
如此,也算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意在告诉秦若, 他们已经知道了,她口中那早死的丈夫就是贺钧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