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君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疑惑的看看这一眼就吸引自己的盒子,再看看秦若,不由得往远处挪了些。
秦若见她如此,眼神一闪没有说话,那老板本来拒绝的话见贺君竹往后退缩的举动而咽了下去,转而改口道:“可以看,二位请上前观看。”
见他这神神秘秘的样子,贺君竹好奇心又起来了,但她没有轻举妄动,只是眼神炙热的看着秦若,打算跟着她的行动走。
“你去找你哥来,让把钱拿来,这东西……我买了送你。”
秦若打发贺君竹的话,却让老板心里一喜,贺君竹有些奇怪,明明她都看见大哥了,嫂子也看见了,怎么还让她去找?不是喊一声就来了吗?
她正要提起嗓子去喊,可是对上秦若的视线,她心下一个激灵,转身走了,她觉得也许好像似乎嫂嫂是不想让她看这个盒子打开?
眼见祸头子走了,秦若这才道:“打开吧老板,我看看。”
贺君竹真是个祸头子,前头捡漏了个獓因木雕,这次一来,这么多东西,哪个危险邪门儿她专门看上哪个。
眼前的盒子可不是什么女性梳妆台上装耳环耳饰的妆奁匣子,而是和一位皇帝有关,被宫女差点杀死的皇帝有关。
“好嘞,我这就打开,”老板一边应答着,一边把双手在盒子上轻轻点了点,然后两指扣着盒盖往上一抬,秦若伸手掩住了口鼻,一股带着血腥的奇香扑鼻而来,那味道怪异的闻之令人作呕。
“这盒子可是好料子做的,自带奇香,您瞧这里面,漆色均匀光滑,没有任何的磨损,可是上好的漆器。”
那老板把盒子一倾朝着秦若展示内里,秦若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之后,点了点头,“盖子合上吧老板。”
“哎好嘞。”
老板欢快的应了一声,迅速的合上了盖子,他每次打开都小心翼翼的,生怕里面的香味散了,这个女同志比前面看过的几个顾客强,那些人恨不得钻到盒子里头去闻香,这种好东西,他可不敢多给。
空气里的异香散去,秦若这才放下了掩着鼻子的手,直接问道:“这个盒子多少钱?”
“看女同志您也是颜色好正好跟我家祖传的妆奁盒子一样华丽,也是一种缘分,又见你十分喜爱,这个数儿!”
老板先说了一番场面话,然后比了一根手指头。
秦若看着睁眼说瞎话的老板,故意道:“十块?”
随即她又似乎没看见摊主脸色似的摇了摇头,“贵了贵了,挺多八块,多一分都嫌贵。”
“什么八块!一百!”
摊主气的拉下了脸,“你不买就算了别捣乱。”
“我肯定不买,我又不是冤大头,拿个这种玩意儿放家里我不嫌晦气?”
秦若冷冷一嘲,“给你留下东西的人一定说了吧,不要让女人近前看,这异香女人闻见没好处,你是拿这东西当奇货可居的稀罕物呢?”
她此话一出,老板脸色一变,手下忙不迭的拾掇摊子就要跑路,秦若眉眼一厉,“你给我站住!”
男人收东西的手下意识的一抖,秦若道:“今天闻过这盒子里香气的女人,除了我之外,要是吓出个好歹来,你就等着遭殃吧。”
本来她起初以为这个男人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可是他打开盒子时神色间的犹豫惊慌暴露了他。
莲花,尤其是九瓣重莲,在佛教中寓意着轮回超脱,在道教文化里寓意着永生,这个盒子可不是装耳环的,是嘉靖皇帝炼丹之时盛装特殊用物的。
不纳贡,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的大明王朝,也曾在华夏的历史长河里璀璨一时,但是嘉靖皇帝在位期间的两件事,一者是明朝的耻辱,一者则是皇宫内闱的丑闻。
前者自然是庚戌之变,后者,就算壬寅宫变。
嘉靖皇帝皇帝身体不好,虽然皇帝当的一半,但男人的雄心和对长生的渴望那是一点都不弱,他听信歪门邪道的炼丹师谗言,剑走偏锋开始用常人无法理解的方子炼丹,以振雄风的同时渴望长生不老。
常人无法理解的方子里有两样药引子,一是处子精血,二是胎儿心血,加着重金属和各种名贵药材炼出来的药还要被处子在身体里蕴养三日,这称作美人鼎,最后装进伽楠木的盒子里储藏,到开封的时候再取来佐酒服用。
长生显然是没有长生效果的,毕竟嘉靖皇帝死了多少年了,但是重金属的药让他性格暴戾,后妃侍寝的时候,床笫之间的虐待让宠妃苦不堪言,不受宠的倒还罢了,毕竟他吃了这种药也殃及不到那些不受宠的妃子,可是宫里得宠的曹端妃与王宁嫔就遭了殃。
同时遭殃的还有宫女,后宫里的处子之身自然不会是娘娘小主,那受辱的只能是宫女,这种变态的炼丹方式,让两个宠妃和各自的宫女苦不堪言,于是嘉靖二十一年某日夜晚,嘉靖皇帝晚上歇在曹端妃的寝宫里,被以杨金英为首的八个宫女差点弄死,宫女没有行凶的经验,绳子没勒死,簪子一顿戳也没戳死,命大的皇帝躲过一劫,最终以八个宫女连同曹端妃王宁嫔一同被凌迟为结局,此事在各类史书里被定性为宁嫔与端妃的宫斗,这个异香扑鼻的伽楠木盒子没有任何着墨。
但秦若的阴阳眼能看到,那泛着黑气的盒子里,刻着九瓣重莲的莲心处,藏着一抹黑色的幽魂。
秦若先前说的买了送给贺君竹的话当然是开玩笑的,这种被阴气缠身怨气包裹的东西她肯定不会留下。
见他已经吓得腿软,秦若道:“你要舍不得给我也行,你这几天来出摊儿殃及的那些女同志要是出点什么事,你必死无疑,看你脸色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给给给,我给,大师请你拿去处理了吧,我就是想赚点儿小钱花花。”
摊主双手捧着盒子朝秦若一推,显得尤为急切。
给你八块钱你非要贪心,那就一分都别赚。
秦若并没有接,“你放那儿。”
她话音落下,摊主赶忙放下,秦若手上带着煞气隔空打了个镇压符,鼻尖那似有若无的香气才彻底消失,真是贼心不死。
做完这一切秦若正要伸手拿起这个盒子,身后一只大手先她一步拿起了盒子,“我来吧,若若也是女孩儿还是不要碰。”
贺钧剑和贺君竹兄妹二人默不作声的站在这里围观了全程,秦若对这个盒子的嫌弃他也看在眼里,那就他替她拿上。
秦若笑看他一眼没说话,任由他拿了,摊主卷起东西摊子都不想摆了,这三个人看穿着都不好惹,他是一点都不想在这里待了,早知道这么晦气,这个破盒子他当初不该收下,白瞎了一碗馊饭,那老乞丐还叮嘱他不要打开让女人凑近三尺之内,会做噩梦会晦气缠身,但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只管赚钱,反正出了事也赖不到他头上,没想到今天来了个懂行的,只能自认倒霉。
三人离开这个摊位,贺君竹有些束手束脚的,她也感觉自己眼光不太好,她一眼看上的,都有问题。
“你随便玩吧,喜欢的有我给你把关,至少你看到的这东西料子不错。”
秦若见贺君竹蔫蔫的,鼓励了一句。
贺君竹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一听崇拜的嫂子这么说,瞬间又活了,溜进了人群里往各个摊位上逛去了。
“你有看上的东西吗?”秦若问贺钧剑道。
“也算不上看上什么,只是有一样东西我感觉有点奇怪。”
贺钧剑说着,另一只手牵起了秦若的手,“走,我带你看看去。”
秦若任由他牵着,走到最角落一个摊位跟前,摊主是个中年女人,也不招呼来往的人,似乎很随缘的模样。
她摊子上,小碗和带盖子的没带盖子的罐子都有,最醒目的是一个一个瓶颈细长底下大上头小的罐子,上面青花描彩,看着十分华丽,当然,如果忽视罐身上的厨房油污的话,美得更清晰。
“我说的就是这个双耳罐子,看着挺好看的。”贺钧剑道。
摊主听见这话笑了,“不瞒你说,这是我家装醋的,但是现在……唉。”她叹了口气,又道:“打砸了吧挺好看的,虽然没什么用但总觉得有点可惜,留下装醋听好用,这两个耳朵拎起来也方便,但是留不下,摊子上这些东西一样两块钱,看上的拿走就行,觉得不值的也可以再少少价。”
这位中年阿姨也是个干脆人,见秦若在看摊位上的罐子,于是道:“留下要遭殃,砸了可惜,价格你看着给吧。”
秦若看了眼贺钧剑,摊子上唯一的西贝货就被他精准的把握住了,不愧和贺君竹是亲兄妹,多少带了点不同寻常在身上。
这位阿姨装醋的这个青花双耳瓶是假的,上面没有丝毫的光,且不说这一点,就瓷胎和釉色以及绘画都不是雍正年间官窑的娴熟炼制技艺,而且,着色艳丽不符合雍正时期青花瓷的素雅的特点。
传说中的一眼假,贺钧剑独独瞧上了这一个,嗯眼光不错。
秦若有点陷入怀疑,这样的眼光喜欢她,总觉得多少有点问题。
好吧,她承认她起初确实也是个装的破绽百出的西贝货,但贺钧剑没觉得假。
实锤了,这人眼神儿不好。
秦若心下自得其乐的笑了,面上对摊主道:“那就这双耳瓶,还有这两个小碗,我都要。”
青花双耳瓶是西贝货,可是这两个粉彩冰裂纹的小碗却是货真价实的北宋哥窑出品的,虽然一个装过食用油的结了一层油污,但这不影响它以后会很贵的事实。
“这三个……”中年阿姨笑了,“看你们两口子感情好,我和我老伴儿一辈子过得也不错,给你们五块钱拿去吧。”
“阿姨,这东西你再放放或许会很值钱呢,”摊子上除了这个双耳瓶之外以后一个个都是天价,她因缘际会捡了漏儿,自然不会把韭菜割完,。
秦若找贺钧剑拿了一张大团结,一边递给中年妇人一边又劝道:“阿姨,那两个带盖子的罐子你留着吧,可以放在家里装茶叶和糖之类的,来检查的时候随便餐椅参观,卖了可惜了。”
妇人接过,笑着道:“你这姑娘倒是心善,那我就听你的,留上两个,就算以后天价,我这一辈子快过完了,儿孙的事他们自己奋斗去,靠我这罐子过活那不如饿死算了。”
“其实也不是我家的,我们分到的那院子前主人被带走时全部送给了住进来的各家各户,说是让我们放在锅头上当醋罐盐罐子也是个家具,我贫苦出身,我见过了太多因为这些被拉去批、斗的,它就算一个上百上千块钱,我也不想沾这个钱,毕竟先前也不是我家的。”
老阿姨一边感慨一边给秦若要找钱,秦若拒绝了,“不用了,这三样东西我们很喜欢,就十块钱买下,阿姨愿意给我们降价,我也愿意给你加价。”
她知道以后这些东西会拍出天价,捡这个漏儿她多给出的钱,就买断因果了,而且她只拿了两样。
贺钧剑只沉默的跟在秦若后头看她行事,关键时刻掏钱,掏完钱拿起那瓶子和小碗跟着他的小姑娘走人。
主打一个付钱的保镖。
两人刚从这里出来,贺君竹也正好在找他们,“嫂子,我看上了一个盘子,这次真的感觉挺正常的。”
她已经不想着捡什么漏儿了,只想买个正常的不要命的东西过一把瘾。
秦若跟着看过去,清代珐琅彩五福捧寿云纹盘,她能看到淡红色的气运,是古董。
“这个可以买,多少钱?”秦若问道。
“八十,一口价。”摊主道。
贺君竹一听可以买,眼中一亮已经要掏钱了,秦若按住了她,“五十,一分不加。”
这是摆明了再宰贺君竹,听到他报的价格,周围几个人诧异的看了眼摊主,显然他照人下菜碟坐地起价。
秦若也没有砍价砍太狠,她一脸了然的看着摊主,摊主没好意思再加价,贺君竹欢天喜地的付了钱,抱着那盘子宝贝似的,一脸满足的跟着秦若和贺钧剑往出走。
在他们走后,晁文强从那中年阿姨的摊位上买了一个粉彩人物梅鹿瓶,也是自己加价用一张大团结买来的。
“若若,你们等等我。”晁文强抱着瓶子乐呵呵的追了上去。
秦若转身,看到他手里眼熟的瓶子,了然一笑,“放好,千万别磕着碰着。”
“好嘞。”晁文强应了一声,又道:“等会儿我家那口子来接我,拿着这些东西也不好坐车,到时候把你们顺路送回去。”
“也好,那就麻烦晁哥和欢欢姐了。”
秦若看了眼贺钧剑手里的瓶瓶罐罐,确实不方便。
几人往东侧巷子口走,一个人从背后喊住了秦若。
“秦大师,我看着像你,人多乱糟糟的没敢认,这儿人少终于看清楚了,就是秦大师。”
卖鱼老板乐呵呵的提着两条很大的鲤鱼,“秦大师,这鱼你千万得收下,冬天鱼汤暖身子。”
他见秦若不收,只得道:“秦大师你要是不收,我天天拿。”
“那谢谢老板了。”秦若只得收下,两条鱼提在手里重重的,有五六斤。
和贺君竹分别前,秦若把鱼给了她一条,“我们也一次吃不了两条,明儿就不新鲜了。”
贺君竹欢天喜地的接过,她已经想好了,这鱼不是普通的鱼,是可以向爷爷邀功的辉煌证据。
她把盘子往怀里一揣,谢绝了梁欢和晁文强送她的好意提起鱼就是上了公共汽车。
这头,秦若提着鱼,贺钧剑抱着一堆盆盆罐罐,两人搭了梁欢的便车到了兴安路下了。
见没人了,秦若这才露出憋了一路的笑意,“那个阿姨摊子上那一堆东西,唯一假的被你选中了,贺钧剑同志,你这个眼光我怎么十分怀疑我个人魅力。”
贺钧剑眼里也微微露出了笑意,“这些东西后世再值钱到底是死物,如何能与若若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