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真正的原因,是青花双耳瓶是那一堆的真品里唯一一件假的,且假的那么明显,他看着小姑娘眼里见到这么多真品的喜悦,他的目的就达到了,她捡漏儿开心就好。
“而且,我不懂这些瓶瓶罐罐的妙处,我还能不知道若若的好么?”
“啧啧啧,”秦若摇着头啧了一声,上下打量他一眼,“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会呢?”
“以后还有余生漫长,等若若慢慢发现。”贺钧剑轻笑。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进了门,那条鲤鱼秦若拿去厨房递给了刘嫂,她出来,就听到于忆梅在赞扬买回来的东西。
“这些可都是技艺登峰造极的好东西,当年留学的时候,不论是英国还是俄国,对咱们国家这精美的瓷器垂涎三尺。”
于忆梅轻轻摸过,最后在那个青花双耳瓶上停住了手,“这件似乎不太对,”她说着拿出来看了看底部的款识,“这是假的。”
“妈,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秦若惊讶道。
“这个我真不会,只是小时候家里正堂和书房里架子上桌子上书桌上,所有风雅体面的地方,放的都是摆件儿瓷器玉雕什么的,从小看到大,潜移默化也记下了。”于忆梅说完,这次倒没感伤。
贺钧剑亲自下场认领,“这个双耳瓶是我看上的,这两个碗是若若看上的。”
惹得于忆梅“噗嗤”一笑,“那你把你的假瓶子拿上去放你房间去。”随即她又对秦若道:“这两件你也放到你房间吧若若,咱们客厅里不好放。”
秦若也点了点头,与贺钧剑二人一起上了楼,她对贺钧剑道:“你那冷硬的房间我不看都知道跟这瓶子不搭,我勉为其难给你收留了吧。”
贺钧剑递给她,“要不若若把我也收留了吧。”
“除过物品概不收留,谢谢。”秦若抱起瓶子放到了书桌上,看着还挺好看,就是一股醋味儿要洗洗。
她正要拿起三件东西去冲洗,獓因猛地扑到了她腿边上,流着口水看着她,爪子指了指双耳瓶,“这底下有零嘴儿,是你特意带给我的吗?”
不是,獓因什么时候食谱都广泛到老陈醋当零嘴儿了?
第五十九章
“是哪里出了问题?还是我饿着你了?”
秦若目光难以置信的看着獓因, “带你去那黄沙下的汉代古墓里你大吃特吃,话都会说了,你现在跟我说老陈醋是你零嘴儿?是我哪里亏着你了么?”
她说着, 轻轻点了下獓因的额头, 有些恨铁不成钢。
獓因又“吼”的叫了一声, 爪子继续指那假的青花双耳瓶, 着急的道:“零嘴儿, 好吃的零嘴儿,不是醋,本凶兽不吃醋!。”
“不可能啊, 我的阴阳眼没看出这里有你的食谱上存在的东西,就一个作假的瓶子。”
这位吃的就是一切正常人类不能沾染且恐惧的阴祟之物。
秦若说着, 把那双耳瓶从桌上拿下来放到了地上, 足足有半米高, 通身缠枝莲青花纹饰, 两侧有对称的螭龙耳, 肚大口小, 一股陈醋的味道扑面而来,“哪里有零嘴儿?”
她甚至指尖带着一缕煞气点在了瓶子上,毫无异常。
獓因用爪子指了指瓶底, 秦若拿起来翻过看了看, 除了里面滴出了两滴醋,底下也没有异常。
獓因急了,一爪子把瓶子拨倒在地, “咔嚓”一声清脆的瓷裂声响起, 青花双耳瓶碎裂成几瓣儿躺在了地上,砸碎之后秦若这次看明白, 那瓶底貌似有点厚。
五十多厘米高的瓶子,外面根本看不出来底部有多厚,薄薄的瓷胎从底部开始随着瓶身的弧度外扩向上,如今摔碎才能看到,将近二十五厘米的底径,看起来足足有十厘米厚。
獓因爪子拨着那厚厚的瓶底朝秦若跟前推,“零嘴儿。”
秦若拿起那瓶底细看,这才发现,瓶底上刻着一道镇魂符。
上面布满了干涸的醋渍,不凑近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她看了眼地上的瓶身碎片,只要不打破,就算从瓶口往里看,小口大肚的造型也是发现不了的。
“干得漂亮。”秦若奖励的摸了摸獓因的头,弹出一缕煞气给它当零嘴儿,然后也顾不上去冲洗那两个粉彩冰裂瓷的小碗,拿起那厚厚的瓶底进了洗手间。
一顿冲洗之后,醋味没了,底部刻着的镇魂符也显露出来了。
怪不得她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刻下这道镇魂符的人,玄学能力在她之上。
秦若拿着擦干的瓶底出来,调好朱砂,细毫笔蘸着朱砂在瓶底画下一道解封符,符成那一瞬间,瓶底上慢慢的裂开了蛛丝一样的裂口,片片碎瓷掉落下来。
最终,露出了里面的东西,一枚华丽无比的金玉钗。
钗身两股做缠枝莲模样双股缠绕拧做一股,赤金流光,不腐不锈,钗首为上等羊脂玉雕刻的九尾凤首,鸾凤作展翅高飞状,每一根尾羽上都点缀着一颗红宝石,凤目更是殷红如血。
再看那钗身,上面篆刻着两个字——“玉儿”。
宠妃潘玉儿的九鸾钗,竟然在这里。
秦若拿起那凤头钗细细看过,眼里惊艳之色一闪而过。
提起九鸾钗,不得不提起南北朝时期齐国的第六任皇帝萧宝卷,江湖人称东昏侯,cosplay的祖师爷。
这才是真正的氪金玩家,才是真正的宠爱妃不顾死活的男人。
潘玉儿歌伎出身,独得萧宝卷恩宠,步步生莲的故事自这二位之后从佛祖成圣的佛家典故变成了萧宝卷为取悦潘玉儿让黄金莲花开遍她足底的故事,两人更是在宫里建造酒肆商铺,一个当垆卖酒一个假扮客人,倾一国之力氪金玩儿cosplay,为此,萧宝卷稳稳的在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昏君榜上占了一席之地。
这九鸾钗,就算萧宝卷为爱妃潘玉儿倾力打造的首饰,比起建立的玉宇琼楼来,这枚钗不算什么,但它之所以在历史上名声赫赫,因为还牵涉唐朝一位公主。
秦若放下簪子,带着煞气朝那凤首处一点,她冷声道:“还不出来?”
能让獓因垂涎三尺当零嘴儿的,自然不可能只是个首饰。
一道血色阴影自九鸾钗上凤目中一泄而出,落在地上,化作了一个血色的人影。
“妾身潘氏,见过大师。”
血色的人影正是南北朝齐国宠妃潘玉儿,她袅袅娜娜的朝着秦若一福身,惹得獓因馋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你怎么会在这九鸾钗里?”秦若道:“那你梦中杀死同昌公主的事,看来是真的咯?”
“妾身也不明白,为何自己没死成,”血色人影叹了口气,“人人都道妾身的夫君是千古昏君,可是在妾身眼里,他是世上最好的男子,他不嫌弃我出身微贱,捧我如天上明月,爱我似心上朱砂,乱臣贼子造反,他死之后我自不可能独活,世间不会再有一个男子如萧郎对我潘玉儿一般好,匪首贼子觊觎我容色,我以九鸾钗戳颈自戕,不料竟有再醒之日。”
“再次醒来,我竟然在一人发髻之间,那女子锦衣玉食,奢靡之风比我做宠妃时更胜一筹,喜乐欢奏,十里红妆,正是唐朝同昌公主下嫁韦家之日,那李玉奴发髻间簪着我的九鸾钗,风光大婚,我也借着机会看了看当时的世事。”
血色人影的潘玉儿说到这里,目光突然染上憎恨,“她婚后与夫君琴瑟和鸣,我却成了鬼魂与我的萧郎阴阳两隔再无相见之日,我妒恨她父母疼爱夫君健在,可是她身上有一枚佛牌,我无法做任何事。直到有一天,那贱人竟然恬不知耻要将这九鸾钗上我夫君亲手刻上的‘玉儿’两字抹去改之为她的名讳玉奴,我如何能再容忍一时半刻?也活该她倒霉,那一日正巧没在她身上,我便再无顾忌,当晚,在睡梦中,我拼着一切的力气亲手掐死了她。”
“我潘玉儿的东西,她不配肖想!”血色人影显然对这件事十分气愤,语气几欲癫狂。
同昌公主李氏,唐懿宗李漼与宠妃郭淑妃的女儿,野史记载她少时不会说话,到李漼捡漏登上皇位前夕,开口说了“得活”二字,仿佛在断言李漼的命运,就此得宠,是唐朝甚至华夏历史上数一数二深受恩宠的公主,下嫁韦保衡,韦家因为娶了她一跃成为豪门,主要是唐懿宗对她太宠爱了,真金白银美玉那都是小意思,九玉钦,火蚕衣,龙凤帐,如意枕……哪一件拿出来都是价值连城,可是这位公主二十二岁那年就死在了梦里,因为她的死亡,导致三百余人陪葬,死后追赠卫国公主,谥号文懿公主。
“佛牌?”秦若心下一动,拿出了那枚弥勒佛的佛牌,“可是这枚?”
“正是,”潘玉儿看了眼就点头确认,“只是气息不对,以前的气息让我恐惧,似乎时刻想吞噬我。”
她又道:“那李氏自幼身体不好,唐懿宗信佛,李氏常年佩戴这枚佛牌,听说某个得道高僧亲自开光的,到李氏下葬时,我与这佛牌一起作为她生前贴身之物落进了她的棺椁里,奇怪的是在李氏死后,这佛牌上那股让我恐惧的气息似乎没有了。”
秦若又道:“那你如何被封印在这瓶底的?”
“因为我知道李氏死后墓里的宝藏在何处,”潘玉儿自信一笑,等着秦若问下一句。
秦若如她所愿,问道:“挖了同昌公主墓的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潘玉儿一呆,正常的难道不是应该问,宝藏在何处么?这人怎地和别人不一样?
但她还是老实道:“暗无天日的墓穴本就让人难以忍受,三年后唐懿宗迎佛骨,得到一颗舍利子,供奉在了李氏的陵墓里,几年后那佛牌法力大增差点吞噬了我,正在紧要关头,我迷惑了一伙盗墓的叛军,转移了大量的宝藏,并把那李氏的尸骨暴晒荒野,那伙叛贼不过拿了极少数的陪葬品,就算如此他们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高呼发了财,包括那枚佛牌,离开李氏的墓葬之后我法力用尽陷入沉睡,再次醒来,落于一个道士手中,他要杀我之时我道自己知道李氏的宝藏,他饶了我一命,彼时他却命不久矣,来不及找寻,便把我封印在了这瓷器里,留下遗言汉人的宝藏不得落入外族之手。”
秦若指尖捏着佛牌轻轻转动,却在思考,这弥勒佛的佛雕玉牌出自同昌公主墓,好像是个正常的墓葬,与那黄沙下的汉代古墓完全不同,到底有什么联系?
她心下一动,道:“那同昌公主的墓葬,可有活人陪葬?”
她想起了那因同昌公主而死的三百余人,御医因医术不精几乎被唐懿宗株连九族,下人更是因为看护不利斩首无数,如果,这些人不是被斩首下狱,而是被作为陪葬一起埋在同昌公主陵墓中呢?
想起初见弥勒佛的佛雕玉牌时背后那一点血沁,起初她以为是南北朝贵族墓中塞入墓主穴窍里沁出的色,可是看到潘玉儿红的滴血的身影,秦若忽地想起了陈阿娇,陈阿娇以血供奉獓因像,压胜巫蛊诅咒敌人,就算如此身影都没有血色,这潘玉儿这么重的血气怎么来的?
一个小小的钗中鬼魂,哪来的法力一面抵挡那佛雕玉牌一面还能迷惑那黄巢手下盗墓的叛贼?
潘玉儿脸色倏地一变,“没,没有!”
“你是自己说,还是等我动手再说?”秦若冷冷一笑,道:“身上的血气浓的十里外都能闻见,你说说你杀了多少人?”
“我……妾身也是不得已,那佛牌步步紧逼,反正那些人也要被活活闷死,妾身只是提前结束他们的痛苦罢了,三百四十九人活活陪葬,我便吸了他们的血,我这才能撑过三年来那佛牌对我的恶意,我在迷惑那些盗墓叛贼之后,甚至都来不及吸食一人补补力气便陷入了昏迷。”
秦若看着落在桌上的碎瓷,冷声道:“那那个道士呢,放你一马的那个道士,你又是如何对待的?”
连她都没察觉的封印,这个做的如此粗糙一眼看着就假的青花双耳瓶,如果被人直接砸碎,那被封印的九鸾钗和潘玉儿的鬼魂就会一起毁灭,她在说谎。
“妾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潘玉儿强自镇定,秦若捻起一缕煞气画了个诛鬼诀,“你是试试我的诛鬼诀审判,还是自己说?”
“妾身,妾身没有说谎。”潘玉儿心知她如果认了绝对没活路,自然不会认。
“敬酒不吃吃罚酒。”
秦若诛鬼诀祭出那一刻,潘玉儿高喊:“妾身知道李氏宝藏,求大师开恩。”
“那道士觊觎宝藏,说好放我一马,可是元朝时期汉人低人一等,他又不敢擅自取出宝藏,说好的放了我,却因为一时没取出宝藏而耍赖,借口说怕我殃及无辜人的性命,我趁他不备戳伤了他,可他竟在强弩之末趁着我虚弱之际让人把我铸在了瓷瓶底,是他毁约在先,我杀他何错之有?”
“你被宠的无法无天,你一身血气他没第一时间抹杀你已经是开恩了,且不说那三百多人的死归根结底也是因为你,就算那同昌公主李氏,单凭你掐死她这一点,那道士完全可以除了你,他没有在得知宝藏后毁约除你,你却杀他,你还狡辩!”
秦若的质问让潘玉儿心下终于慌了,“大师,我告诉你李氏宝藏,求你饶我一命我不想死!”
“休想,宝藏我不要!”
秦若说完,指尖的诛鬼诀打了过去,然后在潘玉儿的惨叫里,她看到潘玉儿吸了血的不止那三百多人,还有几个给同昌公主守灵的下人,她真的是死不悔改。
眼见潘玉儿被业火灼烧,獓因急的满地蹦跶,最后悄悄觑着秦若,见她没有反应,壮着胆子一跃而起,吞了那潘玉儿的魂魄,满足的打了个饱嗝儿,挨挨蹭蹭的靠在秦若腿上撒娇。
九鸾钗轻轻落在了桌上,至此,它只是一件古董,再无邪祟寄居。
唐懿宗又是给女儿未来佛的佛牌,又道活人陪葬,甚至棺木上雕刻经卷,最后还供奉舍利子,他到底要干什么?
这个佛牌又是哪来的?
秦若觉得眼前一团迷雾,可是没有丝毫头绪。
正在此时,贺钧剑敲了敲门,“若若,我听见你房间有动静,没事吧?”
“进来,”秦若在椅子上回头,看着男人应声走进来,高大的身躯她坐着都需要仰望才能看清他的脸,“贺钧剑,我要再次去一趟沙漠里,你敢面对吗?”
秦若听见自己这样问。
这一团迷雾像是一张网,她已经深陷其中了,但凡解不开这盘棋,她仿佛就会成为棋子。
“如果两个月之内去,那我陪着若若去,如果两个月之后去,那得若若陪着我去。”
贺钧剑没有直言自己敢不敢,男人没有什么不敢面对的,懦弱可以一时,不能一直。
“意思你以后的工作也会在那里?”秦若道。
贺钧剑道:“是,至少两年之内,我的大本营就在北疆,已婚军官的妻子可以随军的,若若会陪我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