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说过海市蜃楼吗?”
秦若看着镜子里的人影,问贺钧剑。
她想起了一个传说,说旅人走进北疆的沙漠里,在绝望之时会看到一座古城,古城里人声鼎沸一片繁华,可是走到死,都到不了,因为那人眼前看到的古城是某一个时空里光折射引起的海市蜃楼。
贺钧剑瞬间懂了她的意思,道:“若若是说,这镜子里看到的景象,是某一个地方的映射是吗?”
秦若微微弯了弯唇角,“对,除了镜子,还有什么能照出人影?”
“水。”
贺钧剑回答的不假思索。
秦若点头,“我们明天出发,到了北疆,我要进沙漠一趟,到时候你忙你的,我不会有事,你放心。”
贺钧剑劝阻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了,他就算跟着去,好像也帮不上什么忙还要他的小姑娘保护她。
最后只是道:“好,你注意安全。”
“担心了啊?”秦若笑着抱住他,“没事,不担心,我带着獓因呢,等下我问问看那些小厉鬼跟不跟我过去,你如今有阴阳眼,也看不见他们,他们送信很方便。”
抱着人哄了几句,秦若才放开他。
昏黄的铜镜镜面上画面还在闪过,秦若带着一丝煞气一点,镜面这才恢复平静,把这镜子也放到要带走的东西里,她这才开始收拾衣物。
月经带和纱布,以及背心内裤,还有去年贺钧剑在凌阳县找人赶制出来的结婚衣服,以及那条于忆梅手工做的裙子。
打包装好,秦若出了一趟门,贺钧剑陪着。
贺家的小楼里如今鬼神不得入,那些小厉鬼是进不来的。
在巷子里,秦若打出一道御鬼符,很快二十五个厉鬼齐齐来了。
领头的躬身道:“大师有事但请吩咐。”
“我要去北疆了,你们愿意跟我去吗?”秦若直奔主题,没有命令,只是问询。
“我愿意,”领头的厉鬼道。
至于其他的兄弟们,看他们自己的选择。
其余厉鬼也纷纷的道;“我等也愿意。”
“那好,你们明天找空位蹭车,跟我一起上北疆。”
秦若解决了小弟的事,和贺钧剑一起回了家。
第二天一早,贺钧剑和秦若起来,吃了刘嫂做好的早餐,贺远和于忆梅该叮嘱的已经叮嘱过了。
地上放着两个大包裹,里面两床新棉花缝的被子,两个新棉花加了羊毛的褥子,于忆梅和刘嫂连夜赶制出来的。
还有一包衣裳,是于忆梅给秦若做的,贺钧剑一年四季是军装,何况男人家也不用穿多好看,给秦若的衣裳,从小背心到外套外裤都做了三套。
“这包里衣裳都是刘嫂已经洗过了的,若若去了一定穿暖和,不能受寒,不然遭罪得很。”
于忆梅给秦若嘱咐完,又对贺钧剑道:“若若那几天的时候遭罪,红枣和生姜枸杞煮的汤能缓解痛苦,当然加了当归的鸡汤最好,若若是个女孩儿,哪怕再强她比你小,她一个人千里迢迢跟你来燕城,融入咱们这个家,只有她无依无靠,又跟你去那种苦寒的地方,你一定要对她好,你做错了事我和你爸总能原谅儿子,但是若若没有义务一直去迁就你,你不能让她后悔这一路的千里迢迢,记住了吗?”
“我记住了妈。”贺钧剑好声好气应下。
贺远道:“有事往家里来个电报,你妈把我要叮嘱的话也说了,你们两人要好好的,注意安全,爸妈等你们回家。”
秦若笑着应下道:“好的爸妈,能探亲的时候我们会好好的回来的。”
两人提起一应行李出了门,巷子外的公路上,停着两辆大卡车,一车的士兵一车的军属。
见二人出来,车上跳下来一个脸上肤色有些黑的人,朝贺钧剑敬礼道:“报告团长,独立团燕城人员集结完毕,其余各军区人员已行往目的地,请指示。”
贺钧剑回了个礼,道:“上车,出发。”
大卡车后面的车厢里跳下来两个小伙子,朝秦若呲牙一笑,叫了声嫂子,然后拎起地上的行李利落的在车上安置好了。
“嫂子和我们团长一起坐前面吧。”
黑脸的那个小伙子朝秦若投去一眼,十分感激却克制,正是秦若救回来的那人,有个十分文雅的名字,叫管横笛。
“我跟军属们坐一起,”秦若看向贺钧剑,接过了他手里的水壶,“我去了。”
虽然她没当过军嫂,但总归逃不过一句话——不搞特殊,融入集体。
反正她坐哪里都晕车。
贺钧剑目光深深看她一眼,点了点头,“我送你上车。”
然后众目睽睽之下,把秦若抱上了那车身足够高的大卡车。
所有的军属和战士见到这一幕纷纷鼓掌,秦若坐大车是融入集体不高特殊,贺钧剑抱起她,只是出于一个丈夫对妻子在原则之内的爱护,没有人说他们不合时宜,只有羡慕,
秦若拿好水壶,坐在了军属们已经给她留下的一个位置上。
贺钧剑再次看秦若一眼,确定她安好,转身去车头的驾驶厢上了车。
北上的部队开始出发,秦若也开始了在北疆当军嫂的生活。
车上的军属都二十来岁很年轻,唯一一个三十岁的,是政委的老婆罗雪娥。
“嫂子好,俺们都是去随军的,俺叫唐二妮,你长得真好看。”
一个小麦肤色的女孩子,笑着率先跟秦若打招呼,“俺男人从没在人前抱过俺,说旁人看见了笑话,不过团长抱嫂子,俺们只羡慕,不笑话。”
“你也好看,”秦若“噗嗤”一笑,“一个人对你好不好,并不在于他当着众人的面抱了你没有,如果有爱,平凡的日子里到处都是爱,我是秦若,是贺钧剑家的,大家好,我是西北秦省农村里出来的。”
见秦若这么好看又是领导的老婆,却还平易近人这么好说话,有些性子腼腆的军属也开始加入互相认识的谈话里。
除了罗雪娥只说了名字比较话少之外,其余的军属也都年纪与秦若大差不差,叽叽喳喳一路很聊得来。
一车的人,秦若穿的最时尚,马海毛的毛衣,黑裤子,小皮鞋,身上还一股香香的味道,根本不像她说的她是农村出来的。
除了秦若之外,头筹就属罗雪娥了,她戴着眼镜,人很清瘦,薄唇单眼皮,面上画着细细的眉,白色大领衬衫外翻在中规中矩的格子外套上,面上带着一股与人格格不入的矜持,她在暗自打量秦若。
秦若看她一眼,朝她一笑就收回了视线。
她在罗雪娥的身上看到了与于忆梅有点相似的地方,眼神顾盼流转之间不经意的小资情调,但罗雪娥不如于忆梅豁达优雅。
卡车在路上行驶了两天,到了北疆的目的地。
不是那汉代古墓所在的黄沙,是另一个叫沙鸣山的地方。
那里一面靠山一面靠着沙漠,他们所在的地方,是少数民族多于汉族的一个小镇,军事基地已经建立完成,通了水电,还有电话。
一应基础设施都已经完善了,有营区有家属生活区,有食堂有澡堂,镇上也有供销社,但是这一切都不能改变,这里是晚上风沙极大的农村。
三月春分过后,白天越拉越长,这里的气温也越来越高,但这只是白天,晚上却冻得像初冬一样。
到了地方之后,秦若一个人吃力的收拾着新家的一应陈设,贺钧剑回来,结过了她生疏的活计,很快就做完了,正巧遇上唐二妮上门,见贺钧剑做家务秦若却歇在一旁,她惊讶不已。
“俺滴个娘嘞,我那是亲眼所在,团长在套被套铺床,咱们嫂子坐在椅子上看着呢,俺寻思着嫂子那么洋气也不像个能干家务麻利的,俺就去帮忙,结果,俺看到团长在乐呵呵的干家务。”
这是唐二妮第n次跟周围的军嫂形容她看到的场景,但每次也少不了一顿长吁短叹,“这人啊真的比不成,俺家那个官衔比不上团长,模样儿比不上,连做家务都比不上……哎。”
一个军嫂道:“跟团长比啥,跟我们比啊二妮儿姐,我们家那口子都是木头疙瘩,说两句软话都嫌丢人。”
秦若正好出来,听见她们议论,走了过来,笑道:“他们军务整理的很好,那就是会做的,只是端看做不做罢了,大家慢慢调教着,就会了。”
罗雪娥细声细气的道:“到底是团长夫人,就是跟我们不一样,我瞧着他们一天辛苦成那样,只恨不得让他回来松快松快,要是做家务还让男人做,屋里忙碌屋外危险,那我一个女人家我干看着?”
她说着轻轻一笑,“那我可舍不得。”
如果单看后面的话,只是似乎在分享她自己与丈夫的相处之道,如何都是罗雪娥自己的事,可是那第一句,却带着两分微妙,让人既不好计较又听着十分不舒服。
这话在这个当口上说出来,惹得唐二妮等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气氛瞬间有些凝固。
秦若蓦地一笑,“舍不得就自己做,我舍得,”她淡淡的看向遥远的天空,理直气壮的一摊手,“没办法,我不会。”
罗雪娥心下一梗,尴尬的笑了下匆匆地走了。
“这罗嫂子以前是当英语老师的,听说家里成分不好,政委对她好,也对她家好,所以思想觉悟高得很,对政委那是一万个贴心。”郑双花打圆场道。
秦若笑了下,“反正每人都有各自的相处方式,找到自己觉得舒服的相处方式把日子过好就是好的。”
三月二十九号,在这里住了一周的情况基本已经熟悉了环境。
这滚滚黄沙里,这个独立团是来这里练兵的,是旨在再次练出一个扩大版的特一营来。
秦若想起后世里雨后春笋般崛起的特种兵系列的电视剧,她清楚,她男人训练的这支队伍,就算特种兵的雏形,华夏最早的尖刀部队。
从全国各个军区选拔的好苗子,聚集到了这个一半山一半杀的小镇山上,这就是贺钧剑休假那两个月早出晚归干的事情。
晚上,两人终于住在了一张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贺钧剑的大手轻轻给小腹痛的秦若按摩着肚子,温热的触感从皮肤里渗进了心里似的。
“如今情况安定下来了,与军嫂们也都熟悉了,我明天就走了。”
黑暗里,秦若拥着被子转身面向贺钧剑,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等这两天过了吧,也不急在这一时,”黑暗里,贺钧剑能看到秦若的轮廓与影子,“若若这两天这么遭罪,好了再去吧。”
想起男人这两天用蜂窝煤炉子给她熬的红枣当归鸡汤,秦若微微勾起了唇角,“好,都听你的。”
贺钧剑听着她的话温柔了眉眼,“那若若和那些军属相处这么些天,有不愉快的吗?”
“没有,只有赵政委的媳妇儿罗雪娥,稍微有些难相处,其他嫂子们都很好。”
经过几回打交道,秦若发现罗雪娥说话有点怪异,不至于夹枪带棒,但总感觉有点含酸拈醋的意思,这一点在她身上体现的尤为明显。
就昨儿个,贺钧剑给她熬了鸡汤,秦若躺在床上起不来,也没出门去洗衣裳,唐二妮和郑双花来找她,两人见她脸色苍白躺在床上裹着厚被子还抱着暖水袋,一时震惊她来个月经这么痛,甚至还给她去食堂打了饭。
唐二妮是个大嗓门,在门口和郑双花念叨,说幸亏团长是个疼媳妇儿的还给熬了鸡汤,不然秦若有得罪受。
罗雪娥听见了,文文弱弱的笑着感叹了一句,“还得是团长媳妇儿命好,一般人哪有这待遇。”
鸡是贺钧剑跟老乡买的,当归红枣都是自己买的,蜂窝煤都是这些男人一起用煤渣在模子里统一脱的,怎么她喝个鸡汤还得是团长夫人才能喝了?
忍了好些天的秦若不打算忍了,因为贺钧剑的职业,罗雪娥含酸拈醋的话她都忍了好几回了,结果这位好像没个够,罗雪娥是真的不知道她秦若是个性子啊。
秦若当即抱着热水袋强撑着起来了,走到门口直接笑道:“罗嫂子羡慕啊,让你家男人给你熬去啊,赵政委的津贴不至于买不起一只鸡、吧?”
“这鸡和药材都是贺钧剑自己掏钱买的,我寻思这也没走特权啊,怎么就一般人没这待遇了?”
秦若一开大,没出气那是不带停的,“我可不像罗嫂子觉悟高心疼男人,我男人心疼我给我炖个鸡汤,罗嫂子这么大老远的闻着味儿就不乐意了?我家男人炖的鸡汤也没加醋呀。”
其余人见状根本不敢说话,见罗雪娥臊的脸通红,秦若温柔一笑,“锅里还有,我给罗嫂子盛一碗尝尝看酸不酸?”
秦若就想不透了,这位总是对她这么大意见,她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了?贺钧剑洗衣做饭那是他们两口子的事,别人还带打抱不平的?
这番话一击绝杀,臊的罗雪娥掩面匆匆走了。
真是惯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