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结束的士兵见了秦若一路问好,秦若也笑着点头朝他们应和。
回到家里,贺钧剑已经起身穿戴整齐,见到秦若脸上的汗,上前动作十分自然的给擦了擦,“若若这大热天的去哪儿了?”
秦若微微一笑,踮起脚尖给他抚了抚衣领,笑道:“保密,晚上回来记得看我的信,四点半我就出门了,你别惦记,我没事。”
今天回来天都几乎亮了,也没说几句话,趁着最后几分钟,秦若见他一脸担心,道:“那个山谷里的清泉,底下有通往囚禁你战友魂魄的地方的阵法,虽然这一趟确实有危险,但我保命的手段你知道,最多半个月我就回来。”
贺钧剑所有的话都被秦若堵在了口中,注定高飞的凤凰,他不能锁在身边,那就安心等她回来,贺钧剑抬手抚上她的脸,“若若,我不能自私的把你困在身边做一个在家等我归来的军嫂,我无法跟你去,但你一定要保重自己,在我心里谁都没有你重要,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掌柜的,我一定好好的回来。”
秦若双手揽住他的脖颈贺钧剑适时的低头,她踮脚抬起下颌,轻轻亲了下他的唇角,悄声道:“等我回来。”
贺钧剑紧紧抱住她埋首在她颈窝处良久,最终一枚清浅的吻落下,他放开手任由秦若给他戴上帽子然后大步出了门。
白狼幼崽迈开小腿跟在他身侧同时跑了出去,似乎知道秦若要离开,跑到院门口的时候回头朝秦若看了一眼,“嗷嗷”的叫了一声才离去。
秦若目送一人一狼的背影走远,直到看不见了才回头。
随即,从抽屉里找出纸和笔开始写信,这笔还是贺钧剑带去凌阳县的那支派克钢笔,贺远十七年前给未来儿媳妇的见面礼。
先给贺钧剑写了一封不长的信,然后装进信封里放在桌上,紧接着又抽出三张纸,寥寥几笔写好之后叠起来在北面标记出一二三,做好标记,三个叠好的六芒星放在了抽屉里。
处理完这件事,秦若打开箱子,开始找自己要带走的东西,五帝钱辟邪剑时必然要带走的,罗盘,还有那个铜镜,最后,秦若把齐国六字刀币和剩下的一块佛雕玉牌装进了兜里。
獓因木雕在桌上蹦跶,秦若道:“少不了你的,放心吧。”
她正要合上箱子,才看到箱子里卷起来的那幅采莲图她忙忘了给忘记挂起来了。
“大师终于想起奴家了?”柳如玉妖妖娆娆的声音响起。
“我太忙了,现在就把你挂起来。”
秦若歉意的笑笑,拎起画挂在了客厅里的墙上。
“怎地不往卧室挂?”柳如玉玩笑道:“是怕奴家看到大师的夫君吗?”
“看到算什么?”秦若笑,“有本事你去上他床都没问题,我的男人我还是信的。”
随即她又闲闲的道:“只是我没在,你千言万语别人也听不到,你还是老老实实待着吧。”
秦若把画挂在了客厅里,却没想到这一举动,成全了柳如玉一段姻缘,不过这都是后话。
找齐要带走的东西,秦若看了眼手表,还早,外面太热了她不想出门,于是又躺在床上睡了过去,本来她就没睡醒,被贺钧剑叫起来吃饭硬叫醒的。
一觉醒来,正好四点,太阳西斜,秦若给白色的雪纺短袖衫上罩了一件外套,提着包裹就出门了。
走出军营快到山下的时候,秦若召出跟自己来北疆的二十五个小厉鬼,道:“来几个人送我去那白狼王的地盘。”
昨天是被狼王送回来的,如今她也该亮一下自己的底牌了,实力对等的双方才能谈条件。
所有厉鬼都愿意去,但领头的厉鬼点了四个,连同他一起,组成了这次送秦若的队伍。
“军营里那只小狼崽是贪狼,它能发现你们,你们不要怕,你们身上都有我的气息,它不会伤害你们的,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可以去附近分山野里找际遇去修炼,但是注意安全,也不要惊扰到这里的居民。”
秦若叮嘱完,众鬼齐齐应下,随即她坐在因果轿子上,极速朝白狼王的地盘儿走去。
昨天林林总总加起来四个小时才走完的路,秦若今天坐着五鬼抬轿四十分钟就到了,路过那山岗的时候,那些放哨的狼别并没有为难她,只是在她过了那道山岗之后昂首长啸了一声。
秦若这才看懂,以山岗为界限,以上都是狼族的地盘,虽然离它们族群聚居的山谷还很远,但把哨卡设置在那么远的地方,充分保证了族群的安全和活动地盘的宽敞,果然,不论人还是狼,强者的门口绝不允许有危险存在。
也幸亏这片绵延的山脉横纵横跨多个省市足够辽阔,这样的规划足见白狼王的智慧与霸道。
到了山谷门口,秦若下了轿子,“你后山流出的水里有灵气,你们过去玩,遇上狼群的墓地不要打扰,如果我今天天黑之前不出来,你们自己回去就是了。”
闻讯赶来的白狼王夫妇双双出现在山谷门口,朝秦若一颔首,跟着两狼进了山谷。
白天看到的山谷内的情景与夜晚不同,高大的树木,牵扯的藤蔓,草坪上的白色野花宛如地毯上的点缀,狼族幼崽门一个个灰白的小毛团子在草地上打滚儿玩耍,一派桃花源的安逸。
这片山谷她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四季如春的。
到了清泉边,白天看到的这一汪清泉却不是碧蓝色,而是清澈透亮透水见底。
白狼王昂首低嗥了一声草坪上的幼崽被母狼叼回了洞穴里,不过几个呼吸间,山谷里只余下秦若和白狼王夫妇。
“我丈夫的阵亡战友的魂魄被囚禁在了一个地方,我确定是在沙漠里,但昨天,我感受到这清泉里的气息与我寻找的地方有关系,所以我想请你们帮忙探查一下,这水底下是不是有个传送阵法。”
秦若道明来意,白狼王听完,不骄不躁的昂首指了指天空,随即朝秦若低低的嗥了一声。
“你是说,月亮出来的时候才能下去是吗?”秦若心下一动,猜测道。
白狼王夫妇点头,母狼抬起爪子指了指天空,然后再次指了指泉水,最后指了指白狼王身上的白色毛发和自己脖颈上的白毛。
“是月亮出来之后的泉水,激发了狼王体内的贪狼血脉,也让其他族群成员通了灵智,是这样吗?”
这白狼王夫妇听得懂人话,从白狼王一吼掀翻赵政委的那股风来看,它是有关于风的本领的,但是动物炼化横骨口吐人言却是难上加难,不仅看先天的跟脚,后天的际遇,还要靠长久的修炼。
再过几百年或者几十年,这白狼王口吐人言应该不是问题。
母狼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们族群开灵智都是靠这泉水,我不会断了你们的修炼之路。”
秦若好奇这白狼王是如何得了这处传承的,但这都不是眼前的重要,她再次做了保证,她本以为要进沙漠或者去那汉代古墓炸毁的遗址,没想到却在救人的途中遇上了新的线索,狼群和谐安逸的生活在这里,她自然不会去打扰。
她担心的是,如果彻底解决了玉雕佛牌和黄沙古墓的事之后这清泉里的灵气不复存在,那该如何?
可是如今一切担心都是无的放矢,等到了那一天,总有解决的办法,秦若对万物心存善念,对那棵六百年的老柳树如此,对狼群亦是如此。
傍晚的时候,狼族捕猎队回来了,抬着三头野猪两头狍子和两只山羊,是族群里没有出去的老弱病残和哺乳期母狼和不能参与捕猎的幼崽们的晚饭。
白狼王的大儿子还摘了红色的野果,放在了秦若面前。
那果子像苹果那么大,红的鲜艳欲滴,一张大大的苍耳叶子上放着五枚,这是狼族招待秦若的晚饭。
红色的果子闻着就一股清甜,母狼贴心的指了指泉水,秦若道了谢,绕开泉水在引出的溪流里捞水洗了手和果子,咬了一口,一股浓郁的果香蔓延在唇齿间,最重要的是,这果子里似乎带着灵气。
等白狼王夫妇带着族群出去山谷外面吃完猎物回来,天彻底黑了下来,族群里的狼都回了巢穴,到月上中天,狼王朝秦若看了一眼,随即走到泉边,朝着月亮投下的那道落在泉里的光影滴下一滴血,然后长啸一声,只见月光照耀在水里的那一条光带,把泉水分作两边露出了泉底中间的一道巴掌大的凹槽。
那凹槽是圆形的,隐约能看见边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显然这不是野兽能做到的。
秦若看了看手中意外从孟安然手里得到的铜镜,这应该就是这凹槽的钥匙了。
第六十五章
秦若对白狼王夫妇道:“这镜子应该就是这凹槽的钥匙, 感谢你们的盛情款待,也感谢你们为我打开这条路。”
说完,白狼王夫妇点头之后, 秦若看了眼右腕上的手表, 随即左手按着镜子隔空对准了那个看着大小和铜镜一样的凹槽, 随即一道月光经过泉底的反射照回镜子上, “咔嚓”一声轻响, 秦若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泉水波光一闪,覆盖了那露出的凹槽, 恢复了平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里的时间仿佛是静止的, 好像过了许久, 又似乎才瞬间, 粘稠的黑暗包裹着秦若的五感六识, 她用力睁大眼睛, 伸出手感觉应该放到了眼前, 可是连手指些微的轮廓都看不见。
一阵风吹过,秦若感觉自己的双脚终于踩在了实处,她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在努力适应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空气里一阵死寂,她往前走了一步,连脚步声都没有, 她缓缓吸了一缕空气, 没有感觉到任何异样,这才开大口大口喘息, 可是耳中却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见。
秦若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她把手中死死攥着的铜镜装回衣兜里,随即恰了个符诀,左手指尖燃起符火,率先看向右手手腕上的手表,四点二十一分,在拿着那个铜镜对准泉底前一秒,她看了眼时间,是晚上十点二十分,也就是说,至少可能已经过去了六个小时。
确定了时间,秦若把左手往远处伸了下,想把符火照亮的范围扩大一点,可是依旧只能看到手掌大小的一块地方,她把手往低处一放,这才看清……
脚下踩着的,是累累白骨。
把手上的符火往前移了几厘米,再看,依旧是白骨。
也就是说,她脚下这条路,就是白骨铺就的。
秦若往前走了一步,脚下并没有踩着凸凹不平的骨头该有的触感,可是这一步,就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空气中终于传来了声音,“咔嚓”“咔嚓”一声接着一声,就像……
就像齿轮转动的声音,也像组装玩具时榫卯之间的卡扣摩擦声。
声音越来越响,近处的仿佛在耳边,远处的仿佛向前延伸了几米远。
就在此时,一道声音响起:“我一生积德行善,见佛拜佛遇庙上香,为何我一家人落得个被山贼灭口弃尸荒野的下场?为何我死后还要白骨铺路任人践踏?”
声音落下的一瞬间,秦若眼前刷的一亮,她面前,正是一具森森白骨,那黑洞洞的眼眶与她对视着,那一瞬间,白骨上刀痕累累血流成河,但这个画面仅仅只是一瞬间。
秦若打量了她所在的地方一眼,是一条长长的甬道,除了望不见尽头的白骨,空无一物。
“你儿子奸污良家女子,那女子不堪受辱跳井自戕,其父母告官,那县令反被你收买,六旬老夫妇被冤打五十大板,衙役抬回家就死了,你在佛前求得功名利禄,在庙里拜的男盗女娼,漫天神佛凭什么救你?你三世有善人贤明,却每一世恶事做尽,那山贼前两世被你冤杀全家,第三世还报于你,所以他死后能去投胎,你的枯骨只配任人践踏。”
秦若话音落下,那具骷髅一散,又成了脚下的铺路骨。
“那我呢?十年寒窗一朝高中,辛辛苦苦走上金殿为臣,我不过想活命,不敢有违圣意拒尚公主,为何龙头铡下不容情?死后还要白骨铺路投生无门?”
秦若踩着那散去的白骨,往前走了几步,又是一具无头骷髅挡在了她面前问因由。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戏中最著名的驸马爷呀,”秦若啧了一声,“真遗憾,包大人还是太仁慈了,搁我审判你只配狗头铡!”
“你十年寒窗苦读就是吃了十年软饭,你发妻秦香莲奉养你父母,一人种田供养你读书,你的笔墨纸砚哪一样不是她辛苦劳作换来的,她十月怀胎为你生儿育女,你一朝高中攀龙附凤,你在金銮殿上当皇亲国戚,她在家里剪了头发换棺材,剖坟脏你父母,带儿女上京寻亲,你先是差太监羞辱,再是派韩琦杀妻灭子,最后幸好老天有眼,包大人将你这不养父母杀妻灭子忘恩负义的畜生绳之以法,你哪有脸叫屈,踩着你的骨头都让人恶心!”
“哗啦”一声,骨架再次散尽,秦若踩着骨头走了过去。
一步一问心,一步一审判,随着秦若一步一步跨过,回头看,来时的路已经走了老远。
最后一句骨架倒下,秦若掏出了五帝钱辟邪剑,右手持剑左手抹过剑锋,一道血光一闪而逝,“我不成佛,白骨问心于我无用。”
“这幻境你是自己散?还是等我破?”
说是这么说,她话音落下的同时,挥剑精准的朝坎位一挥而下,随即一拍衣兜,把獓因放了出来,“那些白骨里的怨鬼都是你的零嘴儿,去吧。”
獓因欢呼的吼了一声,撒着欢儿冲上了秦若才走过的白骨路,对着那些白骨里愤愤难平的怨魂一顿吞食,一边吃一边美滋滋的想,这个主人真不错,他时不时来这么一顿,就像过年一样。
秦若这才露出真正的目的,早在看清脚下是白骨的时候,她就猜到了这是一条问心路,可是发下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宏愿的地藏王菩萨最终都难以渡空世间罪孽,她一介凡人不过是比普通人多了玄学能力罢了,她又怎么会有渡尽世间善恶的不自量力的想法呢?
她耐着性子多走这一路,只是给獓因的零嘴儿进行一下严选优品罢了。
挥出的剑影化作一道黑红交织的巨蟒,张开巨口吐出猩红的蛇信子朝着坎位扑了过去。
獓因吞下最后一个怨鬼回到秦若身边那一瞬间,“噗”的一声,他们身后白骨路化作了齑粉,眼前的一阵刺目的强光传来,霎时间,照的秦若几乎睁不开眼,画面一转,再看时,秦若眼前,是一片湖泊,而她,正身处在沙漠里。
一望无际的黄沙,眼前碧蓝的湖泊,和炎热的温度,脚下的沙粒都带着一股滚烫的触感。
秦若抬手,一看手表,四点三十一分。
也就是说走那一条白骨路到破了幻境,才过去了十分钟。
秦若看着眼前的湖泊,平静的毫无一丝波澜,像藏在沙漠深处的一颗蓝宝石,她走近俯身,清澈到映着蓝天显得湖水是蓝色的湖泊竟然照不出一丝一毫的人影。
她蹲下身伸出手要往水里浸入那一瞬间,一个犹豫秦若收回了手,随手捡了一颗珍珠大小的砂砾往水中一丢,一道波纹打着旋儿的朝远处扩大散开,平静的湖面一闪,终于映出了画面,却不是蓝天白云,也不是秦若。
画面里,是一间病房,一片白色的空间里,清晰可见墙上的白漆斑驳掉落,一个人躺在床上,光秃秃的头上没有头发,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搭在眼下,鼻子上插着氧气管,瘦弱的右手上扎着输液针,另一只左手指尖上,夹着脉搏血氧仪的夹子。
那不知是昏迷还是睡着的秃头病人,长了一张和秦若极其相似的脸。
画面一闪,一对中年男女开门走了进来,女人提着食盒,两鬓的白发衬的脸格外苍老憔悴,男人眉间的川字纹深的可以夹住一根针。